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籍 > 通鑒紀事本末 | 上頁 下頁 |
桓溫伐燕 |
|
晉穆帝升平二年。趙之亡也,其將高昌遣使降燕,已而降晉,又降秦,各受爵位,欲中立以自固。燕主俊使司空陽騖討昌于東燕。三年,高昌不能拒燕,秋七月,自白馬奔滎陽。 五年春二月,高昌卒,燕河內太守呂護並其眾,遣使來降,拜護冀州刺史。護欲引晉兵以襲鄴。三月,燕太宰恪將兵五萬,冠軍將軍皇甫真將兵萬人,共討之。燕兵至野王,護嬰城自守。護軍將軍傅顏請急攻之,以省大費。恪曰:「老賊輕變多矣,觀其守備,未易猝攻。頃攻黎陽,多殺精銳,卒不能拔,自取困辱。護內無蓄積,外無救援,我深溝高壘,坐而守之,休兵養士,離間其党,于我不勞而賊勢日蹙,不過十旬,取之必矣,何為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?」乃築長圍守之。 夏四月,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督沔中七郡諸軍事,兼新野、義城二郡太守,將兵取許昌,破燕將慕容塵。 燕人圍野王數月,呂護遣其將張興出戰,傅顏擊斬之,城中日蹙。皇甫真戒部將曰:「護勢窮奔突,必擇虛隙而投之。吾所部士卒多羸,器甲不精,宜深為之備。」乃多課櫓楯,親察行夜者。秋七月,護食盡,果夜悉精銳趨真所部,突圍,不得出。太宰恪引兵擊之,護眾死傷殆盡,棄妻子奔滎陽。恪存撫降民,給其廩食,徙士人將帥於鄴,自餘各隨所樂。以護參軍廣平梁琛為中書著作郎。 冬十月,呂護複叛,奔燕,燕人赦之,以為廣州刺史。 哀帝隆和元年春正月,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,曰:「晉將陳佑弊卒千餘,介守孤城,不足取也。」燕人從其言,遣甯南將軍呂護屯河陰。 二月辛未,以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、徐兗二州刺史,鎮下邳,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、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、豫州刺史,鎮汝南,並假節。希,冰之子也。 燕呂護攻洛陽。三月乙酉,河南太守戴施奔宛,陳佑告急。五月丁巳,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,帥舟師三千人助佑守洛陽。遐,嶽之子也。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,自永嘉之亂播流江表者,請一切北徙,以實河南。朝廷畏溫,不敢為異,而北上蕭條,人情疑懼,雖並知不可,莫敢先諫。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孫緯上疏曰:「昔中宗龍飛,非惟信順協於天人,實賴萬里長江畫而守之耳。今自喪亂已來,六十餘年,河、洛丘墟,函夏蕭條。士民播流江表,已經數世,存者老子長孫,亡者丘隴成,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,目前之哀實為交切。若遷都旋軫之日,中興五陵即複緬成遐域。泰山之安,既難以理保,烝烝之思,豈不纏於聖心哉。溫今此舉,誠欲大覽始終,為國遠圖,而百姓震駭,同懷危懼,豈不以反舊之樂賖,而趨死之憂促哉。何者。植根江外,數十年矣,一朝頓欲拔之,驅踧於空荒之地,提挈萬里,逾險浮深,離墳墓,棄生業,田宅不可複售,舟車無從而得,舍安樂之國,適習亂之鄉,將頓僕道塗,飄溺江川,僅有達者。此仁者所宜哀矜,國家所宜深慮也。臣之愚計,以為且宜遣將帥有威名資實者,先鎮洛陽,掃平梁、許,清壹河南。運漕之路既通,開墾之積已豐,犲狼遠竄,中夏小康,然後可徐議遷徙耳。奈何舍百勝之長理,舉天下而一擲哉。」綽,楚之孫也,少慕高尚,嘗著《遂初賦》以見志。溫見綽表,不悅,曰:「致意興公,何不尋君《遂初賦》而知人家國事邪?」 時朝廷憂懼,將遣侍中止溫。揚州刺史王述曰:「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,非事實也。但從之,自無所至。」