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肇忠用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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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東昏侯永元元年夏六月戊辰,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,配饗高祖,增修舊塚,號終寧陵。追賜後父颺爵勃海公,諡曰敬,以其嫡孫猛襲爵。封後兄肇為平原公,肇弟顯為澄城公。三人同日受封。魏主素未識諸舅,始賜衣幘引見,皆惶懼失措。數日之間,富貴赫弈。 和帝中興元年。魏主時年十六,不能親決庶務,委之左右。於是幸臣茹皓、趙郡王仲興、上穀寇猛、趙郡趙修、南陽趙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,魏政浸衰。 梁武帝天監元年冬十二月,魏陳留公主寡居,僕射高肇、秦州刺史張彝皆欲尚之。公主許彝而不許肇,肇怒,譖彝于魏主,彝坐沈廢累年。二年冬十一月,魏主納高肇兄偃之女為貴嬪。 三年。魏冠軍將軍茹皓,以巧思有寵于帝,常在左右,傅可門下奏事,弄權納賄,朝野憚之,北海王詳亦附焉。皓娶尚書令高肇從妹,皓妻之姊為詳從父安定王燮之妃。詳烝於燮妃,由是與皓益相昵狎。直閣將軍劉胄本詳所引薦,殿中將軍常季賢以善養馬,陳掃靜掌櫛,皆得幸於帝,與皓相表裡,賣權勢。 高肇本出高麗,時望輕之。帝既黜六輔,誅成陽王禧,專委事於肇。肇以在朝親族至少,乃邀結朋援,附之者旬月超擢,不附者陷以大罪。尤忌諸王,以詳位居其上,欲去之,獨執朝政,乃譖之於帝,雲詳與皓、胄、季賢、掃靜謀為逆亂。夏四月,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,使彈奏詳貪淫奢縱,及皓等四人怙權貪橫,收皓等系南台,遣虎賁百人圍守詳第。又慮詳驚懼逃逸,遣左右郭翼開金墉門馳出諭旨,示以中尉彈狀。詳曰:「審如中尉所糾,何憂也。正恐更有大罪橫至耳。人與我物,我實受之。」詰朝,有司奏處皓等罪,皆賜死。 帝引高陽王雍等五王入議詳罪。詳單車防衛,送華林園,母妻隨入,給小奴弱婢數人,圍守甚嚴,內外不通。五月丁未朔,下詔宥詳死,免為庶人。頃之,徙詳於太府寺,圍禁彌急,母妻皆還南第,五日一來視之。詳暴卒,詔有司以禮殯葬。 先是,典事史元顯獻雞雛,四翼四足,詔以問侍中崔光。光上表曰:「漢元帝初元中,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,漸化為雄,冠距將鳴。永光中,有獻雄雞生角。劉向以為:雞者小畜,主司時起居人,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。竟甯元年,石顯伏辜,此其效也。靈帝光和元年,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,但頭冠未變,詔以問議郎蔡邕,對曰:頭為元首,人君之象也。今雞一身已變,未至於頭,而上知之,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。若應之不精,政無所改,頭冠或成,為患滋大。是後黃巾破壞四方,天下遂大亂。今之雞狀雖與漢不同,而其應頗相類,誠可畏也。臣以向、邕言推之,翼足眾多,亦群下相扇助之象。雛而未大,足羽差小,亦其勢尚微,易制禦也。臣聞災異之見,皆所以示吉凶,明君睹之而懼,乃能致福,暗主觀之而慢,所以致禍。或者今亦有自賤而貴,關預政事,如前世石顯之比者邪。願陛下進賢黜佞,則妖弭慶集矣。」後數日,皓等伏誅,帝愈重光。 高肇說帝,使宿衛隊主帥羽林虎賁守諸王第,殆同幽禁。彭城王勰切諫,不聽。五年。魏主委任高肇,疏薄宗室,好桑門之法,不親政事。 六年。高貴嬪有寵而妒,高肇勢傾中外。後暴疾而殂,人皆歸咎高氏,宮禁事秘,莫能詳也。 七年春三月戊子,魏皇子昌卒,侍禦師王顯失於療治,時人皆以為承高肇之意也。 秋七月甲午,魏立高貴嬪為皇后。尚書令高肇益貴重用事。肇多變更先朝舊制,減削封秩,抑黜勳人,由是怨聲盈路。