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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蜀通好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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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七月,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,權遣使求和於漢。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:「陛下以關羽之親,何如先帝。荊州大小,孰與海內。俱應仇疾,誰當先後。若審此數,易於反掌矣。」漢主不聽。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,權曰:「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,子瑜之不負孤,猶孤之不負子瑜也。」然謗言流聞于外,陸遜表明瑾必無此,宜有以散其意。權報曰:「子瑜與孤從事積年,恩如骨肉,深相明究。其為人非道不行,非義不言。玄德昔遣孔明至吳,孤嘗語子瑜曰:卿與孔明同產,且弟隨兄,于義為順,何以不留孔明。孔明若留從卿者,孤當以書解玄德,意自隨人耳。子瑜答孤曰: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,義無二心。弟之不留,猶瑾之不往也。其言足貫神明,今豈當有此乎。前得妄語文疏,即封示子瑜,並手筆與之,孤與子瑜,可謂神交,非外言所間。知卿意至,輒封來表以示子瑜,使知卿意。」 漢主遣將軍吳班、馮習攻破權將李異、劉阿等於巫,進軍秭歸,兵四萬餘人。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,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、假節,督將軍朱然、潘璋、宋謙、韓當、徐盛、鮮于丹、孫桓等五萬人拒之。 初,帝詔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。眾議鹹雲:「蜀小國耳,名將唯羽,羽死軍破,國內憂懼,無緣複出。」侍中劉曄獨曰:「蜀雖狹弱,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,勢必用眾以示有餘。且關羽與備,義為君臣,恩猶父子。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,於終始之分不足矣。」 三年春二月,漢主自秭歸將進擊吳,治中從事黃權諫曰:「吳人悍戰,而水軍沿流,進易退難。臣請為先驅以當寇,陛下宜為後鎮。」漢主不從,以權為鎮北將軍,使督江北諸軍,自率諸將,自江南緣山截嶺,軍於夷道猇亭。吳將皆欲迎擊之,陸遜曰:「備舉軍東下,銳氣始盛,且乘高守險,難可卒攻,攻之縱下,猶難盡克,若有不利,損我大勢,非小故也。今但且獎厲將士,廣施方略,以觀其變。若此間是平原曠野,當恐有顛沛交逐之憂,今緣山行軍,勢不得展,自當罷于木石之間,徐制其敝耳。」諸將不解,以為遜畏之,各懷憤恨。 夏五月,漢人自山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,立數十屯,以馮習為大督,張南為前部督,自正月與吳相拒,至六月不決。漢主遣吳班將數千人,于平地立營。吳將帥皆欲擊之,陸遜曰:「此必有譎,且觀之。」漢主知其計不行,乃引伏兵八千,從穀中出。遜曰:「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,揣之必有巧故也。」遜上疏于吳王曰:「夷陵要害,國之關限,雖為易得,亦複易失。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,荊州可憂,今日爭之,當令必諧。備幹天常,不安窟穴而敢自送,臣雖不材,憑奉威靈,以順討逆,破壞在近,無可憂者。臣初嫌之水陸俱進,今反舍船就步,處處結營,察其佈置,必無他變。伏願至尊高枕,不以為念也。」 閏月,遜將進攻漢軍,諸將並曰:「攻備當在初,今乃令入五六百里,相守經七八月,其諸要害皆已固守,擊之必無利矣。」遜曰:「備是猾虜,更嘗事多,其軍始集,思慮精專,未可幹也。今住已久,不得我便,兵疲意沮,計不復生。掎角此寇,正在今日。」乃先攻一營,不利,諸將皆曰:「空殺兵耳。」遜曰:「吾已曉破之之術。」乃敕各持一把茅,以火攻,拔之。一爾勢成,通率諸軍,同時俱攻,斬張南、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,破其四十餘營。漢將杜路、劉寧等窮逼請降。 漢主升馬鞍山,陳兵自繞,遜督促諸軍四面蹙之,土崩瓦解,死者萬數。漢主夜遁,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,僅得入白帝城。