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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鸞篡弑


  齊高帝建元二年春三月丁酉朔,以侍中、西昌侯蕭鸞為郢州刺史。鸞,帝兄始安貞王道生之子也,早孤,為帝所養,恩過諸子。四年夏六月甲申朔,立南郡王長懋為皇太子。

  武帝永明十一年春正月丙子,文惠太子長懋卒。太子素惡西昌侯鸞,嘗謂竟陵王子良曰:「我意中殊不喜此人,不解其故,當由其福薄故也。」子良為之救解。及鸞得政,太子子孫無遺焉。

  夏四月甲午,立南郡王昭業為皇太孫,東宮文武悉改為太孫官屬,以太子妃琅邪王氏為皇太孫太妃,南郡王妃何氏為皇太孫妃。妃,戢之女也。

  秋七月戊午,上不豫,詔竟陵王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醫藥。子良以蕭衍、範雲等皆為帳內軍主。子良日夜在內,太孫間日參承。

  戊寅,上疾亟,暫絕,太孫未入,內外惶懼,百僚皆已變服。中書郎王融欲矯詔立子良,詔草已立。蕭衍謂範雲曰:「道路籍籍,皆雲將有非常之舉。王元長非濟世才,視其敗也。」雲曰:「憂國家者,唯有王中書耳。」衍曰:「憂國,欲為周、召,欲為豎刁邪。」雲不敢答。及太孫來,王融戎服絳衫,於中書省合口斷東宮仗不得進。頃之,上覆蘇,問太孫所在,因召東宮器甲皆入,以朝事委尚書左僕射西昌侯鸞。俄而上殂,融處分以子良兵禁諸門。鸞聞之,急馳至雲龍門,不得進。鸞曰:「有敕召我。」排之而入,奉太孫登殿,命左右扶出子良,指麾部署,音響如鐘,殿中無不如命。融知不遂,釋服還省,歎曰:「公誤我。」由是郁林王深怨之。

  遺詔曰:「太孫進德日茂,社稷有寄。子良善相毗輔,思弘治道,內外眾事,無大小悉與鸞參懷,共下意。」

  郁林王之未立也,眾皆疑立子良,口語喧騰。武陵王曄於眾中大言曰:「若立長則應在我,立嫡則應在太孫。」由是帝深憑賴之。

  初,西昌侯鸞為太祖所愛,鸞性儉素,車服儀從,同於素士,所居官名為嚴能,故世祖亦重之。世祖遺詔,使竟陵王子良輔政,鸞知尚書事。子良素仁厚,不樂世務,乃更推鸞,故遺詔雲:「事無大小,悉與鸞參懷」,子良之志也。

  帝少養於子良妃袁氏,慈愛甚著。及王融有謀,遂深忌子良。大行出太極殿,子良居中書省,帝使虎賁中郎將潘敞領二百人仗屯太極西階以防之。既成服,諸王皆出,子良乞停至山陵,不許。

  壬午,稱遺詔,以武陵王曄為衛將軍,與征南大將軍陳顯達並開府儀同三司,尚書左僕射西昌侯鸞為尚書令,太孫詹事沈文秀為護軍。癸未,以竟陵王子良為太傅。

  郁林王性辯惠,美容止,善應對,哀樂過人,世祖由是愛之。而矯情飾詐,陰懷鄙慝,與左右群小共衣食,同臥起。

  始為南郡王,從竟陵王子良在西州,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,節其用度。王密就富人求錢,無敢不與。別作鑰鉤,夜開西州後合,與左右至諸營署中淫宴。師史仁祖、侍書胡天翼相謂曰:「若言之二宮,則其事未易。若于營署為異人所毆及犬物所傷,豈直罪止一身,亦當盡室及禍。年各七十,餘生寧足吝邪。」數日間,二人相繼自殺,二宮不知也。所愛左右,皆逆加官爵,疏于黃紙,使囊盛帶之,許南面之日,依此施行。