群臣宗室皆卑下之,唯度支尚書元匡與肇抗衡,先自造棺置聽事,欲輿棺詣闕論肇罪惡,自殺以切諫。肇聞而惡之。會匡與太常劉芳議權量事,肇主芳議,匡遂與肇喧競,表肇指鹿為馬。禦史中尉王顯奏彈匡誣毀宰相,有司處匡死刑,詔恕死,降為光祿大夫。 初,魏主為京兆王愉納于後之妹為妃,愉不愛,愛妾李氏,生子寶月。于後召李氏入宮,捶之。愉驕奢貪縱,所為多不法。帝召愉入禁中推案,杖愉五十,出為冀州刺史。愉自以年長而勢位不及二弟,潛懷愧恨。又身與妾屢被頓辱,高肇數譖愉兄弟,愉不勝忿。癸亥,殺長史羊靈引、司馬李遵,詐稱得清河王懌密疏,雲:「高肇弑逆」。遂為壇於信都之南,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建平,立李氏為皇后。法曹參軍崔伯驥不從,愉殺之。在北州鎮皆疑魏朝有變,定州刺史安樂王詮具以狀告之,州鎮乃安。乙丑,魏以尚書李平為都督北討諸軍、行冀州事,以討愉。平,崇之從父弟也。 魏高後之立也,彭城武宣王勰固諫,魏主不聽。高肇由是怨之,數譖勰于魏主,魏主不之信。勰薦其舅潘僧固為長樂太守,京兆王愉之反,脅僧固與之同,肇因誣勰北與愉通,南招蠻賊。彭城郎中令魏偃、前防閣高祖珍希肇提擢,構成其事。肇令侍中元暉以聞,暉不從。又令左衛元珍言之。帝以問暉,暉明勰不然。又以問肇,肇引魏偃、高祖珍為證,帝乃信之。戊戌,召勰及高陽王雍、廣陽王嘉、清河王懌、廣平王懷、高肇俱入宴。勰妃李氏方產,固辭不赴。中使相繼召之,不得已,與妃訣而登車。入東掖門,度小橋,牛不肯進,擊之良久,更有使者責勰來遲,乃去牛,人挽而進。宴於禁中,至夜,皆醉,各就別所消息。俄而元珍引武士齎毒酒而至,勰曰:「吾無罪,願一見至尊,死無恨。」元珍曰:「至尊何可複見。」勰曰:「至尊聖明,不應無事殺我,乞與告者一對曲直。」武士以刀鐶築之,大言曰:「冤哉,皇天。忠而見殺。」武士又築之,乃飲毒酒,武士就殺之。向晨,以褥裹屍,載歸其第,雲:「王因醉而薨」。李妃號哭,大言曰:「高肇枉理殺人,天道有靈,汝安得良死。」魏主舉哀於東堂,贈官、葬禮皆優厚加等。在朝貴賤,莫不喪氣,行路士女皆流涕曰:「高令公枉殺賢王。」由是中外惡之益甚。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,癸卯,燒門,攜李氏及四子從百餘騎突走。李平入信都,斬愉所置冀州牧韋超等,遣統軍叔孫頭追執愉,置信都,以聞。群臣請誅愉,魏主弗許,命鎖送洛陽,申以家人之訓。行至野王,高肇密使人殺之。諸子至洛,魏主皆赦之。 魏主將屠李氏,中書令崔光諫曰:「李氏方妊,刑至刳胎,乃桀、紂所為,酷而非法。請俟產畢,然後行刑。」從之。 李平捕愉餘黨千餘人,將盡殺之。錄事參軍高顥曰:「此皆脅從,前既許之原免矣,宜為表陳。」平從之,皆得免死。顥,祐之孫也。濟州刺史高植帥州軍擊愉有功,當封,植不受,曰:「家荷重恩,為國致效,乃其常節,何敢求賞。」植,肇之子也。加李平散騎常侍。高肇及中尉王顯素惡平,顯彈平在冀州隱截官口,肇奏除平名。 十一年春正月丙辰,魏以車騎大將軍、尚書令高肇為司徒,清河王懌為司空,廣平王懷進號驃騎大將軍,加儀同三司。肇雖登三司,猶自以去要任,怏怏形於言色,見者嗤之。尚書右丞高綽、國子博士封軌,素以方直自業,及肇為司徒,綽送迎往來,軌竟不詣肇。綽顧不見軌,乃遽歸,歎曰:「吾平生自謂不失規矩,今日舉措,不如封生遠矣。」綽,允之孫。軌,懿之族孫也。 清河王懌有才學聞望,懲彭城之禍,因侍宴,謂肇曰:「天子兄弟詎有幾人,而翦之幾盡。昔王莽頭禿,藉渭陽之資,遂篡漢室。今君身曲,亦恐終成亂階。」會大旱,肇擅錄囚徒,欲以收眾心。懌言于魏主曰:「昔季氏旅于泰山,孔子疾之,誠以君臣之分,宜防微杜漸,不可瀆也。減膳、錄囚,乃陛下之事,今司徒行之,豈人臣之義乎。明君失之于上,奸臣竊之于下,禍亂之基,於此在矣。」帝笑而不應。 十四年春正月,魏世宗殂,太子詡即位。先是,高肇擅權,尤忌宗室有時望者,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數為肇所譖,懼不自全,乃終日酣飲,所為如狂,朝廷機要無所關豫。及世宗殂,肇擁兵於外,朝野不安。領軍將軍于忠與門下議,以「肅宗幼,未能親政,宜使太保高陽王雍入居西柏堂,省決庶政,以任城王澄為尚書令,總攝百揆」,奏皇后,請即敕授。