乃詔溫曰:「在昔喪亂,忽涉五紀,戎狄肆暴,繼襲凶跡,眷言西顧,慨歎盈懷。知欲躬帥三軍,蕩滌氛穢,廓清中畿,光復舊京。非夫外身徇國,孰能若此。諸所處分,委之高算。但河、洛丘墟,所營者廣,經始之勤,政勞懷也。」事果不行。溫又議移洛陽鐘虡,述曰:「永嘉不競,暫都江左,方當蕩平區宇,旋軫舊京。若其不爾,宜改遷園陵,不應先事鐘虡。」溫乃止。朝廷以交、廣遼遠,改授溫都督並司冀三州,溫表辭不受。 秋七月,呂護退守小平津,中流矢而卒。燕將段崇收軍北渡,屯于野王。鄧遐進屯新城。八月,西中郎將袁真進屯汝南,運粟五萬斛以饋洛陽。冬十二月,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,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。 興甯元年夏四月,燕甯東將軍慕容忠攻滎陽太守劉遠,遠奔魯陽。五月,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並三州諸軍事,北中郎將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。癸卯,燕人拔密城,劉遠奔江陵。冬十月,燕鎮南將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于長平。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許昌,克之。 二年春二月,燕太傅評、龍驤將軍李洪略地河南。夏四月甲辰,燕李洪攻許昌、汝南,敗晉兵於懸瓠,潁川太守李福戰死,汝南太守朱斌奔壽春,陳郡太守朱輔退保彭城。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將袁真等禦之,溫帥舟師屯合肥。燕人遂拔許昌、汝南、陳郡,徙萬餘戶于幽、冀二州,遣鎮南將軍慕容塵屯許昌。秋八月,燕太宰恪將取洛陽,先遣人招納士民,遠近諸塢皆歸之。乃使司馬悅希軍於盟津,豫州刺史孫興軍于成皋。 初,沈充之子勁,以其父死于逆亂,志欲立功以雪舊恥,年三十餘,以刑家不得仕。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,上疏稱勁才行,請解禁錮,參其府事,朝廷許之。會胡之以病,不行。及燕人逼洛陽,冠軍將軍陳佑守之,眾不過二千。勁自表求配佑效力,詔以勁補冠軍長史,令自募壯士,得千餘人以行。勁屢以少擊燕眾,摧破之。而洛陽糧盡援絕,佑自度不能守,乃以救許昌為名,九月,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,佑帥眾而東。勁喜曰:「吾志欲致命,今得之矣。」佑聞許昌已沒,遂奔新城。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,盡取之。 三年春正月,大司馬溫移鎮姑孰。二月乙未,以其弟右將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、領荊州刺史,加江州刺史桓沖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,並假節。 司徒昱聞陳佑棄洛陽,會大司馬溫于洌洲,共議征討。丙申,帝崩於西堂,事遂寢。 燕太宰恪、吳王垂共攻洛陽。恪謂諸將曰:「卿等常患吾不攻。今洛陽城高而兵弱,易克也,勿更畏懦而怠惰。」遂攻之。三月,克之,執揚武將軍沈勁。勁神氣自若,恪將宥之。中軍將軍慕輿虔曰:「勁雖奇士,觀其志度,終不為人用,今赦之,必為後患。」遂殺之。恪略地至崤、澠,關中大震,秦王堅自將屯陝城以備之。燕人以左中郎將慕容築為洛州刺史,鎮金墉。吳王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,征南大將軍,荊州牧,配兵一萬鎮魯陽。 海西公太和元年冬十月,燕撫軍將軍下邳王厲寇兗州,拔魯、高平數郡,置守宰而還。十二月,南陽督護趙億據宛城降燕,太守桓澹走保新野。燕人遣南中郎將趙盤自魯陽戍宛。 二年夏四月,燕慕容塵寇竟陵,太守羅崇擊破之。 荊州刺史桓豁、竟陵太守羅崇攻宛,拔之,趙億走,趙盤退歸魯陽。豁追擊盤於雉城,擒之,留兵戍宛而還。