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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法志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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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刑者,制死生之命,詳善惡之源,翦亂除暴,禁人為非者也。聖王仰視法星,旁觀習坎,彌縫五氣,取則四時,莫不先春風以播恩,後秋霜而動憲。是以宣慈惠愛,導其萌芽,刑罰威怒,隨其肅殺。仁恩以為情性,禮義以為綱紀,養化以為本,明刑以為助。上有道,刑之而無刑;上無道,殺之而不勝也。《記》曰:「教之以德,齊之以禮,則人有格心。教之以政,齊之以刑,則人有遁心。」而始乎勸善,終乎禁暴,以此字人,必兼刑罰。至於時逢交泰,政稱忠厚,美化與車軌攸同,至仁與嘉祥間出,歲布平典,年垂簡憲。昭然如日月,望之者不迷,曠乎如大路,行之者不惑。 刑者甲兵焉,鈇鉞焉,刀鋸鑽鑿,鞭撲榎楚,陳乎原野而肆諸市朝,其所由來,亦已久矣。若夫龍官之歲,鳳紀之前,結繩而不違,不令而人畏。五帝畫象,殊其衣服,三王肉刑,刻其膚體。若重華之眚災肆赦,文命之刑罰三千,而都君恤刑,尚奉唐堯之德,高密泣罪,猶懷虞舜之心。殷因以降,去德滋遠。若紂能遵成湯,不造砲格,設刑兼禮,守位依仁,則西伯斂轡,化為田叟。周王立三刺以不濫,弘三宥以開物,成、康以四十二年之間,刑厝不用。薰風潛暢,頌聲遐舉,越裳重譯,萬里來歸。若乃魯接燕、齊,荊鄰鄭、晉,時之所尚,資乎辯舌,國之所恃,不在威刑,是以才鼓夷蒐,宣尼致誚,既鑄刑辟,叔向貽書,夫勃澥之浸,沾濡千里,列國之政,豈周之膏潤者歟!秦氏僻自西戎,初平區夏,于時投戈棄甲,仰恩祈惠,乃落嚴霜於政教,揮流電于邦國,棄灰偶語,生愁怨於前,毒網凝科,害肌膚於後。玄鉞肆於朝市,赭服飄于路衢,將閭有一劍之哀,茅焦請列星之數。漢高祖初以三章之約,以慰秦人,孝文躬親玄默,遂疏天網。孝宣樞機周密,法理詳備,選于定國為廷尉,黃霸以為廷平。每以季秋之後,諸所請讞,帝常幸宣室,齋而決事,明察平恕,號為寬簡。光武中興,不移其舊,是以二漢群後,罕聞殘酷。魏武造易釱之科,明皇施減死之令,中原凋敝,吳、蜀三分,哀矜折獄,亦所未暇。晉氏平吳,九州寧一,乃命賈充,大明刑憲。內以平章百姓,外以和協萬邦,實曰輕平,稱為簡易。是以宋、齊方駕,轥其餘軌。若乃刑隨喜怒,道暌正直,布憲擬於秋荼,設網逾於朝脛,恣興夷翦,取快情靈。若隋高祖之揮刃無辜,齊文宣之輕刀臠割,此所謂匹夫私仇,非關國典。孔子曰:「刑亂及諸政,政亂及諸身。」心之所詣,則善惡之本原也。彪、約所制,無刑法篇,臧、蕭之書,又多漏略,是以撮其遺事,以至隋氏,附於篇雲。 梁武帝承齊昏虐之余,刑政多僻。既即位,乃制權典,依周、漢舊事,有罪者贖。其科,凡在官身犯,罰金。鞭杖杖督之罪,悉入贖停罰。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贖者,聽之。時欲議定律令,得齊時舊郎濟陽蔡法度,家傳律學,雲齊武時,刪定郎王植之,集注張、杜舊律,合為一書,凡一千五百三十條,事未施行,其文殆滅,法度能言之。於是以為兼尚書刪定郎,使損益植之舊本,以為《梁律》。天監元年八月,乃下詔曰:「律令不一,實難去弊。