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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魏寇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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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明帝建武元年。魏主以上廢海陵王自立,謀大舉入寇。會邊將言,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請降于魏,十二月辛醜朔,魏遣行鎮南將軍薛真度督四將向襄陽,將軍劉昶、平南將軍王肅向義陽,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鐘離,平南將軍廣平劉藻向南鄭。真度,安都從祖弟也。以尚書盧淵為安南將軍,督襄陽前鋒諸軍。淵辭以不習軍旅,不許。淵曰:「但恐曹虎為周魴耳。」 魏主欲自將入寇。癸卯,中外戒嚴。戊申,詔代民遷洛者複租賦三年。相州刺史高閭上表稱「洛陽草創,曹虎既不遣質任,必非誠心,無宜輕舉。」魏主不從。久之,虎使竟不再來。魏主引公卿議行留之計,公卿或以為宜止,或以為宜行。帝曰:「眾人紛紜,莫知所從。必欲盡行留之勢,宜有客主,共相起發。任城、鎮南為留議,朕為行論,諸公坐聽得失,長者從之。」眾皆曰:「諾。」鎮南將軍李沖曰:「臣等正以遷都草創,人思少安,為內應者未得審諦,不宜輕動。」帝曰:「彼降款虛實,誠未可知。若其虛也,朕巡撫淮甸,訪民疾苦,使彼知君德之所在,有北向之心。若其實也,今不以時應接,則失乘時之機,孤歸義之誠,敗朕大略矣。」任城王澄曰:「虎無質任,又使不再來,其詐可知也。今代都新遷之民,皆有戀本之心。扶老攜幼,始就洛邑,居無一椽之室,食無甔石之儲。又冬月垂盡,東作將起,乃百堵皆興、俶載南畝之時,而驅之使擐甲執兵,泣當白刃,殆非歌舞之師也。且諸軍已進,非無應接。若降款有實,待既平樊、沔,然後鑾輿順動,亦何晚之有。今率然輕舉,上下疲勞,若空行空返,恐挫損天威,更成賊氣,非策之得者也。」司空穆亮以為宜行,公卿皆同之。澄謂亮曰:「公輩在外之時,見張旗授甲,皆有憂色,平居論議,不願南征,何得對上即為此語。面背不同,事涉欺佞,豈大臣之義,國士之體乎。萬一傾危,皆公輩所為也。」沖曰:「任城王可謂忠於社稷。」帝曰:「任城以從朕者為佞,不從朕者豈必皆忠。夫小忠者大忠之賊,無乃似諸。」澄曰:「臣愚暗,雖涉小忠,要是竭誠謀國,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據。」帝不從。 辛亥,發洛陽,以北海王詳為尚書僕射,統留台事。李沖兼僕射,同守洛陽。給事黃門侍郎崔休為左丞,趙郡王幹都督中外諸軍事,始平王勰將宗子軍宿衛左右。休,逞之玄孫也。戊辰,魏主至懸瓠。己巳,詔壽陽、鐘離、馬頭之師所獲男女皆放還南。曹虎果不降。 魏生命盧淵攻南陽。淵以軍中乏糧,請先攻赭陽以取葉倉,魏主許之。乃以征南大將軍城陽王鸞、安南將軍李佐、荊州刺史韋珍兵攻赭陽。鸞,長壽之子。佐,寶之子也。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閉城拒守。