  侍太子疾及居喪,憂容號毀,見者嗚咽。裁還私室,即歡笑酣飲。常令女巫楊氏禱祀,速求天位。及太子卒,謂由楊氏之力,倍加敬信。既為太孫,世祖有疾,又令楊氏禱祀。時何妃猶在西州,世祖疾稍危,太孫與何妃書,紙中央作一大喜字,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繞之。

  侍世祖疾,言發淚下。世祖以為必能負荷大業,謂曰:「五年中一委宰相,汝勿措意:五年外勿複委人。若自作無成,無所多恨。」臨終,執其手曰:「若憶翁,當好作。」遂殂。大斂始畢,悉呼世祖諸伎,備奏眾樂。即位十餘日,即收王融下廷尉,使中丞孔稚圭奏融險躁輕狡,招納不逞,誹謗朝政。融求援于竟陵王子良,子良憂懼,不敢救,遂於獄賜死。

  明帝建武元年春正月,西昌侯鸞將謀廢立,引前鎮西諮議參軍蕭衍與同謀。荊州刺史隨王子隆性溫和,有文才,鸞欲征之,恐其不從。衍曰:「隨王雖有美名,其實庸劣。既無智謀之士,爪牙唯仗司馬垣曆生、武陵太守卞白龍耳。二人唯利是從,若啖以顯職,無有不來,隨王止須折簡耳。」鸞從之,征曆生為太子左衛率,白龍為遊擊將軍,二人並至。續召子隆為侍中、撫軍將軍。豫州刺史崔慧景,高、武舊將,鸞疑之,以蕭衍為甯朔將軍,戍壽陽。慧景懼,白服出迎,衍撫安之。

  帝寵倖中書舍人綦母珍之、朱隆之、直閣將軍曹道剛、周奉叔、宦者徐龍駒等。珍之所論薦,事無不允。內外要職,皆先論價,旬月之間,家累千金。擅取官物及役作,不俟詔旨。有司至相語雲:「寧拒至尊敕,不可違舍人命。」帝以龍駒為後閣舍人,常居含章殿,著黃綸帽,被貂裘,南面向案,代帝畫敕。左右侍直,與帝不異。

  帝自山陵之後,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里,好于世宗崇安陵隧中擲塗、賭跳,作諸鄙戲,極意賞賜左右,動至百數十萬。每見錢,曰:「昔我思汝一枚不得,今日得用汝未。」世祖聚錢上庫五億萬,齋庫亦出三億萬,金銀布帛不可勝計。郁林王即位,未期歲,所用垂盡。入主衣庫,令何後及寵姬以諸寶器相投擊,破碎之,用為笑樂。蒸于世宗幸姬霍氏,更其姓曰徐。朝事大小,皆決于西昌侯鸞。鸞數諫爭,帝多不從,心忌鸞,欲除之。以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為世宗所厚,私謂鏘曰:「公聞鸞於法身如何。」鏘素和謹,對曰:「臣鸞于宗戚最長,且受寄先帝。臣等皆年少,朝廷所賴,唯鸞一人,願陛下無以為慮。」帝退謂徐龍駒曰:「我欲與公共計取鸞,公既不同,我不能獨辦,且複小聽。」

  衛尉蕭諶,世祖之族子也,自世祖在郢州,諶已為腹心。及即位,常典宿衛,機密之事無不預聞。征南諮議蕭坦之,諶之族人也,嘗為東宮直閣,為世宗所知。帝以二人祖父舊人,甚親信之。諶每請急出宿,帝通夕不寐,諶還乃安。坦之得出入後宮,帝褻狎宴遊,坦之皆在側。帝醉後,常裸袒,坦之輒扶持諫諭。西昌侯鸞欲有所諫,帝在後宮不出,唯遣諶、坦之徑進,乃得聞達。