秋九月,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楊州之晉陵諸軍事、徐兗二州刺史,鎮京口。 四年春三月,大司馬溫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愔、江州刺史桓沖、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。初,愔在北府,溫常雲:「京口酒可飲,兵可用」,深不欲愔居之。而愔暗於事機,乃遺溫箋,欲共獎王室,請督所部出河上。愔子超為溫參軍,取視,寸寸毀裂,乃更作愔箋,自陳非將帥才,不堪軍旅,老病,乞閑地自養,勸溫並領已所統。溫得箋大喜,即轉愔冠軍將軍、會稽內史,溫自領徐兗二州刺史。夏四月庚戌,溫帥步騎五萬發姑孰。 大司馬溫自兗州伐燕。郗超曰:「道遠,汴水又淺,恐漕運難通。」溫不從。六月辛醜,溫至金鄉,天旱,水道絕,溫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巨野三百里,引汶水會于清水。虎生,寶之子也。溫引舟自清水入河,舳艫數百里。郗超曰:「清水入河,難以通運。若寇不戰,運道又絕,因敵為資,複無所得,此危道也。不若盡舉見眾,直趨鄴城,彼畏公威名,必望風逃潰,北歸遼、碣。若能出戰,則事可立決。若欲城鄴而守之,則當此盛夏,難為功力,百姓布野,盡為官有,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。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,勝負難必,欲務持重,則莫若頓兵河、濟,控引漕運,俟資儲充備,至來夏乃進兵,雖如賖遲,然期於成功而已。舍此二策,而連軍北上,進不速決,退必愆乏。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,漸及秋冬,水更澀滯。且北土早寒,三軍裘褐者少,恐于時所憂,非獨無食而已。」溫又不從。 溫遣建威將軍檀玄攻胡陸,拔之,獲燕甯東將軍慕容忠。燕主暐以下邳王厲為征討大都督,帥步騎二萬逆戰于黃墟,厲兵大敗,單馬奔還。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。前鋒鄧遐、朱序敗燕將傅顏于林渚。暐複遣樂安王臧統諸軍拒溫,臧不能抗,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于秦。 秋七月,溫屯武陽,燕故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党起兵應溫。溫至枋頭,暐及太傅評大懼,謀奔和龍。吳王垂曰:「臣請擊之,若其不捷,走未晚也。」暐乃以垂代樂安王臧為使持節、南討大都督,帥征南將軍范陽王德等眾五萬以拒溫。垂表司徒左長史申胤、黃門侍郎封孚、尚書郎悉羅騰皆從軍。胤,鐘之子。孚,放之子也。 暐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救于秦,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。秦王堅引群臣議於東堂,皆曰:「昔桓溫伐我,至灞上,燕不我救,今溫伐燕,我何救焉。且燕不稱藩於我,我何為救之。」王猛密言於堅曰:「燕雖強大,慕容評固非溫敵也。若溫舉山東,進屯洛邑,收幽、冀之兵,引並、豫之粟,觀兵崤、澠,則陛下大事去矣。今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溫,溫退,燕亦病矣,然後我承其弊而取之,不亦善乎?」堅從之。八月,遣將軍苟池、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,出自洛陽,軍至潁川。又遣散騎侍郎姜撫報使于燕。以王猛為尚書令。 太子太傅封孚問于申胤曰:「溫眾強士整,乘流直進,今大軍徒逡巡高岸,兵不接刃,未見克殄之理,事將何如?」胤曰:「以溫今日聲勢,似能有為,然在吾觀之,必無成功。何則。晉室衰弱,溫專制其國,晉之朝臣,未必皆與之同心。故溫之得志,眾所不願也,必將乖阻以敗其事。又溫驕而恃眾,怯於應變。大眾深入,值可乘之會,反更逍遙中流,不出赴利,欲望持久,坐取全勝。若糧廩愆懸,情見勢屈,必不戰自敗,此自然之數也。」 