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宋史全文 | 上頁 下頁 |
宋哲宗元祐八年 |
|
癸酉元祐八年 春正月甲申,英州別駕、新州安置蔡確卒。 丁亥,上禦邇英閣,講《劄記》,讀寶訓。顧臨讀至漢武帝籍提封為上林苑,仁宗曰:「山澤之利,當與眾共之,何用此也?」 丁度對曰:「臣事陛下二十年,每奉德音,未始不本於憂勸,此蓋祖宗家法爾。」讀畢,宰臣呂大防等進曰:「祖宗家法甚多,所立最善。自古人主事母后,朝見有時。祖宗以來,事母后皆朝夕見,此事親之法也。前代大長公主用臣妾之禮,仁宗以侄事姑,此事長之法也。」上曰:「今宮中見行家人禮。」大防等曰:「前代宮闈多不肅,本朝宮禁嚴密,此治內之法也。 前代外戚多預政事,本朝母后之族皆不預事,此待外戚之法也。前代宮室多尚華侈,本朝宮殿止用赤白,此尚儉之法也。前代人君雖在宮禁,出輿入輦,祖宗皆步自內庭出禦後殿,此勤身之法也。前代人主在禁中冠服苟簡,祖宗以來,燕居必以禮,此尚禮之法也。前代多深于用刑,唯本朝臣下有罪,止於罷黜,此寬仁之法也。此皆祖宗家法,所以致太平者。陛下不須遠法前代,但盡行家法,足以為天下。」上甚然之。 ◇ 二月,崇政殿說書呂希哲為右司諫。希哲固辭之。蘇軾戲謂希哲曰:「法筵龍象當觀第一義。」希哲笑而不應,退,謂范祖禹曰:「若辭不獲命,必以楊畏為首。」時畏方在言路,以險詐自任,故希哲雲爾。 ◇ 三月壬午,詔:「蘇頌累乞解機政,可依所請,以大學士留京師。」 己醜,黃慶基言:「前日陛下罷黜劉摯、王岩叟、朱光庭、孫升、韓川輩而洛黨稍衰,然洛黨雖衰,川党複盛矣。」 庚寅,范祖禹言:「臣前上《仁皇訓典》,願陛下法則仁宗。臣常以畏天者莫如仁宗,故願陛下先誠于事天。中春以來,暴風雨雪,寒氣過甚,惟陛下戒之重之,側身修德,以銷大異。」 辛卯,範百祿充資政殿學士、知河中府。詔:「來年禦試,將詩賦舉人複試三題,經義舉人且令試策,此後全試三題。」 ◇ 夏四月丁巳,詔今後南郊合祭天地,依元祐七年例施行。 ◇ 五月癸未,蘇軾同呂希哲、吳安詩、豐稷、趙彥若、范祖禹、顧臨上言:「臣等備員講讀,伏見唐宰相陸贄論深切於事情,言不離于道德,智如子房而文則過,辨如賈誼而術不疏,上以格君心之非,下以通天下之志。使德宗盡用其言,則貞觀可得而複。陛下能自得師,莫若近取諸贄。臣等欲取其奏議,稍加校正,繕寫進呈,必能發聖性之高明,成治功於歲月。」 辛卯,董敦逸、黃慶基皆罷,坐言尚書蘇轍、蘇軾不當也。 壬辰,三省同進呈,於是大防、轍等奏曰:「先帝聖意,本欲富國強兵以鞭撻四夷,而一時群臣將順太過,故事或失當。及太皇太后與皇帝臨禦,因民所欲,隨事救改,蓋事理當然耳。真宗即位,弛逋欠以厚民財;仁宗即位,罷修宮觀以息民力。凡此,皆因時施宜,以補助先朝闕政,亦未聞當時士大夫有以為譭謗先朝者也。近自元祐以來,言事官有所彈擊,多以毀謗先帝為詞,非唯中傷士人,兼欲搖動朝廷,意極不善。若不禁止,久遠不便。」於是得旨:敦逸、慶基並與知軍差遣。 ◇ 六月戊午,左丞梁燾充資政殿學士、同醴泉觀使。燾初以議邊事不合,即屬疾求罷,上皆遣內侍封還,仍問所以必去之理,並訪人材。燾曰:「人材可大任者,聖主當自知之,但須識別邪正,公天下之善惡,則天下受福。陛下必欲知可大用之人,無過且圖仍舊人有人望者。」尋出知潁昌,臨行,宣諭曰:「已用卿言,複相範純仁矣。」 