薛真度軍于沙堨,南陽太守房伯玉、新野太守劉思忌拒之。 二年春正月壬申,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,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,尚書右僕射沈文季督豫州諸軍以拒魏。 癸酉,魏詔「淮北之人不得侵掠,犯者以大辟論。」乙未,拓跋衍攻鐘離,徐州刺史蕭惠休乘城拒守,間出襲擊魏兵,破之。惠休,惠明之弟也。劉昶、王肅攻義陽,司州刺史蕭誕拒之。肅屢破誕兵,招降萬餘人。魏以肅為豫州刺史。劉昶性褊躁,禦軍嚴暴,人莫敢言。法曹行參軍北平陽固苦諫,昶怒,欲斬之,使當攻道。固志意閒雅,臨敵勇決,昶始奇之。 丁酉,中外纂嚴。以太尉陳顯達為使持節、都督西北討諸軍事,往來新亭、白下以張聲勢。 己亥,魏主濟淮,二月,至壽陽,眾號三十萬,鐵騎彌望。甲辰,魏主登八公山,賦詩。道遇甚雨,命去蓋。見軍士病者,親撫慰之。 魏主遣使呼城中人,豐城公遙昌使參軍崔慶遠出應之。慶遠問師故,魏主曰:「師當有故。卿欲我斥言之乎,欲我含垢依違乎?」慶遠曰:「未承來命,無所含垢。」魏主曰:「齊主何故廢立。」慶遠曰:「廢昏立明,古今非一,未審何疑。」魏主曰:「武王子孫,今皆安在。」廢遠曰:「七王同惡,已伏管、蔡之誅。其餘二十餘王,或內列清要,或外典方牧。」魏主曰:「卿主若不忘忠義,何以不立近親,如周公之輔成王,而自取之乎?」慶遠曰:「成王有亞聖之德,故周公得而相之。今近親皆非成王之比,故不可立。且霍光亦舍武帝近親而立宣帝,唯其賢也。」魏主曰:「霍光何以不自立。」慶遠曰:「非其類也。主上正可比宣帝,安得比霍光。若爾,武王伐紂,不立微子而輔之,亦為苟貪天下乎?」魏主大笑曰:「朕來問罪。如卿之言,便可釋然。」慶遠曰:「見可而進,知難而退,聖人之師也。」魏主曰:「卿欲吾和親,為不欲乎?」慶遠曰:「和親則二國交歡,生民蒙福。否則二國交惡,生民塗炭。和親與否,裁自聖衷。」魏主賜慶遠酒殽、衣服而遣之。 戊申,魏主循淮而東,民皆安堵,租運屬路。丙辰,至鐘離。 上遣左衛將軍崔慧景、甯朔將軍裴叔業救鐘離。劉昶、王肅眾號二十萬,塹柵三重,並力攻義陽,城中負楯而立。王廣之引兵救義陽,去城百餘裡,畏魏強,不敢進。城中益急,黃門侍郎蕭衍請先進,廣之分麾下精兵配之。衍間道夜發,與太子右率蕭誄等徑上賢首山,去魏軍數裡。魏人出不意,未測多少,不敢逼。黎明,城中望見援軍至,蕭誕遣長史王伯瑜出攻魏柵,因風縱火,衍等眾軍自外擊之,魏不能支,解圍。去己,未誕等追擊,破之。誄,諶之弟也。 先是,上以義陽危急,詔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張沖出軍攻魏,以分其兵勢。沖遣軍主桑系祖攻魏建陵、驛馬、厚丘三城,又遣軍主杜僧護攻魏虎坑、馮時、即丘三城,皆拔之。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軍主崔延襲魏紀城,據之。 魏主欲南臨江水,辛酉,發鐘離。司徒長樂元懿公馮誕病,不能從,魏主與之泣訣,行五十裡,聞誕卒。時崔慧景等軍去魏主營不過百里,魏主輕將數千人夜還鐘離,拊屍而哭,達旦,聲淚不絕。壬戌,敕諸軍罷臨江之行,葬誕依晉齊獻王故事。誕與帝同年,幼同硯席,尚帝妹樂安長公主,雖無學術,而資性淳篤,故特有寵。