溫以燕降人段思為鄉導,悉羅騰與溫戰,生擒思。溫使故趙將李述徇趙、魏,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幹津共擊斬之。溫軍奪氣。初,溫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譙、梁,開石門以通水運,真克譙、梁而不能開石門,水運路塞。 九月,燕范陽王德帥騎一萬、蘭台治書侍御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,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斷溫糧道。當,佩之子也。德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為前鋒,與晉兵遇,宙曰:「晉人輕剽,怯於陷敵,勇於乘退。宜設餌以釣之。」乃使二百騎挑戰,分餘騎為三伏。挑戰者兵未交而走,晉兵追之,宙帥伏以擊之,晉兵死者甚眾。 溫戰數不利,糧儲複竭,又聞秦兵將至,丙申,焚舟,棄輜重、鎧仗,自陸道奔還。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,領東燕太守。 溫自東燕出倉垣,鑿井而飲,行七百餘裡。燕之諸將爭欲追之,吳王垂曰:「不可。溫初退惶恐,必嚴設警備,簡精銳為後拒,擊之未必得志,不如緩之。彼幸吾未至,必晝夜疾趨,俟其士眾力盡氣衰,然後擊之,無不克矣。」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。溫果兼道而進。數日,垂告諸將曰:「溫可擊矣。」乃急追之,及溫於襄邑。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,與垂夾擊溫,大破之,斬首三萬級。秦苟池邀擊溫於譙,又破之,死者複以萬計。孫元遂據武陽以拒燕,燕左衛將軍孟高討擒之。 冬十月己巳,大司馬溫收散卒屯于山陽。溫深恥喪敗,乃歸罪於袁真,奏免真為庶人,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。真以溫誣已,不服,表溫罪狀。朝廷不報。真遂據壽春叛降燕,且請救,亦遣使如秦。溫以毛虎生領淮南太守,守曆陽。 燕主暐遣大鴻臚溫統拜袁真使持節、都督淮南諸軍事、征南大將軍、揚州刺史,封宜城公。統未逾淮而卒。 冬十一月辛醜,丞相昱與大司馬溫會塗中,以謀後舉。以溫世子熙為豫州刺史、假節。十二月,大司馬溫發徐、兗州民築廣陵城,徙鎮之。時征役既頻,加之疫癘,死者什四五,百姓嗟怨。秘書監太原孫盛作《晉春秋》,直書時事。大司馬溫見之,怒,謂盛子曰:「枋頭誠為失利,何至乃如尊君所言。若此史遂行,自是關君門戶事。」其子遽拜謝,請改之。時盛年老家居,性方嚴,有軌度,子孫雖班白,待之愈峻。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,請為百口切計。盛大怒,不許,諸子遂私改之。盛先已寫別本,傳之外國。及孝武帝購求異書,得之於遼東人,與見本不同,遂兩存之。 五年春二月癸酉,袁真卒。陳郡太守朱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、豫州刺史,以保壽春。遣其子幹之及司馬爨亮如鄴請命。燕人以瑾為揚州刺史,輔為荊州刺史。 夏四月,燕、秦皆遣兵助袁瑾,大司馬溫遣督撫竺瑤等禦之。燕兵先至,瑤等與戰于武丘,破之。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南城。石虔,溫之弟子也。秋八月,大司馬溫自廣陵帥眾二萬討袁瑾,以襄城太守劉波為淮 南內史,將五千人鎮石頭。波,隗之孫也。癸醜,溫敗瑾于壽春,遂圍之。燕左衛將軍孟高將騎兵救瑾,至淮北,未渡,會秦伐燕,燕召高還。 簡文帝咸安元年春正月,袁瑾、朱輔求救于秦。秦王堅以瑾為揚州刺史,輔為交州刺史,遣武衛將軍武都王鑒、前將軍張蠔帥步騎二萬救之。大司馬溫遣淮南太守桓伊、南頓太守桓石虔等擊鑒、蠔于石橋,大破之,秦兵退屯慎城。伊,宣之子也。丁亥,溫拔壽春,擒瑾及輔,拜其宗族送建康斬之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