其舟船、器械,水、步軍資,一時略盡,屍骸塞江而下。漢主大慚恚,曰:「吾乃為陸遜所折辱,豈非天邪?」將軍義陽傅彤為後殿,兵眾盡死,彤氣益烈。吳人諭之使降,彤罵曰:「吳狗,安有漢將軍而降者。」遂死之。從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,眾曰:「後追將至,宜解舫輕行。」畿曰:「吾在軍,未習為敵之走也。」亦死之。 初,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別擊漢前鋒于夷道,為漢所圍,求救于陸遜。遜曰:「未可」諸將曰:「孫安東公族,見圍已困,奈何不救?」遜曰:「安東得士眾心,城牢糧足,無可憂也。待吾計展,欲不救安東,安東自解。」及方略大施,漢果奔潰。桓後見遜曰:「前實怨不見救,定至今日,乃知調度自有方耳。」 初,遜為大都督,諸將或討逆時舊將,或公室貴戚,各自矜恃,不相聽從。遜按劍曰:「劉備天下知名,曹操所憚,今在境界,此強對也。諸君並荷國恩,當相輯睦,共剪此虜,上報所受,而不相順,何也。僕雖書生,受命主上,國家所以屈諸君使相承望者,以僕尺寸可稱,能忍辱負重故也。各任其事,豈複得辭。軍令有常,不可犯也。」及至破備,計多出遜,諸將乃服。吳王聞之曰:「公何以初不啟諸將違節度者邪?」對曰:「受恩深重,此諸將或任腹心,或堪爪牙,或是功臣,皆國家所當與共克定大事者,臣竊慕相如、寇恂相下之義以濟國事。」王大笑稱善,加遜輔國將軍,領荊州牧,改封江陵侯。 初,諸葛亮與尚書令法正好尚不同,而以公義相取,亮每奇正智術。及漢主伐吳而敗,時正已卒,亮歎曰:「孝直若在,必能制主上東行。就使東行,必不傾危矣。」漢主在白帝,徐盛、潘璋、宋謙等各競表言:「備必可禽,乞複攻之。」吳王以問陸遜,遜與朱然、駱統上言曰:「曹丕大合士眾,外托助國討備,內實有奸心,謹決計輒還。」 初,帝聞漢兵樹柵連營七百餘裡,謂群臣曰:「備不曉兵,豈有七百里營,可以拒敵者乎。苞原隰險阻而為軍者為敵所禽,此兵忌也。孫權上事令至矣。」後七日,吳破漢書到。 冬十一月,吳王使太中大夫鄭泉聘於漢,漢太中大夫宗瑋報之,吳漢複通。 四年夏四月癸巳,漢主殂于永安。五月,太子禪即位。秋八月,漢尚書義陽鄧芝言於諸葛亮曰:「今主上幼弱,初即尊位,宜遣大使,重申吳好。」亮曰:「吾思之久矣,未得其人耳,今日始得之。」芝問:「其人為誰。」亮曰:「即使君也。」乃遣芝以中郎將修好于吳。冬十月,芝至吳,時吳王猶未與魏絕,狐疑,不時見芝。芝乃自表請見曰:「臣今來亦欲為吳,非但為蜀也。」吳王見之曰:「孤誠願與蜀和親,然恐蜀主幼弱,國小勢逼,為魏所乘,不自保全耳。」芝對曰:「吳、蜀二國,四州之地。大王命世之英,諸葛亮亦一時之傑也。蜀有重險之固,吳有三江之阻。合此二長,共為唇齒,進可並兼天下,退可鼎足而立,此理之自然也。大王今若委質于魏,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,下求太子之內侍,若不從命,則奉辭伐叛,蜀亦順流,見可而進,如此,江南之地非複大王之有也。」吳王默然良久曰:「君言是也。」遂絕魏,專與漢連和。 五年夏四月,吳王使輔義中郎將吳郡張溫聘於漢,自是吳蜀信使不絕。時事所宜,吳王常令陸遜語諸葛亮。又刻印置遜所,王每與漢主及諸葛亮書,常過示遜,輕重、可否有所不安,便令改定,以印封之。漢複遣鄧芝聘于吳,吳王謂之曰:「若天下太平,二主分治,不亦樂乎?」芝對曰:「天無二日,土無二王。如並魏之後,大王未深識天命,君各茂其德,臣各盡其忠,將提枹鼓,則戰爭方始耳。」吳王大笑曰:「君之誠款,乃當爾耶?」 明帝太和三年夏四月,吳主使以並尊二帝之議往告於漢。漢人以為交之無益而名體弗順,宜顯明正義,絕其盟好。丞相亮曰:「權有僭逆之心久矣,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,求掎角之援也。今若加顯絕,仇我必深。更當移兵東戍,與之角力,須並其土,乃議中原。彼賢才尚多,將相輯穆,未可一朝定也。頓兵相守,坐而須老,使北賊得計,非算之上者。昔孝文卑辭匈奴,先帝優與吳盟,皆應權通變,深思遠益,非若匹夫之忿者也。今議者鹹以權利在鼎足,不能並力,且志望已滿,無上岸之情。推此,皆似是而非也。何者。其智力不侔,故限江自保,權之不能越江,猶魏賊之不能渡漢,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。若大軍致討,彼高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,下當略民廣境,示武於內,非端坐者也。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,我之北伐,無東顧憂,河南之眾不得盡西,此之為利,亦已深矣。權僭逆之罪,未宜明也。」乃遣衛尉陳震使于吳,賀稱尊號。吳主與漢人盟約中分天下,以豫、青、徐、幽屬吳,兗、冀、並、涼屬漢,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為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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