丁卯,魏主遣使臨江,數上罪惡。 魏久攻鐘離不克,士卒多死。三月戊寅,魏主如邵陽,築城於洲上,柵斷水路,夾築二城。蕭坦之遣軍主裴叔業攻二城,拔之。魏主欲築城置戍於淮南,以撫新附之民,賜相州刺史高閭璽書,具論其狀。閭上表,以為「兵法十則圍之,五則攻之。曏者國家止為受降之計,發兵不多,東西遼闊,難以成功。今又欲置戍淮南,招撫新附。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,步騎數十萬,南臨瓜步,諸郡盡降,而盱眙小城,攻之不克。班師之日,兵不戍一城,土不辟一廛。夫豈無人。以為大鎮未平,不可守小故也。夫壅水者先塞其原,伐木者先斷其本。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,終無益也。壽陽、盱眙、淮陰,淮南之本原也,三鎮不克其一,而留守孤城,其不能自全明矣。敵之大鎮逼其外,長淮隔其內,少置兵則不足以自固,多置兵則糧運難通。大軍既還,士心孤怯,夏水盛漲,救援甚難,以新擊舊,以勞禦逸,若果如此,必為敵擒,雖忠勇奮發,終何益哉。且安土戀本,人之常情。昔彭城之役,既克大鎮,城戍已定,而不服思叛者猶逾數萬。角城蕞爾處在淮北,去淮陽十八裡。五固之役,攻圍歷時,卒不能克。以今准昔,事兼數倍。天時向熱,雨水方降,願陛下踵世祖之成規,旋轅返旆,經營洛邑,蓄力觀釁,布德行化,中國既和,遠人自服矣。」尚書令陸睿上表,以為「長江浩蕩,彼之巨防。又南土昏霧,暑氣郁蒸,師人經夏,必多疾病。而遷鼎草創,庶事甫爾,台省無論政之館,府寺靡聽治之所,百僚居止,事等行路,沈雨炎陽,自成癘疫。且兵徭並舉,聖王所難。今介胄之士,外攻寇仇,羸弱之夫,內勤土木,運給之費,日損千金。驅罷弊之兵,討堅城之虜,將何以取勝乎。陛下去冬之舉,正欲曜武江、漢耳,今自春幾夏,理宜釋甲。願早還洛邑,使根本深固,聖懷無內顧之憂,兆民休斤板之役,然後命將出師,何憂不服。」魏主納其言。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陽,患之。張欣泰曰:「彼有去志,所以築城者,外自誇大,懼我躡其後耳。今若說之以兩願罷兵,彼無不聽矣。」慧景從之,使欣泰詣城下語魏人,魏主乃還。 濟淮,餘五將未濟,齊人據渚邀斷津路。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為直合將軍,軍主代人奚康生應募,縛筏積柴,因風縱火,燒齊船艦,依煙直進,飛刀亂斫,中渚兵遂潰。魏主假康生直閣將軍。 魏主使前將軍楊播將步卒三千、騎五百為殿。時春水方長,齊兵大至,戰艦塞川。播結陳于南岸以禦之,諸軍盡濟。齊兵四集圍播,播為圓陳以禦之,身自搏戰,所殺甚眾。相拒再宿,軍中食盡,圍兵愈急。魏主在北岸望之,以水盛不能救。既而水稍減,播引精騎三百曆齊艦大呼曰:「我今欲渡,能戰者來。」遂擁眾而濟。播,椿之兄也。 魏軍既退,邵陽洲上餘兵萬人,求輸馬五百匹,假道以歸。崔慧景欲斷路攻之,張欣泰曰:「歸師勿遏,古人畏之,兵在死地,不可輕也。今勝之不足為武,不勝徒喪前功,不如許之。」慧景從之。蕭坦之還,言於上曰:「邵陽洲有死賊萬人,慧景、欣泰縱而不取。」由是皆不加賞。甲申,解嚴。 初,上聞魏主欲飲馬于江,懼,敕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蕭穎胄移居民入城,民驚恐,欲席捲南渡。