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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儀志(1)


  唐、虞之時,祭天之屬為天禮,祭地之屬為地禮,祭宗廟之屬為人禮。故《書》雲命伯夷典朕三禮,所以彌綸天地,經緯陰陽,辨幽賾而洞幾深,通百神而節萬事。殷因于夏,有所損益,旁垂祗訓,以勸生靈。商辛無道,雅章湮滅。周公救亂,弘制斯文,以吉禮敬鬼神,以凶禮哀邦國,以賓禮親賓客,以軍禮誅不虔,以嘉禮合姻好,謂之五禮。故曰「禮經三百,威儀三千,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」也。成、康由之,而刑厝不用。自犬戎弑後,遷周削弱,禮失樂微,風凋俗敝。仲尼預蠟賓而歎曰:「丘有志焉,禹、湯、文、武、成王、周公未有不謹於禮者也。」於是緝禮興樂,欲救時弊。君棄不顧,道鬱不行。故敗國喪家亡人,必先廢其禮。昭公娶孟子而諱姓,楊侯竊女色而傷人,故曰婚姻之禮廢,則淫僻之罪多矣。群飲而逸,不知其郵,鄉飲酒之禮廢,則爭鬥之獄繁矣。魯侯逆五廟之祀,漢帝罷三年之制,喪祭之禮廢,則骨肉之恩薄矣。諸侯下堂于天子,五伯召君于河陽,朝聘之禮廢,則侵陵之漸起矣。秦氏以戰勝之威,併吞九國,盡收其儀禮,歸之咸陽。唯采其尊君抑臣,以為時用。至於退讓起于趨步,忠孝成於動止,華葉靡舉,鴻纖並擯。甚芻狗之棄路,若章甫之遊越,儒林道盡,《詩》《禮》為煙。漢高祖既平秦亂,初誅項羽,放賞元勳,未遑朝制。群臣飲酒爭功,或拔劍擊柱,高祖患之。叔孫通言曰:「儒者難與進取,可與守成。」於是請起朝儀而許焉,猶曰:「度吾能行者為之。」微習禮容,皆知順軌。若祖述文武,憲章洙泗,則良由不暇,自畏之也。武帝興典制而愛方術,至於鬼神之祭,流宕不歸。世祖中興,明皇纂位,祀明堂,襲冠冕,登靈台,望雲物,得其時制,百姓悅之。而朝廷憲章,其來已舊,或得之於升平之運,或失之於凶荒之年。而世載遐邈,風流訛舛,必有人情,將移禮意,殷周所以異軌,秦漢於焉改轍。至於增輝風俗,廣樹堤防,非禮威嚴,亦何以尚!譬山祗之有嵩岱,海若之有滄溟,飾以涓塵,不貽伊敗。而高堂生於所傳《士禮》亦謂之儀,弘暢人情,粉飾行事。洎西京以降,用相裁准,鹹稱當世之美,自有周旋之節。黃初之詳定朝儀,太始之削除乖謬,則《宋書》言之備矣。

  梁武始命群儒,裁成大典。吉禮則明山賓,凶禮則嚴植之,軍禮則陸璉,賓禮則賀瑒,嘉禮則司馬褧。帝又命沈約、周舍、徐勉、何佟之等,鹹在參詳。陳武克平建業,多准梁舊,仍詔尚書左丞江德藻、員外散騎常侍沈洙、博士沈文阿、中書舍人劉師知等,或因行事,隨時取捨。後齊則左僕射陽休之、度支尚書元修伯、鴻臚卿王晞、國子博士熊安生,在周則蘇綽、戶辯、宇文弼,並習於儀禮者也,平章國典,以為時用。高祖命牛弘、辛彥之等采梁及北齊《儀注》,以為五禮雲。

  《禮》曰:「萬物本乎天,人本乎祖,所以配上帝也。」秦人蕩六籍以為煨燼,祭天之禮殘缺,儒者各守其所見物而為之義焉。一雲:祭天之數,終歲有九,祭地之數,一歲有二,圓丘、方澤,三年一行。若圓丘、方澤之年,祭天有九,祭地有二。若天不通圓丘之祭,終歲有八;地不通方澤之祭,終歲有一。此則鄭學之所宗也。一雲:「唯有昊天,無五精之帝。而一天歲二祭,壇位唯一。圓丘之祭,即是南郊,南郊之祭,即是圓丘。日南至,於其上以祭天,春又一祭,以祈農事,謂之二祭,無別天也。五時迎氣,皆是祭五行之人帝太皞之屬,非祭天也。天稱皇天,亦稱上帝,亦直稱帝。五行人帝亦得稱上帝,但不得稱天。故五時迎氣及文、武配祭明堂,皆祭人帝,非祭天也。此則王學之所宗也。梁、陳以降,以迄于隋,議者各宗所師,故郊丘互有變易。

  梁南郊,為圓壇,在國之南。高二丈七尺,上徑十一丈,下徑十八丈。其外再壝,四門。常與北郊間歲。正月上辛行事,用一特牛,祀天皇上帝之神於其上,以皇考太祖文帝配。禮以蒼璧制幣。五方上帝、五官之神、太一、天一、日、月、五星、二十八宿、太微、軒轅、文昌、北斗、三台、老人、風伯、司空、雷電、雨師,皆從祀。其二十八宿及雨師等座有坎,五帝亦如之,餘皆平地。器以陶匏,席用稿秸。太史設柴壇於丙地。皇帝齋于萬壽殿,乘玉輅,備大駕以行禮。禮畢,變服通天冠而還。北郊,為方壇於北郊。上方十丈,下方十二丈,高一丈。四面各有陛。其外為壝再重。與南郊間歲。正月上辛,以一特牛,祀後地之神於其上,以德後配。禮以黃琮制幣。五官之神、先農、五嶽、沂山、岳山、白石山、霍山、無閭山、蔣山、四海、四瀆、松江、會稽江、錢塘江、四望,皆從祀。太史設埋坎於壬地焉。