  何後亦淫泆,私于帝左右楊瑉,與同寢處如伉儷。又與帝相愛狎,故帝恣之,迎後親戚入宮,以耀靈殿處之。齋合通夜洞開,內外淆雜,無複分別。西昌侯鸞遣坦之入奏誅瑉,何後流涕覆面,曰:「楊郎好年少,無罪,何可枉殺。」坦之附耳語帝曰:「外間並雲楊瑉與皇后有情,事彰遐邇,不可不誅。」帝不得已許之,俄敕原之,已行刑矣。鸞又啟誅徐龍駒,帝亦不能違,而心忌鸞益甚。蕭諶、蕭坦之見帝狂縱日甚,無複悛改,恐禍及已,乃更回意附鸞,勸其廢立,陰為鸞耳目,帝不之覺也。

  周奉叔恃勇挾勢,陵轢公卿。常翼單刀二十口自隨,出入禁闥,門衛不敢訶。每語人曰:「周郎刀不識君。」鸞忌之,使蕭諶、蕭坦之說帝,出奉叔為外援,己巳,以奉叔為青州刺史,曹道剛為中軍司馬。奉叔就帝求千戶侯,許之。鸞以為不可,封曲江縣男,食三百戶。奉叔大怒,於眾中攘刀厲色,鸞說諭之,乃受。奉叔辭畢,將之鎮,部伍已出。鸞與蕭諶稱敕,召奉叔于省中,毆殺之,啟雲:「奉叔慢朝廷」。帝不獲已,可其奏。

  溧陽令錢塘杜文謙,嘗為南郡王侍讀,前此說綦毋珍之曰:「天下事可知,灰盡粉滅,匪朝伊夕,不早為計,吾徒無類矣。」珍之曰:「計將安出。」文謙曰:「先帝舊人多見擯斥,今召而使之,誰不慷慨。近聞王洪范與宿衛將萬靈會等共語,皆攘袂捶床。君其密報周奉叔,使萬靈會等殺蕭諶,則宮內之兵皆我用也。即勒兵入尚書,斬蕭令,兩都伯力耳。今舉大事亦死,不舉事亦死。二死等耳,死社稷可乎。若遲疑不斷,複少日,錄君,稱敕賜死,父母為殉,在眼中矣。」珍之不能用,及鸞殺奉叔,並收珍之、文謙殺之。

  秋七月,西昌侯鸞既誅徐龍駒、周奉叔,而尼媼外入者,頗傳異語。中書令何胤,以後之從叔,為帝所親,使直殿省。帝與胤謀誅鸞,令胤受事。胤不敢當,依違諫說,帝意複止。乃謀出鸞於西州,中敕用事,不復關諮於鸞。

  是時蕭諶、蕭坦之握兵權,左僕射王宴總尚書事。諶密召諸王典簽,約語之,不許諸王外接人物。諶親要日久,眾皆憚而從之。

  鸞以其謀告王宴,宴聞之響應。又告丹楊尹徐孝嗣,孝嗣亦從之。驃騎錄事南陽樂豫謂孝嗣曰:「外傳籍籍,似有伊、周之事。君蒙武帝殊常之恩,荷托附之重,恐不得同人此舉。人笑褚公,至今齒冷。」孝嗣心然之而不能從。

  帝謂蕭坦之曰:「人言鎮軍與王宴、蕭諶欲共廢我,似非虛傳。卿所聞雲何。」坦之曰:「天下寧當有此,誰樂無事廢天子邪。朝貴不容造此論,當是諸尼姥言耳,豈可信邪。官若無事除此三人,誰敢自保。」直合將軍曹道剛疑外間有異,密有處分,謀未能發。

  時始興內史蕭季敞、南陽太守蕭穎基皆內遷,諶欲待二人至,藉其勢力以行事。鸞慮事變,以告坦之。坦之馳謂諶曰:「廢天子,古來大事。比聞曹道剛、朱隆之等轉已猜疑,衛尉明日若不就事,無所複及。弟有百歲母,豈能坐聽禍敗,正應作餘計耳。「諶惶遽從之。

