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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峻之亂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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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四月,庾亮、溫嶠將起兵討蘇峻,而道路斷絕,不知建康聲聞。會南陽范汪至潯陽,言:「峻政令不壹,貪暴縱橫,滅亡已兆,雖強易弱,朝廷有倒懸之急,宜時進討。」嶠深納之。亮辟汪參護軍事。 亮、嶠互相推為盟主。嶠從弟充曰:「陶征西位重兵強,宜共推之。」嶠乃遣督護王愆期詣荊州,邀陶侃與之同赴國難。侃猶以不預顧命為恨,答曰:「吾強場外將,不敢越局。」嶠屢說不能回,乃順侃意,使謂之曰:「仁公且守,僕當先下。」使者去已二日,平南參軍滎陽毛寶別使還,聞之,說嶠曰:「凡舉大事,當與天下共之。師克在和,不宜異同。假令可疑,猶當外示不覺,況自為攜貳邪。宜急追信改書,言必應俱進,若不及前信,當更遣使。」嶠意悟,即追使者改書。侃果許之,遣督護龔登帥兵詣嶠。嶠有眾七千,於是列上尚書,陳祖約、蘇峻罪狀,移告征鎮,灑泣登舟。 陶侃複追龔登還。嶠遺侃書曰:「夫軍有進而無退,可增而不可減。近已移檄遠近,言於盟府,刻後月半大舉,諸郡軍並在路次,惟須仁公軍至,便齊進耳。仁公今召軍還,疑惑遠近,成敗之由,將在於此。僕才輕任重,實憑仁公篤愛,遠稟成規。至於首啟戎行,不敢有辭,僕與仁公,如首尾相衛,唇齒相依也。恐或者不達高旨,將謂仁公緩於討賊,此聲難追。僕與仁公並受方岳之任,安危休戚,理既同之。且自頃之顧,綢繆往來,情深義重,一旦有急,亦望仁公悉眾見救,況社稷之難乎。今日之憂,豈惟僕一州,文武莫不翹企。假令此州不守,約、峻樹置官長如此,荊楚四逼強胡,東接逆賊,因之以饑饉,將來之危,乃當甚於此州之今日也。仁公進當為大晉之忠臣,參桓、文之功。退當以慈父之情,雪愛子之痛。今約、峻凶逆無道,痛感天地,人心齊壹,鹹皆切齒。今之進討,若以石投卵耳,苟複召兵還,是為敗于幾成也。願深察所陳。」王愆期謂侃曰:「蘇峻豺狼也,如得遂志,四海雖廣,公甯有容足之地乎?」侃深感悟,即戎服登舟。瞻喪至不臨,晝夜兼道而進。 郗鑒在廣陵,城孤糧少,逼近胡寇,人無固志。得詔書,即流涕誓眾,入赴國難,將士爭奮。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溫嶠曰:「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,當先立營壘,屯據要害,既防其越逸,又斷賊糧運,然後清野堅壁以待賊。賊攻城不抜,野無所掠,東道既斷,糧運自絕,必自潰矣。」嶠深以為然。 五月,陶侃帥眾至潯陽。議者鹹謂侃欲誅庾亮,以謝天下。亮甚懼,用溫嶠計,詣侃拜謝。侃驚止之曰:「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?」亮引咎自責,風止可觀,侃不覺釋然曰:「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,今日反見求邪?」即與之談宴終日,遂與亮、嶠同趣建康。戎卒四萬,旌旗七百餘裡,鉦鼓之聲震於遠近。 蘇峻聞西方兵起,用參軍賈甯計,自姑孰還據石頭,分兵以拒侃等。乙未,峻逼遷帝于石頭,司徒導固爭,不從。