王顯素有寵于世宗,恃勢使威,為世所疾,恐不為澄等所容,與中常侍孫伏連等密謀寢門下之奏,矯皇后令,以高肇錄尚書事,以顯與勃海公高猛同為侍中。于忠等聞之,托以侍療無效,執顯於禁中,下詔削爵任。顯臨執呼冤,直閣以刀鐶撞其掖下,送右衛府,一宿而死。庚申,下詔如門下所奏,百官總已聽于二王,中外悅服。 二月庚辰,尊皇后為皇太后。魏王稱名為書,告哀于高肇,且召之還。肇承變憂懼,朝夕哭泣,至於羸悴。歸至瀍澗,家人迎之,不與相見。辛巳,至闕下,衰服號哭,升太極殿盡哀。高陽王雍與於忠密謀,伏直寢邢豹等十餘人於舍人省下,肇哭畢,引入西廡,清河諸王皆竊言目之。肇入省,豹等扼殺之。下詔暴其罪惡,稱肇自盡,自餘親黨悉無所問,削除職爵,葬以士禮。逮昏,於廁門出屍歸其家。 魏于忠既居門下,又總宿衛,遂專朝政,權傾一時。 魏尚書裴植,自謂人門不後王肅,以朝廷處之不高,意常怏怏,表請解官隱嵩山,世宗不許,深怪之。及為尚書,志氣驕滿,每謂人曰:「非我須尚書,尚書亦須我。」每入參議論,好面譏毀群官。又表徵南將軍田益宗,言:「華夷異類,不應在百世衣冠之上。」於忠、元昭見之切齒。 尚書左僕射郭祚,冒進不已,自以東宮師傅,列辭尚書,望封侯、儀同。詔以祚為都督雍岐華三州諸軍事、征西將軍、雍州刺史。 祚與植皆惡於忠專橫,密勸高陽王雍使出之。忠聞之,大怒,令有司誣奏其罪。尚書奏「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達,雲受植旨,詐稱被詔,帥合部曲,欲圖於忠。臣等窮治,辭不伏引,然眾證明昞,准律當死。眾證雖不見植,皆言仲達為植所使,植召仲達責問而不告列。推論情狀,不同之理不可分明,不得同之常獄,在所降減,計同仲達處植死刑。植親帥城眾,附從王化,依律上議,乞賜裁處。」忠矯詔曰:「凶謀既爾,罪不當恕。雖有歸化之誠,無容上議,亦不須待秋分。」八月己亥,植與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、韋雋皆賜死。雋,祚之昏家也。忠又欲殺高陽王雍,崔光固執不從,乃免雍官,以王還第。朝野冤憤,莫不切齒。 庚寅,魏以車騎大將軍于忠為尚書令、特進,加儀同三司。 自郭祚等死,詔令生殺皆出於忠,王公畏之,重足脅息。太后既親政,乃解忠侍中、領軍、崇訓衛尉,止為儀同三司、尚書令。後旬餘,太后引門下侍官于崇訓宮,問曰:「忠在端右,聲望何如?」鹹曰:「不稱厥任。」乃出忠為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、征北大將軍、冀州刺史。 初,魏於忠用事,自言世宗許其優轉,太傅雍等皆不敢違,加忠車騎大將軍。忠又自謂新故之際,有定社稷之功,諷百僚令加已賞。雍等議封忠常山郡公。忠又難於獨受,乃諷朝廷同在門下者皆加封邑。雍等不得已,複封崔光為博平縣公,而尚書元昭等上訴不已。太后敕公卿再議,太傅懌等上言:「先帝升遐,奉迎乘輿,侍衛省闥,乃臣子常職,不容以此為功。臣等前議,授忠茅土,正以畏其威權,苟免暴戾故也。若以功過相除,悉不應賞,請皆追奪。」崔光亦奉送章綬茅土,表十餘上,太后從之。 高陽王雍上表自劾,稱「臣初入柏堂,見詔旨之行一由門下,臣出君行,深知不可而不能禁。於忠專權,生殺自恣,而臣不能違。忠規欲殺臣,賴在事執拒。臣欲出忠於外,在心未行,返為忠廢。忝官屍祿,孤負恩私,請返私門,伏聽司敗。」太后以忠有保護之功,不問其罪。 十五年春二月,魏中尉元匡奏彈於忠「幸國大災,專擅朝命,裴、郭受冤,宰輔黜辱。又自矯旨為儀同三司、尚書令,領崇訓衛尉,原其此意,欲以無上自處。既事在恩後,宜加顯戮。請遣禦史一人,就州行決。自去歲世宗晏駕以後,皇太后未親覽以前,諸不由階級,或發門下詔書,或由中書宣敕,擅相拜授者,已經恩宥,正可免罪,並宜追奪。」太后令曰:「忠已蒙特原,無宜追罪,餘如奏。」 夏四月,魏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,曰:「豈宜以一謬棄其餘勳。」複封忠為靈壽縣公。 十七年春三月辛未,魏靈壽武敬公於忠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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