  壬辰,鸞使蕭諶先入宮,遇曹道剛及中書舍人朱隆之,皆殺之。直後徐僧亮盛怒,大言於眾曰:「吾等荷恩,今日應死報。」又殺之。鸞引兵自尚書入雲龍門,戎服加朱衣於上,比入門,三失履。王宴、徐孝嗣、蕭坦之、陳顯達、王廣之、沈文季皆隨其後。帝在壽昌殿,聞外有變,猶密為手敕呼蕭諶,又使閉內殿諸房合。俄而諶引兵入壽昌合,帝走趨徐姬房,拔劍自刺,不入,以帛纏頸,輿接出延德殿。諶初入殿,宿衛將士皆操弓楯欲拒戰。諶謂之曰:「所取自有人,卿等不須動。」宿衛素隸服於諶,皆信之。及見帝出,各欲自奮,帝竟無一言。行至西弄,殺之。輿屍出殯徐龍駒宅,葬以王禮。徐姬及諸嬖幸皆伏誅。鸞既弑帝,欲作太后令,徐孝嗣於袖中出而進之,鸞大悅。癸巳,以太后令追廢帝為郁林王,又廢何後為王妃,迎立新安王昭文。

  丁酉,新安王即皇帝位,時年十五。以西昌侯鸞為驃騎大將軍、錄尚書事、揚州刺史、宣城郡公。大赦,改元延興。

  八月,以始安王遙光為南郡太守,不之官。遙光,鸞之兄子也。鸞有異志,遙光贊成之,凡大誅賞,無不預謀。戊申,以中書郎蕭遙欣為兗州刺史。遙欣,遙光之弟也。鸞欲樹置親黨,故用之。

  郁林王之廢也,鄱陽王鏘初不知謀。及宣城公鸞勢益重,中外皆知其蓄不臣之志。鏘每詣鸞,鸞常屣履至車後迎之,語及家國,言淚俱發,鏘以此信之。宮台之內皆屬意於鏘,勸鏘入宮,發兵輔政。制局監謝粲說鏘及隨王子隆曰:「二王但乘油璧車入宮,出天子置朝堂,夾輔號令,粲等閉城門、上仗,誰敢不同。東城人正共縛送蕭令耳。」子隆欲定計,鏘以上臺兵力既悉度東府,且慮事不捷,意甚猶豫。馬隊主劉巨,世祖時舊人,詣鏘請間,叩頭勸鏘立事。鏘命駕將入,複還內,與母陸太妃別,日暮不成行。典簽知其謀,告之。九月癸酉,鸞遣兵二千人圍鏘第,殺鏘,遂殺子隆及謝粲等。于時太祖諸子,子隆最壯大,有才能,故鸞尤忌之。

 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聞鄱陽、隨王死,欲起兵,謂防合吳郡陸超之曰:「事成則宗廟獲安,不成猶為義鬼。」防合丹陽董僧謂曰:「此州雖小,宋孝武嘗用之。若舉兵向闕以請郁林之罪,誰能禦之。」子懋母阮氏在建康,密遣書迎之,阮氏報其同母兄于瑤之為計。瑤之馳告宣威公鸞。乙亥,假鸞黃鉞,內外纂嚴。遣中護軍王玄邈討子懋,又遣軍主裴叔業于瑤之先襲尋陽,聲雲為郢府司馬。子懋知之,遣三百人守湓城。叔業溯流直上,至夜,回襲湓城,城局參軍樂賁開門納之。子懋聞之,帥府州兵力據城自守。子懋部曲多雍州人,皆踴躍願奮。叔業畏之,遣於瑤之說子懋曰:「今還都必無過憂,正當作散官,不失富貴也。」子懋既不出兵攻叔業,眾情稍沮。中兵參軍於琳之,瑤之兄也,說子懋重賂叔業,可以免禍。子懋使琳之往,琳之因說叔業取子懋。叔業遣軍主徐玄慶將四百人隨琳之入州城,僚佐皆奔散。琳之從二百人,拔白刃入齋,子懋罵曰:「小人,何忍行此。」琳之以袖障面,使人殺之。王玄邈執董僧慧,將殺之,僧慧曰:「晉安舉義兵,僕實豫其謀,得為主人死,不恨矣。願至大斂畢,退就鼎鑊。」玄邈義之,具以白鸞,免死配東冶。子懋子昭基,九歲,以方二寸絹為書,參其消息,並遺錢五百,行金得達,僧慧視之曰:「郎君書也。」悲慟而卒。于琳之勸陸超之逃亡。超之曰:「人皆有死,此不足懼。吾若逃亡,非唯孤晉安之眷,亦恐田橫客笑人。」玄邈等欲囚以還都,超之端坐俟命。超之門生謂殺超之當得賞,密自後斬之,頭墜而身不僵。玄邈厚加殯斂,門生亦助舉棺,棺墜,壓其首,折頸而死。