穎胄以魏寇尚遠,不即施行,魏兵竟不至。穎胄,太祖之從子也。 上遣尚書右僕射沈文季助豐城公遙昌守壽陽。文季入城,止遊兵不聽出,洞開城門,嚴加守備。魏兵尋退。 魏之入寇也,盧昶等猶在建康,齊人恨之,飼以蒸豆。昶怖懼,食之,淚汗交橫。謁者張思寧辭氣不屈,死於館下。及還,魏主讓昶曰:「人誰不死,何至自同牛馬,屈身辱國。縱不遠慚蘇武,獨不近愧思寧乎?」乃黜為民。 魏主之在鐘離也,仇池鎮都大將、梁州刺史拓拓英以州兵會劉藻擊漢中,魏主許之。梁州刺史蕭懿遣步將尹紹祖、梁季群等將兵二萬,據險,立五柵以拒之。英曰:「彼帥賤,莫相統一。我選精卒並攻一營,彼必不相救。若克一營,四營皆走矣。」乃引兵急攻一營,拔之,四營俱潰,生擒梁季群,斬三千餘級,俘七百餘人,乘勝長驅,進逼南鄭。懿又遣其將姜修擊英,英掩擊,盡獲之。將還,懿別軍繼至,將士皆已疲,不意其至,大懼,欲走。英故緩轡徐行,神色自若,登高望敵,東西指麾,狀若處分,然後整列而前。懿軍疑有伏兵,遷延引退,英追擊,破之,遂圍南鄭。禁將士毋得侵暴,遠近悅附,爭供租運。懿嬰城自守,軍主範絜先將三千餘人在外,還救南鄭,英掩擊,盡獲之。圍城數十日,城中恟懼。錄事參軍新野庾域封題空倉數十,指示將士曰:「此中粟皆滿,足支二年,但努力堅守。」眾心乃安。會魏主召英還,英使老弱先行,自將精兵為後拒,遣使與懿告別。懿以為詐,英去一日,猶不開門,二日,乃遣將追之。英與士卒下馬交戰,懿兵不敢逼,行四日四夜,懿兵乃返。英入斜穀,會天大雨,士卒截竹貯米,執炬火於馬上炊之。先是,懿遣人誘說仇池諸氐,使起兵斷英運道及歸路。英勒兵奮擊,且戰且前,矢中英頰,卒全軍還仇池,討叛氐,平之。英,楨之子。懿,衍之兄也。 英之攻南鄭也,魏主詔雍、涇、岐三州發兵六千人戍南鄭,俟克城則遣之。侍中兼左僕射李沖表諫曰:「秦川險厄,地接羌夷。自西出師後,餉援連續,加氐胡叛逆,所在奔命,運糧擐甲,迄茲未已。今複豫差戍卒,懸擬山外,雖加優複,恐猶驚駭。脫終攻不克,徒動民情,連胡結夷,事或難測。輒依旨密下刺史,待軍克鄭城,然後差遣。如臣愚見,猶謂未足。何者。西道險厄,單徑千里,今欲深戍絕界之外,孤據群賊之中,敵攻不可猝援,食盡不可運糧。古人有言,雖鞭之長,不及馬腹,南鄭于國,實為馬腹也。且魏境所掩,九州過八,民人所臣,十分而九,所未民者,唯漠北之與江外耳。羈之在近,豈汲汲於今日也。宜待疆宇既廣,糧食既足,然後置邦樹將,為吞併之舉。今鐘離、壽陽密邇未拔,赭城、新野跬步弗降。東道既未可以近力守,西藩寧可以遠兵固。若果欲置者,臣恐終以資敵也。又,建都土中,地接寇壤,方須大收死士,平蕩江會,若輕遣單寡,棄令陷沒,恐後舉之日,眾以留守致懼,求其死效,未易可獲。推此而論,不戍為上。」魏主從之。 魏城陽王鸞等攻赭陽。諸將不相統一,圍守百餘日,諸將欲案甲不戰以疲之。李佐獨晝夜攻擊,士卒死者甚眾,帝遣太子右衛率垣曆生救之。諸將以眾寡不敵,欲退,佐獨帥騎二千逆戰而敗。盧淵等引去,曆生追擊,大破之。曆生,榮祖之從弟也。南陽太守房伯玉等又敗薛真度于沙堨。 鸞等見魏主於瑕丘。魏主責之曰:「卿等沮辱威靈,罪當大辟,朕以新遷洛邑,特從寬典。」五月己巳,降封鸞為定襄縣王,削戶五百。盧淵、李佐、韋珍皆削官爵為民,佐仍徙瀛州。以薛真度與其從兄安都有開徐方之功,聽存其爵及荊州刺史,餘皆削奪,曰:「進足明功,退足彰罪矣。」 癸未,魏主還洛陽,告於太廟。