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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高宗建炎四年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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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七月癸卯,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乞依宣撫處置使司例,合隨宜措置事並從便宜。詔除臨陣出奇或事幹機會許施行外,餘並稟朝旨。詔諸州守臣自軍興以來得便宜指揮者並罷。 甲辰,命劉洪道趣之池州,權管本州及安撫司事,諸軍權聽節制。洪道請用便宜指揮,許之。 丁巳,申命元祐黨人子孫,經所在自陳,盡還應得恩數。 庚申,昌州團練使嶽飛為通泰鎮撫使兼知泰州,用張俊薦也。 丁卯,戶部請歲終以諸路上供錢斛比較最多最少處申乞賞罰,庶使官吏有勤惰之戒。從之。金主晟遣西京留守高慶裔、尚書禮部侍郎韓昉冊命知東平府、充京東西淮南安撫使、節制河南諸州。劉豫為皇帝,國號大齊,都大名府。冊文略曰:「諮爾劉豫,素懷濟世之才,夙擅直言之譽。百里雖智,亦奚補于虞亡?三仁至高,或願從于周仕。宜即始歸之地,以昭建業之元。」昉有文學,仕遼為知制誥,金主因而用之,凡大詔令,多昉所草也。 己巳,禮部尚書謝克家奏:「故翰林學士范祖禹,當元祐中,終始實在經筵,所著《唐鑒》已進禦,又有《仁宗訓典》及《帝學》二書,深裨治道。今其子前宗正少卿沖見寓衢州,乞給劄令沖投進。」從之。詔迪功郎王銍權樞密院編修官,纂集祖宗兵制。其後書成,上覽之稱善。命銍改京官,賜名《樞庭備檢》。 ◇ 八月辛未朔,禮部尚書謝克家參知政事。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嘗因公事移牒六曹,言者以為今國勢浸弱,藩方大臣所宜尊獎王室。若帶儀同三司可牒六曹,則亦可以關三省、樞密院矣。光世非敢淩蔑,特不知事體。詔以章示光世。戶部侍郎季陵轉對,上疏曰:「臣聞宣王承板蕩之後,任賢使能,周室中興焉。夫賢以德稱,能以才稱。賢者必有才,故任之勿疑;能者不必有德,顧所使如何耳。自古以為才難。使人不當求備,紀其功,忘其過,取所長,棄所短,安得乏才之歎乎?前日士大夫名節不立,有愧于古,論事之人,皆喜攻之。瑕疵既彰,不復可用,縱加收拭,攻者踵來,雖君相制命,亦不能為之地矣。自崇、觀以來,黨助巨奸,交結非類,各由詭道,以饕寵榮,坐此當責者,不知其幾何人也。陛下昭德塞違,以照臨百官,雖皆赦而不誅,然弄筆墨者至今未容貸,文致其罪,當得惡名,雖知其才,誰敢引薦?當今多難之時,朝廷緩急無可使者,獨不聞舉魏尚於獄中,卒能卻匈奴;起張敞於亡命,卒能弭盜賊?責功補過,自古有之。臣願陛下明詔宰執,於罪戾之中選擇實能,量付以事,勿因一眚廢其終身。仍詔台諫為國愛人,許以自效;非誤國者,勿複再言,使人人皆得自新,誓死圖報,同心協濟,以成中興之業,天下幸甚!」疏奏後二日,范宗尹進呈。詔榜朝堂。 壬申,詔自今堂除窠闕內不載去處,並令吏部差注。又詔除知州軍及舊格堂除通判外,一切撥還吏部。 