  天監三年,左丞吳操之啟稱:「《傳》雲『啟蟄而郊』,郊應立春之後。」尚書左丞何佟之議:「今之郊祭,是報昔歲之功,而祈今年之福。故取歲首上辛,不拘立春之先後。周冬至於圓丘,大報天也。夏正又郊,以祈農事,故有啟蟄之說。自晉太始二年,並圓丘、方澤同於二郊。是知今之郊禋,禮兼祈報,不得限以一途也。」帝曰:「圓丘自是祭天,先農即是祈穀。但就陽之位,故在郊也。冬至之夜,陽氣起於甲子,既祭昊天,宜在冬至。祈谷時可依古,必須啟蟄。在一郊壇,分為二祭。」自是冬至謂之祀天,啟蟄名為祈穀。何佟之又啟:「案鬯者盛以六彝,覆以畫,備其文飾,施之宗廟。今南北二郊,《儀注》有課,既乖尚質,謂宜革變。」博士明山賓議,以為:「《表記》『天子親耕,粢盛秬鬯,以事上帝』,蓋明堂之裸耳。郊不應裸。」帝從之。又有司以為祀竟,器席相承還庫,請依典燒埋之。佟之等議:「案《禮》『祭器弊則埋之』。今一用便埋,費而乖典。」帝曰:「薦藉輕物,陶匏賤器,方還付庫,容複穢惡。但敝則埋之,蓋謂四時祭器耳。」自是從有司議,燒埋之。四年,佟之雲:「《周禮》『天曰神,地曰祇』。今天不稱神,地不稱祇,天欑題宜曰皇天座,地欑宜曰後地座。又南郊明堂用沉香,取本天之質,陽所宜也。北郊用上和香,以地於人親,宜加雜馥。」帝並從之。

  五年,明山賓稱:「伏尋制旨,周以建子祀天,五月祭地。殷以建醜祀天,六月祭地。夏以建寅祀天,七月祭地。自頃代以來,南北二郊,同用夏正。」詔更詳議。山賓以為二儀並尊,三朝慶始,同以此日二郊為允。並請迎五帝於郊,皆以始祖配饗。及郊廟受福,唯皇帝再拜,明上靈降祚,臣下不敢同也。」詔並依議。

  六年,議者以為北郊有嶽鎮海瀆之座,而又有四望之座,疑為煩重。儀曹郎朱異議曰:「望是不即之名,豈容局於星海,拘于嶽瀆?」明山賓曰:「《舜典》雲『望於山川』。《春秋傳》曰『江、漢、沮、漳,楚之望也』。而今北郊設嶽鎮海瀆,又立四望,竊謂煩黷,宜省。」徐勉曰:「岳瀆是山川之宗。至於望祀之義,不止于嶽瀆也。若省四望,於義為非。」議久不能決。至十六年,有事北郊,帝複下其議。於是八座奏省四望、松江、浙江、五湖等座。其鐘山、白石,既土地所在,並留如故。

  七年,帝以一獻為質,三獻則文,事天之道,理不應然,詔下詳議。博士陸瑋、明山賓、禮官司馬褧以為「宗祧三獻,義兼臣下,上天之禮,主在帝王,約理申義,一獻為允」。自是天地之祭皆一獻,始省太慰亞獻,光祿終獻。又太常丞王僧崇稱:「五祀位在北郊,圓丘不宜重設。」帝曰:「五行之氣,天地俱有,故宜兩從。」僧崇又曰:「風伯、雨師,即箕、畢星矣。而今南郊祀箕、畢二星,複祭風師、雨師,恐乖祀典。」帝曰:「箕、畢自是二十八宿之名,風師、雨師自是箕、畢星下隸。兩祭非嫌。」

  十一年,太祝牒,北郊止有一海,及二郊相承用柒俎盛牲,素案承玉。又制南北二郊壇下眾神之座,悉以白茅,詔下詳議。八座奏:「《禮》雲『觀天下之物,無可以稱其德』,則知郊祭為俎,理不應柒。又藉用白茅,禮無所出。皇天大帝坐既用俎,則知郊有俎義。」於是改用素俎,並北郊置四海座。五帝以下,悉用蒲席槁薦,並以素俎。又帝曰:「《禮》『祭月於坎』,良由月是陰義。今五帝天神,而更居坎。又《禮》雲『祭日於壇,祭月於坎』,並是別祭,不關在郊,故得各從陰陽而立壇坎。于南郊,就陽之義,居於北郊,就陰之義。既雲就陽,義與陰異。星月與祭,理不為坎。」八座奏曰:「五帝之義,不應居坎。良由齊代圓丘小而且峻,邊無安神之所。今丘形既大,易可取安。請五帝座悉於壇上,外壝二十八宿及雨師等座,悉停為坎。」自是南北二郊,悉無坎位矣。

  十七年,帝以威仰、魄寶俱是天帝,於壇則尊,於下則卑。且南郊所祭天皇,其五帝別有明堂之祀,不煩重設。又郊祀二十八宿而無十二辰,于義闕然。於是南郊始除五帝祀,加十二辰座,與二十八宿各于其方而為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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