殺傷有法,昏墨有刑,此蓋常科,易為條例。至如三男一妻,懸首造獄,事非慮內,法出恒鈞。前王之律,後王之令,因循創附,良各有以。若游辭費句,無取於實祿者,宜悉除之。求文指歸,可適變者,載一家為本,用眾家以附。丙丁俱有,則去丁以存丙。若丙丁二事注釋不同,則二家兼載。咸使百司,議其可不,取其可安,以為標例。宜雲:『某等如幹人同議,以此為長』,則定以為《梁律》。留尚書比部,悉使備文,若班下州郡,止撮機要。可無二門侮法之弊。」法度又請曰:「魏、晉撰律,止關數人,今若皆諮列位,恐緩而無決。」於是以尚書令王亮、侍中王瑩、尚書僕射沈約、吏部尚書范雲、長兼侍中柳惲、給事黃門侍郎傅昭、通直散騎常侍孔藹、禦史中丞樂藹、太常丞許懋等,參議斷定,定為二十篇:一曰刑名,二曰法例,三曰盜劫,四曰賊叛,五曰詐偽,六曰受賕,七曰告劾,八曰討捕,九曰系訊,十曰斷獄,十一曰雜,十二曰戶,十三曰擅興,十四曰毀亡,十五曰衛宮,十六曰水火,十七曰倉庫,十八曰廄,十九曰關市,二十曰違制。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:棄市已上為死罪,大罪梟其首,其次棄市。刑二歲已上為耐罪,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。有髡鉗五歲刑,笞二百收贖絹,男子六十匹。又有四歲刑,男子四十八匹。又有三歲刑,男子三十六匹。又有二歲刑,男子二十四匹。罰金一兩已上為贖罪。贖死者金二斤,男子十六匹。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,金一斤十二兩,男子十四匹。贖四歲刑者,金一斤八兩,男子十二匹。贖三歲刑者,金一斤四兩,男子十匹。贖二歲刑者,金一斤,男子八匹。罰金十二兩者,男子六匹。罰金八兩者,男子四匹。罰金四兩者,男子二匹。罰金二兩者,男子一匹。罰金一兩者,男子二丈。女子各半之。五刑不簡,正於五罰,五罰不服,正於五過,以贖論,故為此十五等之差。又制九等之差:有一歲刑,半歲刑,百日刑,鞭杖二百,鞭杖一百,鞭杖五十,鞭杖三十,鞭杖二十,鞭杖一十。又有八等之差:一曰免官,加杖督一百;二曰免官;三曰奪勞百日,杖督一百;四曰杖督一百;五曰杖督五十;六曰杖督三十;七曰杖督二十;八曰杖督一十。論加者上就次,當減者下就次。凡系獄者,不即答款,應加測罰,不得以人士為隔。若人士犯罰,違捍不款,宜測罰者,先參議牒啟,然後科行。斷食三日,聽家人進粥二升。女及老小,一百五十刻乃與粥,滿千刻而止。囚有械、杻、鬥械及鉗,並立輕重大小之差,而為定制。其鞭有制鞭、法鞭、常鞭,凡三等之差。制鞭,生革廉成;法鞭,生革去廉;常鞭,熟靼不去廉。皆作鶴頭紐,長一尺一寸。梢長二尺七寸,廣三分,靶長二尺五寸。杖皆用生荊,長六尺。有大杖、法杖、小杖三等之差。大杖,大頭圍一寸三分,小頭圍八分半。法杖,圍一寸三分,小頭五分。小杖,圍一寸一分,小頭極杪。諸督罰,大罪無過五十、三十,小者二十。當笞二百以上者,笞半,餘半後決,中分鞭杖。老小於律令當得鞭杖罰者,皆半之。其應得法鞭、杖者,以熟靼鞭、小杖。過五十者,稍行之。將吏已上及女應有罰者,以罰金代之。其以職員應罰,及律令指名制罰者,不用此令。其問事諸罰,皆用熟靼鞭、小杖。其制鞭制杖,法鞭法杖,自非特詔,皆不得用。詔鞭杖在京師者,皆于雲龍門行。女子懷孕者,勿得決罰。其謀反、大逆已上皆斬。父子同產田,無少長皆棄市。母妻姊妹及應從坐棄市者,妻子女妾同補奚官為奴婢。貲財沒官。劫身皆斬,妻子補兵。遇赦降死者,黵面為劫字,髡鉗,補冶鎖士終身。