帝哀泣升車,宮中慟哭。時天大雨,道路泥濘,劉超、鐘雅步侍左右,峻給馬,不肯乘,而悲哀慷慨。峻聞而惡之,然未敢殺也。以其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、殿中監,外托宿衛,內實防禦超等。峻以倉屋為帝宮,日來帝前肆醜言。劉超、鐘雅與右光祿大夫荀嵩、金紫光祿大夫華恒、尚書荀邃、侍中丁潭侍從,不離帝側。時饑饉米貴,峻問遺,超一無所受。繾綣朝夕,臣節愈恭,雖居幽尼之中,超猶啟帝授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。 峻使左光祿大夫陸曄守留台,逼近居民,盡聚之後苑,使匡術守苑城。尚書左丞孔坦奔陶侃,侃以為長史。 初,蘇峻遣尚書張闓權督東軍,司徒導密令以太后詔諭三吳吏士,使起義兵救天子。會稽內史王舒以庾冰為奮武將軍,使將兵一萬西渡浙江。於是吳興太守虞潭、吳國內史蔡謨、前義興太守顧眾等,皆舉兵應之。潭母孫氏謂潭曰:「汝當捨生取義,勿以吾老為累。」盡遣其家僮從軍,鬻其環佩以為軍資。謨以庾冰當還舊任,即去郡以讓冰。 蘇峻聞東方兵起,遣其將管商、張健、弘徽守拒之。虞潭等與戰,互有勝負,未能得前。 陶侃、溫嶠軍於茄子浦。嶠以南兵習水,蘇峻兵便步,令將士有上岸者死。會峻送米萬斛饋祖約,約遣司馬桓撫等迎之。毛寶帥千人為嶠前鋒,告其眾曰:「兵法軍令有所不從,豈可視賊可擊,不上岸擊之邪?」乃擅往襲撫,悉獲其米,斬獲萬計,約由是饑乏。嶠表寶為廬江太守。 陶侃表王舒監浙東軍事,虞潭監浙西軍事,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,令舒、潭皆受鑒節度。鑒帥眾渡江,與侃等會於茄子浦,雍州刺史魏該亦以兵會之。 丙辰,侃等舟師直指石頭,至於蔡洲。侃屯查浦,嶠屯沙門浦。峻登烽火樓望見士眾之盛,有懼色,謂左右曰:「吾本知溫嶠能得眾也。」 庾亮遣督護王彰擊峻党張曜,反為所敗。亮送節傳以謝侃,侃答曰:「古人三敗,君侯始二。當今事急,不宜數爾。」亮司馬陳郡殷融詣侃謝曰:「將軍為此,非融等所裁。」王彰至曰:「彰自為之,將軍不知也。」侃曰:「昔殷融為君子,王彰為小人。今王彰為君子,殷融為小人。」 宣城內史桓彝聞京城不守,慷慨流涕,進屯涇縣。時州郡多遣使降蘇峻,裨惠複勸彝宜且與通使,以紓交至之禍。彝曰:「吾受國厚恩,義在致死,焉能忍恥與逆臣通問。如其不濟,此則命也。」彝遣將軍俞縱守蘭石,峻遣其將韓晃攻之。縱將敗,左右勸縱退軍。縱曰:「吾受桓侯厚恩,當以死報。吾之不可負桓,猶桓侯之不負國也。」遂力戰而死。晃進軍攻彝,六月,城陷,執彝殺之。 諸軍初至石頭,即欲決戰。陶侃曰:「賊眾方盛,難與爭鋒,當以歲月,智計破之。」既而屢戰無功,監軍部將李根請築白石壘,侃從之。夜築壘,至曉而成。聞峻軍嚴聲,諸將鹹懼其來攻。孔坦曰:「不然。若峻攻壘,必須東北風急,令我水軍不得往救。今天清靜,賊必不來。所以嚴者,必遣軍出江乘,掠京口以東矣。」已而果然。侃使庾亮以二千人守白石,峻帥步騎萬餘四面攻之,不克。王舒、虞潭等數與峻兵戰,不利。孔坦曰:「本不須召郗公,遂使東門無限。今宜遣還,雖晚猶勝不也。」侃乃令鑒與後將軍郭默還據京口,立大業、曲阿、庱亭三壘以分峻之兵勢,使郭默守大業。 壬辰,魏該卒。 祖約遣祖渙桓撫襲湓口,陶侃聞之,將自擊之。毛寶曰:「義軍恃公,公不可動,寶請討之。」侃從之,渙、撫過皖,因攻譙國內史桓宣,寶往救之,為渙、撫所敗,箭貫寶髀,徹鞍,寶使人蹋鞍抜箭,血流滿靴。還擊渙、撫,破走之,宣乃得出,歸於溫嶠。寶進攻祖約軍于東關,抜合肥戍,會嶠召之,複歸石頭。 祖約諸將陰與後趙通謀,許為內應。