  鸞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襲南兗州刺史安陸王子敬。廣之至歐陽,遣部將濟陰陳伯之先驅。伯之因城開,獨入斬子敬。

  鸞又遣徐玄慶西上害諸王。臨海王昭秀為荊州刺史,西中郎長史何昌寓行州事。玄慶至江陵,欲以便宜從事。昌寓曰:「僕受朝廷意寄,翼輔外藩。殿下未有愆失,君以一介之使來,何容即以相付邪。若朝廷必須殿下,當自啟聞,更聽後旨。」昭秀由是得還建康。昌寓,尚之之弟子也。

  鸞以吳興太守孔琇之行郢州事,欲使之殺晉熙王銶。琇之辭,不許,遂不食而死。琇之,靖之孫也。

  裴叔業自尋陽仍進向湘州,欲殺湘州刺史南平王銳。防合周伯玉大言於眾曰:「此非天子意。今斬叔業,舉兵匡社稷,誰敢不從。」銳典簽叱左右斬之。乙酉,殺銳。又殺郢州刺史晉熙王銶、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。

  冬十月,以宣城公鸞為太傅、領大將軍、揚州牧、都督中外諸軍事,加殊禮,進爵為王。

  宣城王謀繼大統,多引朝廷名士與參籌策。侍中謝朏心不願,乃求出為吳興太守。至郡,致酒數斛,遺其弟吏部尚書淪,為書曰:「可力飲此,勿豫人事。」

  臣光曰:臣聞「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,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」。二謝兄弟,比肩貴近,安享榮祿,危不預知。為臣如此,可謂忠乎。

  宣城王雖專國政,人情猶未服。王胛上有赤志,驃騎諮議參軍考城江祏勸王出以示人。王以示晉壽太守王洪范曰:「人言此是日月相,卿幸勿泄。」洪範曰:「公日月在軀,如何可隱,當轉言之。」王母,祏之姑也。

  戊戌,殺桂陽王鑠、衡陽王鈞、江夏王鋒、建安王子真、巴陵王子倫。

  鑠與鄱陽王鏘齊名。鏘好文章,鑠好名理,時人稱為「鄱、桂」。鏘死,鑠不自安,至東府見宣城王,還謂左右曰:「向錄公見接殷勤,流連不能已,而面有慚色,此必欲殺我。」是夕,遇害。

  宣城王每殺諸王,常夜遣兵圍其第,斬關逾垣,呼噪而入,家貲皆封籍之。江夏王鋒有才行,宣城王嘗與之言:「遙光才力可委。」鋒曰:「遙光之于殿下,猶殿下之于高皇,衛宗廟,安社稷,實有攸寄。」宣城王失色。及殺諸王,鋒遺宣城王書,誚責之。宣城王深憚之,不敢於第收鋒,使兼祠官於太廟,夜遣兵廟中收之。鋒出登車,兵人欲上車,鋒有力,手擊數人,皆僕地,然後死。