甲申,減冗官之祿以助軍國之用。乙酉,行飲至之禮。班賞有差。 三年冬閏十月,魏主謀入寇,引見公卿於清徽堂,曰:「朕卜宅土中,綱條粗舉,唯南寇未平,安能效近世天子下帷于深宮之中乎。朕今南征決矣,但未知早晚之期。比來術者皆雲,今往必克,此國之大事,宜君臣各盡所見,勿以朕先言而依違於前,同異於後也。」李沖對曰:「凡用兵之法,宜先論人事,後察天道。今卜筮雖吉,而人事未備,遷都尚新,秋穀不稔,未可以興師旅。如臣所見,宜俟來秋。」帝曰:「去十七年,朕擁兵二十萬,此人事之盛也,而天時不利。今天時既從,複雲人事未備。如僕射之言,是終無征伐之期也。寇戎咫尺,異日將為社稷之憂,朕何敢自安。若秋行不捷,諸君當盡付司寇,不可不盡懷也。」 四年六月壬戌,魏發冀、定、瀛、相、濟五州兵二十萬,將入寇。八月丙辰,魏詔中外戒嚴。甲戌,魏講武于華林園。庚辰,軍發洛陽。使吏部尚書任城王澄居守,以禦史中尉李彪兼度支尚書,與僕射李沖參治留台事。假彭城王勰中軍大將軍,勰辭曰:「親疏並用,古之道也。臣獨何人,頻煩寵授。昔陳思求而不允,愚臣不請而得,何否泰之相遠也。」魏主大笑,執勰手曰:「二曹以才名相忌,吾與汝以道德相親。」 上遣軍主、直閣將軍胡松助北襄城太守成公期戍赭陽,軍主鮑舉助西汝南北義陽二郡太守黃瑤起戍舞陰。 初,魏遷洛陽,荊州刺史薛真度勸魏主先取樊、鄧。真度引兵寇南陽,太守房伯玉擊敗之。魏主怒,以南陽小郡,志必滅之,遂引兵向襄陽,彭城王勰等三十六軍前後相繼,眾號百萬,吹唇沸地。九月辛醜,魏主留諸將攻赭陽,自引兵南下。癸卯,至宛,夜襲其郛,克之。房伯玉嬰內城拒守,魏主遣中書舍人孫延景謂伯玉曰:「我今蕩壹六合,非如向時冬來春去,不有所克,終不還北。卿此城當我六龍之首,無容不先攻取,遠期一年,近止一月。封侯、梟首,事在俯仰,宜善圖之。且卿有三罪,今令卿知:卿先事武帝,蒙殊常之寵,不能建忠致命而盡節于其仇,罪一也。頃年薛真度來,卿傷我偏師,罪二也。今鸞輅親臨,不面縛麾下,罪三也。」伯玉遣軍副樂稚柔對曰:「承欲攻圍,期於必克。卑微常人,得抗大威,真可謂獲其死所。外臣蒙武帝采拔,豈敢忘恩。但嗣君失德,主上光紹大宗,非唯副億兆之深望,抑亦兼武帝之遺敕,是以區區盡節,不敢失墜。往者北師深入,寇擾邊民,輒厲將士以修職業。返已而言,不應垂責。」宛城東南禦溝上有橋,魏主引兵過之。伯玉使勇士數人,衣斑衣,戴虎頭帽,伏于竇下,突出擊之,魏主人馬俱驚,召善射者原靈度射之,應弦而斃,乃得免。 丁未,魏主發南陽,留太尉咸陽王禧等攻之。己酉,魏主至新野,新野太守劉思忌拒守。冬十月丁巳,魏軍攻之不克,築長圍守之,遣人謂城中曰:「房伯玉已降,汝何為獨取糜碎。」思忌遣人對曰:「城中兵食猶多,未暇從汝小虜語也。」魏右軍府長史韓顯宗將別軍屯赭陽,成公期遣胡松引蠻兵攻其營,顯宗力戰,破之,斬其裨將高法援。顯宗至新野,魏主謂曰:「卿破賊斬將,殊益軍勢。朕方攻堅城,何為不作露布。」對曰:「頃聞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人,驢馬數匹,皆為露布,臣在東觀私常哂之。近雖仰憑威靈,得摧醜虜,兵寡力弱,擒斬不多,脫複高曳長縑,虛張功烈,尤而效之,其罪彌大。臣所以不敢為之,解上而已。」魏主益賢之。 上詔徐州刺史裴叔業引兵救雍州。叔業啟稱「北人不樂遠行,唯樂鈔掠。若侵虜境,則司、雍之寇自然分矣。」上從之。叔業引兵攻虹城,獲男女四千餘人。 