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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狄傳(3)


  契丹室韋

  契丹之先,與庫莫奚異種而同類,並為慕容氏所破,俱竄於松、漠之間。其後稍大,居黃龍之北數百里。其俗頗與靺鞨同。好為寇盜。父母死而悲哭者,以為不壯。但以其屍置於山樹之上,經三年之後,乃收其骨而焚之。因酹而祝曰:「冬月時,向陽食。若我射獵時,使我多得豬鹿。」其無禮頑嚚,于諸夷最甚。當後魏時,為高麗所侵,部落萬餘口求內附,止于白貔河。其後為突厥所逼,又以萬家寄於高麗。開皇四年,率諸莫賀弗來謁。五年,悉其眾款塞,高祖納之,聽居其故地。六年,其諸部相攻擊,久不止,又與突厥相侵,高祖使使責讓之。其國遣使詣闕,頓顙謝罪。其後契丹別部出伏等背高麗,率眾內附。高祖納之,安置于渴奚那頡之北。開皇末,其別部四千餘家背突厥來降。上方與突厥和好,重失遠人之心,悉令給糧還本,敕突厥撫納之。固辭不去。部落漸眾,遂北徙逐水草,當遼西正北二百里,依託紇臣水而居。東西亙五百里,南北三百里,分為十部。兵多者三千,少者千餘,逐寒暑,隨水草畜牧。有征伐,則酋帥相與議之,興兵動眾合符契。突厥沙缽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統之。

  室韋,契丹之類也。其南者為契丹,在北者號室韋,分為五部,不相總一,所謂南室韋、北室韋、缽室韋、深末怛室韋、大室韋。並無君長,人民貧弱,突厥常以三吐屯總領之。

  南室韋在契丹北三千里,土地卑濕,至夏則移向西北貸勃、欠對二山,多草木,饒禽獸,又多蚊蚋,人皆巢居,以避其患。漸分為二十五部,每部有餘莫弗瞞咄,猶酋長也。死則子弟代立,嗣絕則擇賢豪而立之。其俗丈夫皆被發,婦人盤發,衣服與契丹同。乘牛車,籧篨為屋,如突厥氈車之狀。渡水則束薪為栰,或以皮為舟者。馬則織草為韉,結繩為轡。寢則屈為屋,以籧篨覆上,移則載行。以豬皮為席,編木為藉。婦女皆抱膝而坐。氣候多寒,田收甚薄,無羊,少馬,多豬牛。造酒食啖,與靺鞨同俗。婚嫁之法,二家相許,婿輒盜婦將去,然後送牛馬為娉,更將歸家。待有娠,乃相隨還舍。婦人不再嫁,以為死人之妻難以共居。部落共為大棚,人死則置屍其上。居喪三年,年唯四哭。其國無鐵,取給於高麗。多貂。

  南室韋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韋,分為九部落,繞吐紇山而居。其部落渠帥號乞引莫賀咄,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貳之。氣候最寒,雪深沒馬。冬則入山,居土穴中,牛畜多凍死。饒麞鹿,射獵為務,食肉衣皮。鑿冰,沒水中而網射魚鱉。地多積雪,懼陷坑阱,騎木而行。俗皆捕貂為業,冠以狐狢,衣以魚皮。

  又北行千里,至缽室韋,依胡布山而住,人眾多北室韋,不知為幾部落。用樺皮蓋屋,其餘同北室韋。

  從缽室韋西南四日行,至深末怛室韋,因水為號也。冬月穴居,以避太陰之氣。

  又西北數千里,至大室韋,徑路險阻,語言不通。尤多貂及青鼠。

  北室韋時遣使貢獻,餘無至者。

  ***

  史臣曰: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,北狄尤甚焉。種落實繁,迭雄邊塞,年代遐邈,非一時也。五帝之世,則有獯粥焉;其在三代,則獫狁焉;逮乎兩漢,則匈奴焉;當塗、典午,則烏丸、鮮卑焉;後魏及周,則蠕蠕、突厥焉。此其酋豪,相繼互為君長者也。皆以畜牧為業,侵鈔為資,倏來忽往,雲飛鳥集。智謀之士,議和親於廟堂之上,折衝之臣,論奮擊於塞垣之下。然事無恒規,權無定勢,親疏因其強弱,服叛在其盛衰。衰則款塞頓顙,盛則彎弓寇掠,屈申異態,強弱相反。正朔所不及,冠帶所不加,唯利是視,不顧盟誓。至於莫相救讓,驕黠憑陵,和親約結之謀,行師用兵之事,前史論之備矣,故不詳而究焉。及蠕蠕衰微,突厥始大,至於木杆,遂雄朔野。東極東胡舊境,西盡烏孫之地,彎弓數十萬,列處於代陰,南向以臨周、齊。二國莫之能抗,爭請盟好,求結和親。乃與周合從,終亡齊國。高祖遷鼎,厥徒孔熾,負其眾力,將蹈秦郊。內自相圖,遂以乖亂,達頭可汗遠遁,啟民願保塞下。於是推亡固存,返其舊地,助討餘燼,部眾遂強。卒于仁壽,不侵不叛,暨乎始畢,未虧臣禮。煬帝撫之非道,始有雁門之圍。俄屬群盜並興,於此浸以雄盛,豪傑雖建名號,莫不請好息民。於是分置官司,總統中國,子女玉帛,相繼于道,使者之車,往來結轍。自古蕃夷驕僭,未有若斯之甚也。及聖哲膺期,掃除氛昆,暗于時變,猶懷旅拒,率其群醜,屢隳亭鄣,殘毀我雲、代,搖盪我太原,肆掠于涇陽,飲馬於渭汭。聖上奇謀潛運,神機密動,遂使百世不羈之虜一舉而滅,瀚海龍庭之地,畫為九州,幽都窮髮之民,隸於編戶,實帝皇所不及,書契所未聞。由此言之,雖天道有盛衰,亦人事之工拙也。加以為而弗恃,有而弗居,類天地之含容,同陰陽之化育,斯乃大道之行也,固無得而稱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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