甲戌,詔日輪侍從官一員,具前代及本朝事關治體者一兩事進入,用參知政事謝克家請也。既而綦崇禮言:「若令從官一例獻其所聞,既非舊典,且有越職之嫌。」乃命學士與兩省官如前詔。 丁醜,起複神武左軍統制韓世忠遷檢校少師,易鎮武成、感德,始錄守江之勞也。翌日,上諭大臣曰:「世忠不親文墨,朕方手寫《郭子儀傳》,欲付卿等呼諸將讀示之。」神武右軍都統制張俊為檢校少保、甯武昭慶軍節使,錄扈蹕及平盜之勞也。詔故監察禦史常安民、左司諫江公望加贈諫議大夫,各官其家二人。召安民子奉議郎同赴行在。既至,以同知大宗正丞。 戊寅,侍御史沈與求、右諫議大夫黎確、右正言吳表臣論季陵轉對乞收用近年廢黜之人,其言非是,不當榜朝堂。上悟,命撤之。范宗尹請坐三章行出,上曰:「祖宗以來,凡朝廷政事不當,未出則給舍封駁,既行則台諫論列,一體相成,判而為二,則非矣。」宗尹曰:「臣等惟是之從,何敢固執?然議者謂陵所言蓋宗尹風旨也。」 庚辰,隆祐皇太后至自虔州。承州天長軍鎮撫使薛慶及金人戰於揚州城下,死之。 辛巳,侍御史沈與求、尚書戶部侍郎季陵並罷。先是,與求嘗言宰相范宗尹年少驟進,不更世務,恐誤國事。上意方向宗尹,不以為然。會與求再上疏劾季陵,言其承望宰執風旨,有「變朱成黑、指鹿為馬」之語。宗尹乃求去。上遣中使押入衙,批陵降三官奉祠,與求與合人差遣。參知政事張守、謝克家留御批不下,後二日,宗尹入對,極論大臣事君不當懷祿眈寵,使人主疑之而防其為奸,事功決不可立。上宣諭再三,宗尹卻立不進。守力請宗尹同奏事,宗尹不得已而前進呈。已卯,御批請陵以本官奉祠,而與求除職出守。上許之,乃詔:「陵身為侍從,疑誤朝廷,欲收奸黨之恩,遂陳迷國之計。可罷戶部侍郎,提舉亳州明道宮。與求乞顯黜獻言者,其論為當。至雲指鹿為馬,使大臣不敢安位。可除直龍圖閣、知台州。」宗尹乃複視事。 癸未,宣撫處置使張浚複取永興軍。初,浚之西行也,上命浚三年而後用師進取。及是,金左監軍昌與宗弼皆在淮東,約秋高入寇。浚聞宗弼躊躇淮上,度敵必再犯東南,議出師分撓其勢,士大夫多以為不可。通判敘州王賞獻養威、持重二策,浚弗用,召諸將議出師。都統制曲端曰:「平原廣野,賊便於衝突,而我軍未嘗習戰。且金人新造之勢,難與爭鋒。宜訓兵秣馬,保疆而已。俟十年乃可議戰。」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吳玠曰:「高山峻谷,我師便於駐隊,賊雖驍果,甲馬厚重,終不能馳突。吾據嵯峨之險,守關輔之地,敵即大至,決不容爭此土。」浚皆不聽。參議軍事劉子羽爭之曰:「相公不記臨行天語乎?」浚曰:「事有不可拘者,假如萬一有前日海道之行,變生不測,吾儕雖欲複歸陝西,號令諸將,其可得乎?」浚雖重用端,然以人言浸潤,不能無疑,乃遣本司主管機宜文字張彬往渭州,以招填禁軍為名,實欲伺察端意。彬至渭見端,問曰:「公嘗患諸路兵不得盡合及財用不足以供軍,今張公之來,兵已合,用已足,羅索孤軍深入吾境,我合諸路,攻之不難。失今不擊,萬一尼雅滿統兵接應,何以待之?」端曰:「不然。兵法:先較彼已,必在計吾不可勝與敵之可勝。萬一輕舉,脫不如意,雖有智者,無以善其後。又自敵入寇,因糧於我,彼去來自如,而我自救不暇,是以我嘗為客而彼常為主。今當反之,精練士卒,按兵據險,使我常有不可勝之勢,然後徐出偏師,俾出必有所獲,是我為主,彼為客。不一二年,必自困斃,因而乘之,可一舉滅矣。」彬以端言覆命。先是,玠以彭原之敗望端不濟師,而端謂玠前軍既敗,惟長武有險,可捍衝突。