甲戌,遣太子中庶子蕭衍、右軍司馬張稷救雍州。十一月甲午,前軍將軍韓秀方等十五將降于魏。丁酉,魏敗齊兵於沔北,將軍王伏保等為魏所獲。 新野人張䐗帥萬餘家據柵拒魏。十二月庚申,魏人攻拔之。雍州刺史曹虎與房伯玉不協,故緩救之,頓軍樊城。 丁醜,詔遣度支尚書崔慧景救雍州,假慧景節,帥眾二萬、騎千匹向襄陽,雍州眾軍並受節度。庚午,魏主南臨沔水。戊寅,還新野。 將軍王曇紛以萬餘人攻魏南青州黃郭戍,魏戍主崔僧淵破之,舉軍皆沒。將軍魯康祚、趙公政將兵萬人侵魏太倉口,魏豫州刺史王肅使長史清河傅永將甲士三千擊之。康祚等軍於淮南,永軍於淮北,相去十餘裡。永曰:「南人好夜斫營,必於渡淮之所置火以記淺處。」乃夜分兵為二部,伏于營外,又以瓠貯火,密使人過淮南岸,於深處置之,戒曰:「見火起,則亦然之。」是夜,康祚等果引兵斫永營,伏兵夾擊之。康祚等走趣淮水,火既競起,不知所從,溺死及斬首數千級,生擒公政,獲康祚之屍以歸。豫州刺史裴叔業侵魏楚王戍,肅複令永擊之。永將心腹一人馳詣楚王戍,令填外塹,夜伏戰士千人于城外。曉而叔業等至城東,部分將置長圍。永伏兵擊其後軍,破之。叔業留將佐守營,自將精兵數千救之。永登門樓,望叔業南行數裡,即開門奮擊,大破之,獲叔業傘扇、鼓幕、甲伏萬餘。叔業進退失據,遂走。左右欲追之,永曰:「吾弱率不滿三千,彼精甲猶盛,非力屈而敗,自墮吾計中耳。既不測我之虛實,足使喪膽,俘此足矣,何更追之。」魏主遣謁者就拜永安遠將軍、汝南太守,封貝丘縣男。永有勇力,好學能文。魏主常歎曰:「上馬能擊賊,下馬作露版,唯傅修期耳。」 永泰元年春正月,魏統軍李佐攻新野,丁亥,拔之。縛劉思忌,問之曰:「今欲降未。」思忌曰:「甯為南鬼,不為北臣。」乃殺之。於是沔北大震。戊子,湖陽戍主蔡道福,辛卯,赭陽戍主成公期、壬辰,舞陰戍主黃瑤起、南鄉太守席謙相繼南遁。瑤起為魏所獲,魏主以賜王肅,肅臠而食之。乙巳,命太尉陳顯達救雍州。 庚戌,魏主如南陽。二月癸醜,詔左衛將軍蕭惠休救壽陽。甲子,魏人拔宛北城,房伯玉面縛出降。伯玉從父弟思安為魏中統軍,數為伯玉泣請,魏主乃赦之。庚午,魏主如新野。辛巳,以彭城王勰為使持節、都督南征諸軍事、中軍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 三月壬午朔,崔慧景、蕭衍大敗于鄧城。時慧景至襄陽,五郡已沒,慧景與衍及軍主劉山陽、傅法憲等帥五千餘人進行鄧城,魏數萬騎奄至,諸軍登城拒守。時將士蓐食輕行,皆有饑懼之色。衍欲出戰,慧景曰:「敵不夜圍人城,待日暮自當去。」既而魏眾轉至。慧景于南門拔軍去,諸軍不相知,相繼皆遁。魏兵自北門入,劉山陽與部曲數百人斷後死戰,且戰且卻行。慧景過鬧溝,軍人相蹈藉,橋皆繼壞。魏兵夾路射之,殺傅法憲,士卒赴溝死者相枕,山陽取襖仗填溝乘之,得免。魏主將大兵追之,晡時至沔。山陽據城苦戰,至暮,魏兵乃退。諸軍恐懼,是夕,皆下船還襄陽。庚寅,魏主將十萬眾,羽儀華蓋,以圍樊城,曹虎閉門自守。魏主臨沔水,望襄陽岸,乃去,如湖陽。辛亥,如懸瓠。 魏鎮南將軍王肅攻義陽,裴叔業將兵五萬圍渦陽以救義陽。魏南兗州刺史濟北孟表守渦陽,糧盡,食草木皮葉。叔業積所殺魏人高五丈以示城內。別遣軍主蕭璝等攻龍亢,魏廣陵王羽救之。叔業引兵擊羽,大破之,追獲其節。魏主使安遠將軍傅永、征虜將軍劉藻、假輔國將軍高聰等救渦陽,並受王肅節度。叔業進擊,大破之,聰奔懸瓠,永收散卒徐還。叔業再戰,凡斬首萬級,俘二千餘人,獲器械雜畜財物以千萬計。