己未,楊畏言:「純仁方罷帥降官,遽命以為相,賞罰未明,何以詔示天下?」來之邵又言:「純仁師事程頤,暗狠不才。」皆不聽。或曰:「畏與蘇轍皆蜀人,前擊劉摯,後擊蘇頌,皆陰為轍道地。」太皇太后覺畏私意,故複自外召範純仁。畏尋又言轍不可大用雲。 呂中曰:群而不党,君子之道也。而主子瞻者攻正叔,主正叔者攻子瞻,非君子之党乎?和而不同者,君子之道也。而差役法行,同已者喜之,異己者斥之。非君子之同乎?矜而不爭者,君子之道也。而回河之議,蘇軾與大防爭;貶確之事,範純仁又與劉安世爭,非君子之爭乎?易事而難說,君子之道也。司馬光悅于蔡京,蘇公悅于楊畏,非君子之說乎?凡是數者,皆以君子無以自別於小人,故始為小人所悅,終為小人所陷,其極至於為小人所汙不能自辨矣。人皆謂元祐之失在於分別之太過,惟朱文公謂元祐之失正在於決擇之未精,此未親政之時,小人之勢已足以勝君子,況于已親政乎? ◇ 秋七月丙子朔,範純仁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。太皇太后宣諭曰:「公父仲淹在章獻明肅垂簾時,唯勸章獻明肅盡母道。及仁宗親政,唯勸仁宗盡子道,可謂忠臣。公必能繼紹前人。」純仁頓首謝。 ◇ 八月丙午朔。 辛酉,太皇太后有疾。 丁卯,呂大防、範純仁、蘇轍、鄭雍、韓忠彥、劉奉世入崇慶殿后閣,問太皇太后聖體。太皇太后諭大防等曰:「今疾勢有加,與相公等必不相見。且善輔佐官家,為朝廷社稷。」初,大防等欲退,太皇太后獨留純仁,意欲有所屬也。上令大防以下皆往。大防曰:「近聞聖體向安,乞稍寬聖慮服藥。」太皇太后曰:「不然,政欲對官家說破:老身沒後,必多有調戲官家者,宜勿聽之。公等亦宜早求退,令官家別用一番人。」乃呼左右,問曾賜出社飯否。因謂大防曰:「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飯,明年社飯時,思量老身也。」 ◇ 九月戊寅,太皇太后崩。范祖禹言:「太皇太后登遐,陛下今將總覽庶政,延見群臣,此乃宋室隆替之本,社稷安危之基,天下治亂之端,生民休戚之始,君子小人消長進退之際,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也,可不謹哉!今陛下所宜先者,莫如報太皇太后之德也。陛下如欲報太皇太后之德,莫若循其法度而謹守之。太皇太后嚴正至靜,不可干犯,故能斥逐奸邪,以清朝廷,裁抑僥倖,以肅宮禁,故雖德澤深厚,結于百姓,而小人怨者,亦不為少矣。今必有小人進言曰:太皇太后不當改先帝之政,逐先帝之臣。此乃離間之言,不可不察也。初,太皇太后同聽政,中外臣民上書者以萬計,皆言政令有不便者。太皇太后因天下人心欲改,故與陛下同改之,非以己之私意而改也。既改其法,則非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當逐,陛下與太皇太后亦以眾言而逐之,其所逐者,皆上負先帝、下負萬民、天下之所讎疾、眾庶所欲同去者也。惟陛下辨察是非,斥遠佞人,深拒邪說。有敢以奸言惑聖聽者,宜明正其罪,付之典刑。陛下初攬政事,乃小人乘間伺隙之時也,故不可不預防之。此等既上誤先帝,今又複誤陛下,天下之事,豈堪小人再破壞耶?」初,蘇軾與祖禹約皆上章論列,軾章已成,見祖禹章,觀畢曰:「軾願附名,止於臣字下加等字。」