後趙將石聰、石堪引兵濟准攻壽春。秋七月,約眾潰,奔曆陽,聰等虜壽春二萬餘戶而歸。 蘇峻腹心路永、匡術、賈甯聞祖約敗,恐事不濟,勸峻盡誅司徒導等諸大臣,便樹腹心。峻雅敬導,不許。永等更貳於峻,導使參軍袁耽潛誘永,使歸順。九月戊申,導攜二子與永皆奔白石。耽,渙之曾孫也。 陶侃、溫嶠等與蘇峻久相持不決,峻分遣諸將東西攻掠,所向多捷,人情恟懼。朝士之奔西軍者皆曰:「峻狡黠有膽決,其徒驍勇,所向無敵。若天討有罪,則峻終滅亡。止以人事言之,未易除也。」溫嶠怒曰:「諸君怯懦,乃更譽賊。」及累戰不勝,嶠亦憚之。 嶠軍食盡,貸于陶侃。侃怒曰:「使君前雲不憂無良將及兵食,惟欲得老僕為主耳。今數戰皆北,良將安在。荊州接胡、蜀二虜,當備不虞,若複無食,僕便欲西歸,更思良算,徐來殄賊,不為晚也。」嶠曰:「凡師克在和,古之善教也。光武之濟昆陽,曹公之抜官渡,以寡敵眾,仗義故也。峻、約小豎,凶逆滔天,何憂不滅。峻驟勝而驕,自謂無前,今挑之戰,可一鼓而擒也。奈何舍垂立之功,設進退之計乎。且天子幽逼,社稷危殆,乃四海臣子肝腦塗地之日。嶠等與公並受國恩,事若克濟,則臣主同祚。如其不捷,當灰身以謝先帝耳。今之事勢,義無旋踵,譬如騎虎,安可中下哉。公若違眾獨返,人心必沮。沮眾敗事,義旗將回指於公矣。」毛寶言於嶠曰:「下官能留陶公。」乃往說侃曰:「公本應鎮蕪湖,為南北勢援。前既已下,勢不可還。且軍政有進無退,非直整齊三軍,示眾必死而已,亦謂退無所據,終至滅亡。往者杜弢非不強盛,公克滅之,何至於峻獨不可破邪。賊亦畏死,非皆勇健,公可試與寶兵,使上岸斷賊資糧,若寶不立效,然後公去,人不恨矣。」侃然之,加寶督護而遣之。竟陵太守李陽說侃曰:「今大事若不濟,公雖有粟,安得而食諸。」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。毛寶燒峻句、容湖孰積聚,峻軍乏食。侃遂留不去。 張健、韓晃等急攻大業,壘中乏水,人飲糞汁。郭默懼,深潛突圍出外,留兵守之。郗鑒在京口,軍士聞之皆失色。軍曹納曰:「大業,京口之捍蔽也,一旦不守,則賊兵徑至,不可當也。請還廣陵,以俟後舉。」鑒方會僚佐,責納曰:「吾受先帝顧托之重,正複捐軀九泉,不足報塞。今強寇在近,眾心危逼,君腹心之佐,而生長異端,當何以帥先義眾,鎮壹三軍邪?」將斬之,久乃得釋。 陶侃將救大業,長史殷羨曰:「吾兵不習步戰,救大業而不捷,則大事去矣。不如急攻石頭,則大業自解。」侃從之。羨,融之兄也。庚午,侃督水軍向石頭。庾亮、溫嶠、趙胤帥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,欲挑戰。峻將八千人逆戰,遣其子碩及其將匡孝分兵先薄趙胤軍,敗之。峻方勞其將士,乘醉望見胤走,曰:「孝能破賊,我更不如邪?」因舍其眾,與數騎北下突陳,不得入,將回趨白木陂。馬躓,侃部將彭世、李千等投之以矛,峻墜馬,斬首,臠割之,焚其骨,三軍皆稱萬歲。餘眾大潰。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,閉城自守。溫嶠乃立行台,佈告遠近,凡故吏二千石以下皆令赴台,於是至者雲集。韓晃聞峻死,引兵趣石頭。管商、弘徽攻庱亭壘,督護李閎、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。含,修之孫也。商走詣庾亮降,餘眾皆歸張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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