魏主命鎖三將詣懸瓠,劉藻、高聰免死,徙平州,傅永奪官爵,黜王肅為平南將軍。肅表請更遣軍救渦陽,魏主報曰:「觀卿意,必以藻等新敗,故難於更往。朕今少分兵則不足制敵,多分兵則禁旅有闕,卿審圖之。義陽當止則止,當下則下。若失渦陽,卿之過也。」肅乃解義陽之圍,與統軍楊大眼、奚康生等步騎十餘萬救渦陽。叔業見魏兵盛,夜引兵退。明日,士眾奔潰,魏人追之,殺傷不可勝數。叔業還保渦口。 夏四月庚午,魏發州郡二十萬人,期八月中旬集懸瓠。秋七月己酉,上殂於正福殿。太子即位。九月己亥,魏主聞高宗殂,下詔稱「禮不伐喪」,引兵還。 魏主得疾,甚篤。丙午,發懸瓠,舍於汝濱。冬十一月辛巳,魏主還鄴。 東昏侯永元元年春正月,太尉陳顯達督平北將軍崔慧景等軍四萬擊魏,欲複雍州諸郡。癸未,魏遣前將軍元英拒之。乙酉,魏主發鄴。二月。陳顯達與魏元英戰,屢破之。攻馬圈城四十日,城中食盡,啖死人肉及樹皮。癸酉,魏人突圍走,斬獲千計。顯達入城,將士競取城中絹,遂不窮追。顯達又遣軍主莊丘黑進擊南鄉,拔之。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:「顯達侵擾,朕不親行,無以制之。」三月庚辰,魏主發洛陽,命于烈居守,以右衛將軍宋弁兼祠部尚書,攝七兵事以佐之。弁精勤吏治,恩遇亞于李沖。癸未,魏主至梁城。崔慧景攻魏順陽,順陽太守清河張烈固守。甲申,魏主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將騎五千救之。丁酉,魏主至馬圈,命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斷均口,邀齊兵歸路。嘉,建之子也。陳顯達引兵度水西,據鷹子山築城。人情沮恐,與魏戰,屢敗。魏武衛將軍無嵩免胄陷陳,將士隨之,齊兵大敗。嵩,澄之弟也。戊戌夜,軍主崔恭祖、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,數人擔之,間道自分磧山出均水口南走。己亥,魏收顯達軍資億計,班賜將士,追奔至漢水而還。左軍將軍張千戰死,士卒死者三萬餘人。 顯達之北伐,軍入汋均口。廣平馮道根說顯達曰:「汋均水迅急,易進難退。魏若守隘,則首尾俱急。不如悉棄船於酂城,陸道步進,列營相次,鼓行而前,破之必矣。「顯達不從。道根以私屬從軍,及顯達夜走,軍人不知山路,道根每及險要,輒停馬指示之,眾賴以全。詔以道根為汋均口戍副。顯達素有威名,至是大損。禦史中丞範岫奏免顯達官,顯達亦自表解職,皆不許,更以顯達為江州刺史。崔慧景亦棄順陽走還。 庚子,魏主疾甚,北還。夏四月丙午,殂于谷塘原。 彭城王勰與任城王澄謀,以陳顯達去尚未遠,恐其覆相掩逼,乃秘不發喪,徒禦臥輿,唯二王與左右數人知之。勰出入神色無異,奉膳進藥,可決外奏,一如平日。數日,至宛城,夜,進臥輿於郡聽事,得加棺斂,還載臥輿內,外莫有知者。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征太子,密以凶問告留守於烈。烈處分行留,舉止無變。太子至魯陽,遇梓宮,乃發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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