其下又謫運配材官冶士、尚方鎖士,皆以輕重差其年數。其重者或終身。 士人有禁錮之科,亦有輕重為差。其犯清議,則終身不齒。耐罪囚八十已上,十歲已下,及孕者、盲者、侏儒當械系擊者,及郡國太守相、都尉、關中侯已上,亭侯已上之父母妻子,及所生坐非死罪除名之罪,二千石已上非檻征者,並頌繫之。 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,令三官參共錄獄,察斷枉直。其尚書當錄人之月者,與尚書參共錄之。大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。 二年四月癸卯,法度表上新律,又上《令》三十卷,《科》三十卷。帝乃以法度守廷尉卿,詔班新律於天下。 三年八月,建康女子任提女,坐誘口當死。其子景慈對鞫辭雲,母實行此。是時法官虞僧虯啟稱:「案子之事親,有隱無犯,直躬證父,仲尼為非。景慈素無防閑之道,死有明目之據,陷親極刑,傷和損俗。凡乞鞫不審,降罪一等,豈得避五歲之刑,忽死母之命!景慈宜加罪辟。」詔流於交州。至是複有流徒之罪。其年十月甲子,詔以金作權典,宜在蠲息。於是除贖罪之科。 武帝敦睦九族,優借朝士,有犯罪者,皆諷群下,屈法申之。百姓有罪,皆案之以法。其緣坐則老幼不免,一人亡逃,則舉家質作。人既窮急,奸宄益深。後帝親謁南郊,秣陵老人遮帝曰:「陛下為法,急於黎庶,緩於權貴,非長久之術。誠能反是,天下幸甚。」帝於是思有以寬之。舊獄法,夫有罪,逮妻子,子有罪,逮父母。十一年正月壬辰,乃下詔曰:「自今捕謫之家,及罪應質作,若年有老小者,可停將送。」十四年,又除黵面之刑。 帝銳意儒雅,疏簡刑法,自公卿大臣,咸不以鞫獄留意。奸吏招權,巧文弄法,貨賄成市,多致枉濫。大率二歲刑已上,歲至五千人。是時徙居作者具五任,其無任者,著鬥械。若疾病,權解之。是後囚徒或有優劇。大同中,皇太子在春宮視事,見而湣之,乃上疏曰:「臣以比時奉敕,權親京師雜事。切見南北郊壇、材官、車府、太官下省、左裝等處上啟,並請四五歲已下輕囚,助充使役。自有刑均罪等,愆目不異,而甲付錢署,乙配郊壇。錢署三所,於事為劇,郊壇六處,在役則優。今聽獄官詳其可否,舞文之路,自此而生。公平難遇其人,流泉易啟其齒,將恐玉科重輕,全關墨綬,金書去取,更由丹筆。愚謂宜詳立條制,以為永准。」帝手敕報曰:「頃年已來,處處之役,唯資徒謫,逐急充配。若科制繁細,義同簡絲,切須之處,終不可得。引例興訟,紛紜方始。防杜奸巧。自是為難。更當別思,取其便也。」竟弗之從。是時王侯子弟皆長,而驕蹇不法。武帝年老,厭于萬機,又專精佛戒,每斷重罪,則終日弗懌。嘗游南苑,臨川王宏伏人於橋下,將欲為逆。事覺,有司請誅之。帝但泣而讓曰:「我人才十倍於爾,處此恒懷戰懼。爾何為者?我豈不能行周公之事,念汝愚故也。」免所居官。頃之,還複本職。由是王侯驕橫轉甚,或白日殺人於都街,劫賊亡命,咸于王家自匿,薄暮塵起,則剝掠行路,謂之打稽。武帝深知其弊,而難於誅討。十一年十月,複開贖罪之科。中大同元年七月甲子,詔自今犯罪,非大逆,父母、祖父母勿坐。自是禁網漸疏,百姓安之,而貴戚之家,不法尤甚矣。尋而侯景逆亂。 及元帝即位,懲前政之寬,且帝素苛刻,及周師至,獄中死囚且數千人,有司請皆釋之,以充戰士。帝不許,並令棒殺之。事未行而城陷。敬帝即位,刑政適陳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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