二人爭不已。浚積前疑,卒用彭原事罷端兵柄,與宮觀,再責海州團練副使、萬州安置,統制官張中孚、李彥琪諸州羈管。陝西倚端為重,及貶,軍情頗不悅,浚遂決策治兵,移檄河東左副元帥宗維問罪。乃以玠權永興軍路經略司公事,遂取永興軍,玠以功升忠州防禦使。 丙戌,甯遠軍節度使孟忠厚乞蠲太母所過秋稅。范宗尹曰:「頃已免夏稅,若複蠲放,恐州郡經費有闕,必致橫斂。」上愀然曰:「常賦外,科斂及贓吏害民最宜留意。祖宗雖崇好生之德,而贓吏死徒未嘗末減。自今官吏犯贓,雖未欲誅戮,若杖脊、流配,不可貸也。」 臣留正等曰:設官吏以牧民,志不在民而貪黷是聞,民之賊也。藝祖皇帝懲五季之弊,凡贓吏一切棄市。藝祖豈好刑人者哉?誠以不如是不足以行仁政於天下者也。而況艱難以來,生民之困極矣,撫摩涵養,民猶或病,而貪黷之吏,乃敢剝刻,以肆其無奈之求,如之何民不窮且盜乎?故太上皇帝惻然念常賦之不可免,而欲不貸贓吏之罪。聖上斷然舉而行之,懲一而百懼,其真得藝祖、太上皇之心歟。 丁亥,楚泗等州鎮撫使趙立領徐州觀察使。是時張榮在鹽城縣乘亂鴟張,立親擊破之,並其糧食,將經營京東。行次寶應縣,承州報敵複聚兵揚州,立遂歸,而完顏昌已薄城下。立慨然曰:「敵終不去,惟有謁節守死此州而已。」展出兵破敵,敵圍之。 己醜,詔通泰鎮撫使嶽飛以所部救楚州。時揚、承二鎮已陷,楚勢亦危,趙立遣人告急,簽書樞密院事趙鼎欲遣神武右軍都統制張俊往救之,俊曰:「立孤壘危在旦夕,若以兵委之,譬徒手搏虎,並亡無益。」鼎見上曰:「江東新造,全藉兩淮。若失楚,則大事去矣!若俊憚行,臣願與之偕往。」俊複力辭,乃命飛與立腹背掩擊,仍令劉光世遣兵往援,毋失事機。 庚寅,自分榷貨務場于臨安,而商人不復至行在。詔廢越州務場。 辛卯,帶禦器械潘永思罷。永思護六宮東歸,盧益頗與之交結,為諫官吳表臣所論。上曰:「朕于戚裡,未嘗私以恩澤。如邢後之父不復收召,張婕妤兄弟皆小官,卿等所知。盧益觀望,陰結永思,非端人也。」 癸巳,建州民範汝為作亂,守臣韓瑉遣州兵出戰,為所敗,乃命本路安撫使程邁會兵討之。 甲午,中散大夫韓璪為其父忠彥請諡,上曰:「呂頤浩嘗奏:崇寧黨碑,視其姓名,皆賢士大夫,真可惜也。」上篆其神道曰「世濟厚德之碑」,諡文定。兩浙安撫大使劉光世畏金人之鋒,不能援揚、楚,但遣統制官王德、酈瓊將輕兵以出。是日渡江,與金遊兵遇,擊之。 ◇ 九月乙巳,詔劉光世、岳飛、趙立、王林犄角逼逐北兵渡淮。時完顏昌圍楚州已百餘日,鎮撫使趙立一日擁六騎出城,呼曰:「我鎮撫也!首領驍騎,其來接戰!」南寨有二騎襲其背,立手奮二槍,賊俱墜地。奪雙騎將還,俄北寨中遣五十餘騎追立,立瞋目大呼,人馬俱辟易。明日,立三幟邀戰,立以三騎應之。敵伏發,立中飛矢,奮身突圍以出,敵益攻之。 戊申,劉豫僭位於北京。初,軍民聞豫至,殺金人,閉門以拒豫,豫擊而降之,遂即皇帝位,國號大齊,大赦偽境。赦文略曰:「朕風猷寡陋,家世側微。昔也壯年,久林泉而是樂;今焉晚節,豈軒冕之為心?雖非虞舜之明揚,幸無成湯之慚德。」既立,複還東平。 癸醜,言者論:「近世銓衡之官法守不立,自京、黼用事,有詣堂而求吏部闕者,判一取字,雖已注人,亦奪予之。甚至部有佳闕,密獻之以自效,為寒遠患,逾二十年。望明戒吏部長貳,自今堂中或取部闕者,並須執守,毋得供報。」從之。 甲寅,言者論:「近州縣之吏,贓貪頗眾。欲望應官員犯人己贓,許人越訴。其監司、守令不即按治,並行黜責,庶使舉刺之官不敢坐視。