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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呂之變(2)


  八年冬十月辛醜,立呂肅王子東平侯通為燕王,封通弟莊為東平侯。

  春三月,太后祓還,過軹道,見物如蒼犬,撠太后掖,忽不復見。蔔之,雲:「趙王如意為祟」。太后遂病掖傷。夏四月,封中大謁者張釋為建陵侯,以其勸王諸呂,賞之也。

  秋七月,太后病甚,乃令趙王祿為上將軍,居北軍。呂王產居南軍。太后誡產、祿曰:「呂氏之王,大臣弗平。我即崩,帝年少,大臣恐為變。必據兵衛宮,慎毋送喪,為人所制。」辛巳,太后崩,遺詔大赦天下,以呂王產為相國,以呂祿女為帝后。

  諸呂欲為亂,畏大臣絳、灌等,未敢發。朱虛侯以呂祿女為婦,故知其謀,乃陰令人告其兄齊王,欲令發兵西,朱虛侯、東牟侯為內應,以誅諸呂,立齊王為帝。齊王乃與其舅駟鈞、郎中令祝午、中尉魏勃陰謀發兵。齊相召平弗聽。八月丙午,齊王欲使人誅相,相聞之,乃發卒衛王宮。魏勃紿召平曰:「王欲發兵,非有漢虎符驗也,而相君圍王固善。勃請為君將兵衛王。」召平信之。勃既將兵,遂圍相府,召平自殺。於是齊王以駟鈞為相,魏勃為將軍,祝午為內史,悉發國中兵。使祝午東詐琅邪王曰:「呂氏作亂,齊王發兵欲西誅之。齊王自以年少,不習兵革之事,願舉國委大王。大王自高帝將也,請大王幸之臨菑,見齊王計事。」琅邪王信之,西馳見齊王。齊王因留琅邪王,而使祝午盡發琅邪國兵,並將之。琅邪王說齊王曰:「大王高皇帝適長孫也,當立。今諸大臣狐疑,未有所定,而澤于劉氏最為長年,大臣固待澤決計。今大王留臣,無為也,不如使我入關計事。」齊王以為然,乃益具車送琅邪王。琅邪王既行,齊遂舉兵西攻濟南,遺諸侯王書,陳諸呂之罪,欲舉兵誅之。

  相國呂產等聞之,乃遣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。灌嬰至滎陽,謀曰:「諸呂擁兵關中,欲危劉氏而自立。今我破齊還報,此益呂氏之資也。」乃留屯滎陽,使使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,以待呂氏變,共誅之。齊王聞之,乃還兵西界待約。

  呂祿、呂產欲作亂,內憚絳侯、朱虛等,外畏齊、楚兵,又恐灌嬰畔之,欲待灌嬰兵與齊合而發,猶豫未決。

  當是時,濟川王太、淮陽王武、常山王朝及魯王張偃皆年少,未之國,居長安。趙王祿、梁王產各將兵居南、北軍,皆呂氏之人也。列侯、群臣莫自堅其命。

  太尉絳侯勃不得主兵。曲周侯酈商老病,其子寄與呂祿善。絳侯乃與丞相陳平謀,使人劫酈商,令其子寄往紿說呂祿曰:「高帝與呂後共定天下,劉氏所立九王,呂氏所立三王,皆大臣之議,事已佈告諸侯,諸侯皆以為宜。今太后崩,帝少,而足下佩趙王印,不急之國守藩,乃為上將將兵留此,為大臣諸侯所疑。足下何不歸將印,以兵屬太尉,請梁王歸相國印,與大臣盟而之國。齊兵必罷,大臣得安,足下高枕而王千里,此萬世之利也。」呂祿信然其計,欲以兵屬太尉,使人報呂產及諸呂老人。或以為便,或曰不便,計猶豫未有所決。呂祿信酈寄,時與出遊獵。過其姑呂媭,媭大怒曰:「若為將而棄軍,呂氏今無處矣。」乃悉出珠玉寶器散堂下,曰:「毋為他人守也。」

  九月庚申旦,平陽侯窋行御史大夫事,見相國產計事。郎中令賈壽使從齊來,因子產曰:「王不早之國,今雖欲行,尚可得邪?」具以灌嬰與齊、楚合從欲誅諸呂告產,且趣產急入宮。平陽侯頗聞其語,馳告丞相、太尉。

  太尉欲入北軍,不得入。襄平侯紀通尚符節,乃令持節矯內太尉北軍。太尉複令酈寄與典客劉揭先說呂祿曰:「帝使太尉守北軍,欲足下之國。急歸將印辭去,不然,禍且起。」呂祿以為酈況不欺已,遂解印屬典客,而以兵授太尉。太尉至軍,呂祿已去。太尉入軍門,行令軍中曰:「為呂氏右袒,為劉氏左袒。」軍中皆左袒。太尉遂將北軍。然尚有南軍。丞相平乃召朱虛侯章佐太尉,太尉令朱虛侯監軍門,令平陽侯告衛尉「毋入相國產殿門。」呂產不知呂祿已去北軍,乃入未央宮欲為亂,至殿門,弗得入,徘徊往來。平陽侯恐弗勝,馳語太尉。太尉尚恐不勝諸呂,未敢公言誅之,乃謂朱虛侯曰:「急入宮衛帝。」朱虛侯請卒,太尉予卒千餘人。入未央宮門,見產廷中。日餔時,遂擊產,產走。天風大起,以故其從官亂,莫敢鬥。逐產,殺之郎中府吏廁中。