後數日,祖禹又言:「先太皇太后以大公至正為公,罷王安石、呂惠卿等所造新法,而行祖宗舊政,故社稷危而複安,人心離而複合,乃至契丹主,亦與其宰相議曰:『南朝尊行仁宗皇帝政事,可敕燕京留守,使邊吏約束無生事。』陛下觀戎狄之情如此,則中國人心可知也。今陛下親萬機,小人必欲有所動搖,而懷利者亦皆觀望。臣願陛下上念祖宗之艱難,先太皇太后之勤勞,痛心疾首,以聽用小人為刻骨之戒。守元祐之政當堅如金石,重如山嶽,使中外一心,歸於至正,則天下幸甚!」 ◇ 冬十月,呂陶言:「自太皇太后垂簾以來,屏黜凶邪,裁抑僥倖,小人之心,不無怨憾。 萬一或有奸邪不正之言上惑聖聽,謂太皇太后斥逐舊臣,更改政事。今日陛下既親萬機,則某人宜複用,某事宜複行,此乃治亂之端,安危之機,君子小人消長之兆,在陛下察與不察,辨與不辨也。」呂希純言:「君子小人用心不同,邪正之論不可不察。有昔時自以過惡招致公論坐法沉廢者,朝思夜度,唯望乘國家變故、朝廷未甯之時進為險語,以動上心。其說大約不過有三:一者必謂神宗所立法度,陛下所宜修復;二者必謂陛下宜獨攬權綱,不宜委信臣下;三者必謂向來遷責者當複收用。三者之言,行將至矣。」 ◇ 十一月,樞密院出劉瑗以下十人姓名,並換入內供奉官。三省但將有過犯馮景、黃某二人、見持服劉瑗、李瑴二人不行外,抽取六人。蘇轍奏曰:「陛下方親政,中外賢士大夫未曾進用一人,而推恩先及于近習,外議深以為非。」後數日,樞密院複出內批,以劉惟簡、隨龍除內侍省押班,梁從政內侍省都知,靖方帶禦器械。中書舍人呂希純封還詞頭。上曰:「只為禁中闕人,兼有近例。」轍曰:「此事非謂無例,蓋謂親政之初先擢內臣,故眾心驚疑。」上釋然,曰:「除命且留,俟祔廟取旨可也。」即退,大防等知上從善如流,莫不相慶。范祖禹言:「近聞陛下召內臣十人,而李憲之子亦在其中。又召數人,而王中正之子亦在數。中外民庶皆言執政大臣不能固執,置陛下于有過之地。」不報。遂請對,劄子言:「熙甯之初,王安石、呂惠卿等造立新法,先言天不足畏,眾不足從,祖宗不足法。幸賴先帝聖明覺悟,再罷安石,兩逐惠卿,終元豐之世不復召用。而所引小人佈滿中外,日夜伺候。今日事變,妄意陛下以修改法度為是。如使小人得至朝廷,必進奸言,上以惑誤陛下,次以傾害善人,下以脅持群臣。豈惟正人不敢立朝,臣恐宋室自此陵遲不復振矣!」又言:「先帝天資英睿,聖學高明,可謂不世出之主也。而內外為小人所誤,外興師旅,內興百役,凡不便民之事,皆群小所為,而先帝受天下之謗。臣嘗痛之,故不願陛下複近小人,蓋以此也。陛下誠能聽臣之言,悉追罷召用內臣指揮,則中外之人稱誦聖德,萬口一辭。」祖禹既讀劄子,又面奏章惇等不可用,又奏:「召用中官,不謂陛下有此政事?」上曰:「卿所論朕已曉。」祖禹曰:「臣乞攜此章付執政,且詰責之。」上曰:「且留此,朕欲再看。」先是,呂大防欲用楊畏為諫議大夫,純仁曰:「上新聽政,諫官當求正人。畏傾邪不可用。」大防素稱畏敢言,且先密約畏助己,竟擢遷畏為禮部侍郎。畏尋上疏言:「神宗更法立制,以垂萬世。乞賜講求,以成繼述之道。」上即召畏登對,詢畏以先朝故臣孰可召用者,畏即疏章惇、安燾、呂惠卿、鄧溫伯、李清臣等行義,多加題品,且密奏書萬言,具言神宗所以建立法度之意,乞召章惇為宰相。上皆嘉納焉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