贓吏既去,民皆樂生。」從之。 乙卯,罷中書門下省檢正官。 丙辰,複增左、右司郎官為四員。金左監軍昌犯楚州,楚守臣泗州漣水軍鎮撫使趙立死之。前一日,昌大進攻具臨城,翌日填壕將進,立率士卒禦之。忽報兵近城矣,立笑曰:「將士不用相隨,吾將觀其詭計,且令彼眾匹馬只輪不返!」上城東門未半,敵飛炮碎其首,左右馳救之,立猶曰:「吾終不能與國滅敵矣!」令輦致三聖廟中,聲言疾病祈禱,使敵不悟。言終而絕。 己未,上曰:「昨韓世忠進一馬高五尺一寸,雲非人臣所敢乘。朕答以『九重之中未嘗出入,何所用之?卿可自留,以為戰備。』」 辛酉,承州天長軍兵馬鈐轄、主管鎮撫司公事王林知承州。代薛慶也。廢天長軍為縣,隸揚州;盱眙軍為縣,隸泗州。自是諸鎮撫使稍因事並廢矣。 壬戌,禦史中丞富直柔請罷新除右司員外郎侯延慶,而用直龍圖閣蘇遲為都司。范宗尹曰:「都司宰屬,如大藩帥臣,猶得自辟置屬官,蓋資贊畫之益。遲雖名德之後,然不可任都司。」上曰:「台諫以拾遺補過為職,不當薦某人為某官。」趙鼎曰:「惟可論薦臺屬。」張守曰:「亦須得旨乃可薦。」上曰:「然。」 癸亥,宣撫處置使張浚以都統制劉錫及金人戰于富平縣,敗績。初,浚既定議出師,幕客將士皆心知其非而口不敢言,上亦以敵萃兵淮上,命浚出兵,分道由同州、鄜延以搗其虛。時權永興軍路經略使吳玠已得長安,而環慶經略使趙哲收復鄜延諸郡,浚乃檄召熙河經略使劉錫、秦鳳經略使孫渥、涇原經略使劉錡各以兵會,合諸路兵四十萬人、馬七萬,以錫為統帥,浚親往鄰州督戰。金左副元帥宗維聞之,急調宗弼自京西入關與羅索會。官軍行至耀州之富平,金人已屯下邽縣,相去八十裡,而羅索方在綏德軍。眾請擊之,浚不可,乃約日會戰,金人不報。書凡數往,金人許之,至期輒不出兵。浚以羅索為怯,曰:「吾破敵必矣!」諸將議戰,玠曰:「兵以利動。今地勢不利,將何以戰?宜徙據高阜,使兵馬衝突,吾足以禦之。」秦鳳路提點刑獄公事郭浩亦曰:「敵未可爭鋒,當分地守之,以待其弊。」諸將皆曰:「我師數倍於敵,又前阻葦澤,敵有騎不當施,何用他徙?」將戰,命立故將曲端旗以懼之。羅索曰:「彼紿我也。」敵遂薄我軍。錡身先率士卒禦之,自辰至未,勝負未分。敵更薄環慶軍,他路軍無與援者。會哲擅離所部,將士望見塵起,驚遁,軍遂大潰。金人得勝不追,所獲軍資不可計。 丙寅,賜劉光世銀帛二萬匹兩為渡江賞軍之費。先是,有言光世將提兵過江而幕客阻之,簽書樞密院事趙鼎以書抵光世曰:「參謀諸公久在幕府,必能裨贊聰明,共享富貴,固不可輕舉妄動,重貽朝廷之憂,亦安忍坐視不救,滋長敵勢,留無窮之患?」上聞之,曰:「諭諸將當如此。」 戊辰,金左監軍昌急攻楚州,拔之。趙立家屬先死于徐,以單騎入楚,得女子習書者,使讀軍中書記,城陷遂沒。立為人木強不知書,其忠義蓋出天性。善騎射,容貌甚壯。不喜聲色,財貨與士卒同甘苦。每戰,擐甲冑先登,眾畏服,樂為用。其視北人如仇,每言及,必齧齒而怒。常戒士卒,惟以複國讎為言。自敵犯中國,所過名城大都,多以虛聲脅降,如探囊取之,惟冀州堅守逾二年,濮州城破巷戰,殺傷略相當,皆為敵所憚,而立威名戰多,鹹出其上。是役也,敵銳意深入,會張浚出師關陝,宗弼往援之。及立以其軍蔽遮江淮,故北師亦困敝而止。議者謂立之功,雖張巡、許遠不能過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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