  宣城王遣典簽柯令孫殺建安王子真,子真走入床下,令孫手牽出之,叩頭乞為奴,不許而死。

  又遣中書舍人茹法亮殺巴陵王子倫。子倫性英果,時為南蘭陵太守,鎮琅邪,城有守兵。宣城王恐不肯就死,以問典簽華伯茂,伯茂曰:「公若以兵取之,恐不可即辦,若委伯茂,一夫力耳。」乃手自執鴆逼之。子倫正衣冠,出受詔,謂法亮曰:「先朝首滅劉氏,今日之事,理數固然。君是身家舊人,今銜此使,當由事不獲已。此酒非勸酬之爵。」因仰之而死,時年十六。法亮及左右皆流涕。

  初,諸王出鎮,皆置典簽,主帥一方之事,悉以委之。時入奏事,一歲數返。時王輒與之閑語,訪以州事,刺史美惡,專系其口,自刺史以下,莫不折節奉之,恒慮弗及。於是威行州部,大為奸利。武陵王曄為江州,性烈直,不可幹。典簽趙渥之謂人曰:「今出都易刺史。」及見世祖,盛毀之,曄遂免還。

 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,欲暫遊東堂,典簽薑秀不許。子罕還,泣謂母曰:「兒欲移五步亦不得,與囚何異。」邵陵王子貞嘗求熊白,廚人答:「典簽不在「,不敢與。

  永明中,巴東王子響殺劉寅等,世祖聞之,謂群臣曰:「子響遂反。」戴僧靜大言曰:「諸王都自應反,豈唯巴東。」上問其故,對曰:「天王無罪,而一時被囚。取一挺藕、一杯漿皆諮簽帥,簽帥不在,則竟日忍渴。諸州唯聞有簽帥,不聞有刺史,何得不反。」竟陵王子良嘗問眾曰:「士大夫何意詣簽帥。」參軍範雲曰:「詣長史以下皆無益,詣簽帥立有倍本之價,不詣謂何。」子良有愧色。及宣城王誅諸王,皆令典簽殺之,竟無一人能抗拒者。孔圭聞之流涕曰:「齊之衡陽、江夏最有意,而複害之。若不立簽帥,故當不至於此。」宣城王亦深知典簽之弊,乃詔「自令諸州有急事,當密以奏聞,勿複遣典簽入都。」自是典簽之任浸輕矣。

  蕭子顯論曰:帝王之子,生長富厚,朝出閨閫,暮司方嶽,防驕翦逸,積代常典。故輔以上佐,簡自帝心。勞舊左右,用為主帥,飲食游居,動應聞啟,處地雖重,行已莫由。威不在身,恩未下及,一朝艱難總至,望其釋位扶危,何可得矣。斯宋氏之餘風,至齊室而尤弊也。

  海陵王在位,起居飲食,皆諮宣城王而後行。嘗思食蒸魚菜,太官令答無錄公命,竟不與。辛亥,皇太后令曰:「嗣主沖幼,庶政多昧,且早嬰尪疾,弗克負荷。太傅宣城王胤體先皇,鐘慈太祖,宜入承寶命。帝可降封海陵王,吾當歸老別館。」且宣城王為太祖第三子。癸亥,高宗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。以太尉王敬則為大司馬,司空陳顯達為太尉,尚書令王宴加驃騎大將軍,左僕射徐孝嗣加中軍大將軍,中領軍蕭諶為領軍將軍。

  度支尚書虞悰稱疾不陪位。帝以悰舊人,欲引參佐命,使王宴齎廢主事示悰。悰曰:「主上聖明,公卿戮力,寧假朽老以贊惟新乎。不敢聞命。」因慟哭。朝議欲糾之,徐孝嗣曰:「此亦古之遺直。」乃止。

  十一月,上詐稱海陵恭王有疾,數遣禦師瞻視,因而殞之,葬禮並依漢東海恭王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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