  朱虛侯已殺產,帝命謁者持節勞朱虛侯。朱虛侯欲奪其節,謁者不肯,朱虛侯則從與載,因節信馳走,斬長樂衛尉呂更始。還,馳入北軍,報太尉。太尉起,拜賀朱虛侯曰:「所患獨呂產,今已誅,天下定矣。」遂遣人分部悉捕諸呂男女,無少長皆斬之。辛酉,捕斬呂祿而笞殺呂媭,使人誅燕王呂通,而廢魯王張偃。戊辰,徙濟川王王梁。遣朱虛侯以誅諸呂事告齊王,令罷兵。

  灌嬰在滎陽,聞魏勃本教齊王舉兵,使使召魏勃至,責問之。勃曰:「失火之家,豈暇先言丈人而後救火乎?」因退立,股戰而栗,恐,不能言者,終無他語。灌將軍熟視笑曰:「人謂魏勃勇,妄庸人耳,何能為乎?」乃罷魏勃。灌嬰兵亦罷滎陽歸。

  班固贊曰:孝文時,天下以酈寄為賣友。夫賣友者,謂見利而忘義也。若寄父為功臣,而又執劫,雖摧呂祿以安社稷,誼存君親可也。

  諸大臣相與陰謀曰:「少帝及梁、淮陽、恒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,呂後以計詐名他人子,殺其母,養後宮,令孝惠子之,立以為後,及諸王,以強呂氏。今皆已夷滅諸呂,而所立即長用事,吾屬無遺類矣。不如視諸王最賢者立之。」或言:「齊王,高帝長孫,可立也。」大臣皆曰:「呂氏以外家惡而幾危宗廟,亂功臣。今齊王舅駟鈞虎而冠,即立齊王,複為呂氏矣。代王方今高帝見子,最長,仁孝寬厚。太后家薄氏謹良。且立長固順,況以仁孝聞矢下乎?」乃相與共陰使人召代王。

  代王問左右,郎中令張武等曰:「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,習兵,多謀詐。此其屬意非止此也,特畏高帝、呂太后威耳。今已誅諸呂,新喋血京師,此以迎大王為名,實不可信。願大王稱疾毋往,以觀其變。」中尉宋昌進曰:「群臣之議皆非也。夫秦失其政,諸侯豪桀並起,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,然卒踐天子之位者,劉氏也,天下絕望,一矣。高帝封王子弟地,犬牙相制,此所謂磐石之宗也,天下服其強,二矣。漢興,除秦苛政,約法令,施德惠,人人自安,難動搖,三矣。夫以呂太后之嚴,立諸呂為三王,擅權專制,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,一呼士皆左袒,為劉氏,叛諸呂,卒以滅之。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今大臣雖欲為變,百姓弗為使,其党寧能專一邪。方今內有朱虛、東牟之親,外畏吳、楚、淮南、琅邪、齊、代之強。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,大王又長,賢聖仁孝,聞於天下,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,大王勿疑也。」代王報太后計之,猶豫未定。蔔之,兆得大橫,占曰:「大橫庚庚,餘為天王,夏啟以光。」代王曰:「寡人固己為王矣,又何王。」蔔人曰:「所謂天王者,乃天子也。」於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,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。薄昭還報曰:「信矣,毋可疑者。」代王乃笑謂宋昌曰:「果如公言。」乃命宋昌參乘,張武等六人乘傳從詣長安。至高陵休止,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。昌至渭橋,丞相以下皆迎。昌還報。代王馳至渭橋,群臣拜謁稱臣,代王下車答拜。太尉勃進曰:「願請間。」宋昌曰:「所言公,公言之。所言私,王者無私。」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。代王謝曰:「至代邸而議之。」

  後九月己酉晦,代王至長安,舍代邸,群臣從至邸。丞相陳平等皆再拜言曰:「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,不當奉宗廟。大王高帝長子,宜為嗣。願大王即天子位。」代王西鄉讓者三,南鄉讓者再,遂即天子位。群臣以禮次侍。

  東牟侯興居曰:「誅呂氏,臣無功,請得除宮。」乃與太僕汝陰侯滕公入宮,前謂少帝曰:「足下非劉氏子,不當立。」乃顧麾左右執戟者掊兵罷去。有數人不肯去兵,宦者令張釋諭告,亦去兵。滕公乃召乘輿車載少帝出,少帝曰:「欲將我安之乎?」滕公曰:「出就舍。」舍少府。乃奉天子法駕,迎代王于邸,報曰:「宮謹除。」代王即夕入未央宮。有謁者十人持戟衛端門,曰:「天子在也,足下何為者而入。」代王乃謂太尉。太尉往諭,謁者十人皆掊兵而去,代王遂入。夜,拜宋昌為衛將軍,鎮撫南、北軍。以張武為郎中令,行殿中。有司分部誅滅梁、淮陽、恒山王及少帝于邸。文帝還坐前殿,夜下詔書,赦天下。

  文帝元年冬十月,陳平謝病,上問之,平曰:「高祖時勃功不如臣,及誅諸呂,臣功亦不如勃,願以右丞相讓勃。」十一月辛巳,上徙平為左丞相,太尉勃為右丞相,大將軍灌嬰為太尉。諸呂所奪齊、楚故地,皆複與之。論誅諸呂功,右丞相勃以下益戶、賜金各有差。絳侯朝罷趨出,意得甚。上禮之恭,常目送之。郎中安陵袁盎諫曰:「諸呂悖逆,大臣相與共誅之。是時丞相為太尉,本兵柄,適會其成功。今丞相如有驕主色,陛下謙讓。臣主失禮,竊為陛下弗取也。」後朝,上益莊,丞相益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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