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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英宗治平三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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丙午治平三年 春正月壬申,知制誥范鎮知陳州。初,鎮草韓琦遷官制,稱引周公、霍光。諫官呂誨駁之,於是琦表求去位。鎮批答曰:「周公不之魯,欲天下之一乎周。」上以鎮不當引聖人比宰相,欲罷鎮內職,執政因諭鎮令自請外,而有是命。或曰:「鎮與歐陽修雅相善,及議濮王追崇事,首忤修意,修乘間為上言鎮以周公待琦,則是以孺子待陛下也。」鎮坐此出。上於制誥多親閱,有不中理,必使改之。嘗謂執政曰:「此人君謨訓,豈可褒貶失實也?」 癸酉,契丹改國號曰大遼。 辛巳,知徐州張方平為翰林學士承旨。上嘗問治道體要,方平以簡易誠明為對。上不覺前席曰:「朕昔奉朝請,望侍從大臣,以謂皆天下選人。今而不然,聞學士之言,始知有人矣。」翰林學士馮京修撰《仁宗實錄》。侍御史知雜事呂誨前後十一奏,乞依王珪等議,早定濮安懿王追崇典禮,皆不報。乞免台職,又不報。是月壬戌,即與侍御史范純仁、監察禦史裡行呂大防合奏:「歐陽修首開邪議,妄引經據,欲累濮王以不正之號,將陷陛下于過舉之譏。韓琦飾非傅會,曾公亮、趙概苟且依違。伏請下修於理,及正琦等之罪。」 戊辰,又奏:「修博識古今,精習文史,明知師丹之議為正,董宏之說為邪,利誘其衷,神奪其鑒。今不正濮王之禮則無以慰眾心,不罪首惡之臣則無以清朝政。誨等論列不已,而中書亦以劄子自辯於上。願陛下霈然下詔,明告中外,以皇伯無稽,決不可稱。而今所欲定者,正名號爾。庶幾群疑可釋。」上意不能不向中書,然未即下詔也。執政乃相與密議,欲令皇太后下手書,尊濮安懿王為皇,夫人為後,皇帝稱親。誨等因激納禦史告敕,居家待罪,乞早賜黜責。上以禦寶封告敕,遣內侍陳守清趣誨等令赴台供職。誨等以所言不用,雖受告敕,猶居家待罪。 呂中曰:人之言曰:「濮邸有議,當以稱親為非,稱伯為是。」愚謂稱親固非矣,稱伯亦未安也。程子曰:「為人後者,謂其所後者為父母,而謂其所生者為伯叔父母,此天地之大義;生人之大倫,不可得而廢易也。然所生之義至尊至大,雖當專意於正統,豈得盡絕於私恩?是以先王制禮,既降其服以正統緒,然不以正統之親疏而皆為齊衰,期以別之,則所以明其至重而與諸伯叔不同也。」觀程子之言,則歐陽修稱親之義,其失禮固已甚矣,而稱伯者又不能推其所生之至恩,以明尊崇之正禮,乃欲事以高官大爵,但如期親尊屬故事,則亦非至當之論也。要當揆量事體,別立殊稱。若稱曰皇伯父、某國大王,而使其子孫襲爵奉祀,則於大統無嫌疑之失,而在所生亦極尊崇之道矣。 純仁又獨奏:「皇太后自撤簾之後,未嘗預聞朝政,豈當複降詔令,有所建置?蓋是政府臣寮苟欲遂非掩過。且三代未嘗有母后詔令施於朝廷者,奉漢以來,母后方預少主之政,自此權臣欲為非常之事,則必假母后之詔令以行其志。伏望陛下深察臣言,追寢前詔,凡系濮王典禮,陛下自可採擇公議而行,何必用母后之命施於長君之朝也。」韓琦見純仁奏,謂同列曰:「琦與希文恩如兄弟,視純仁如子侄,乃忍如此相攻乎?」 壬午,詔罷尚書省集議濮安懿王典禮。中書進呈呂誨等所申奏狀,上問執政當如何,韓琦對曰:「臣等忠邪,陛下所知。」歐陽修曰:「禦史以為理難並立,若以臣等為有罪,即當留禦史;若以臣等為無罪,則取聖旨。」上猶豫久之,乃令出禦史,既而曰:「不宜責之太重也。」誨罷侍御史知雜事、知蘄州,純仁以侍御史通判安州,大防落監察禦史裡行、知休寧縣。 ◇ 二月乙酉朔,白虹貫日。殿中丞蘇軾直史館。上在藩邸,聞軾名,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,便授知制誥。韓琦曰:「蘇軾遠大之器也,在朝廷培養之,使天下之士畏慕降服。今驟用之,適足累之也。且近例當召試。」上曰:「未知其能否故試,如軾有不能邪?」琦言不可,乃試而命之。他日,歐陽修具以告軾,軾曰:「韓公所以待軾之意,乃古所謂君子愛人以德者也。」 ◇ 三月己未,彗星晨見於東壁,長七尺許。 辛酉,起居舍人同知諫院傅堯俞、侍御史趙鼎、趙瞻自契丹使歸。以嘗與呂誨言濮王事,家居待罪,而堯俞辭新除侍御史知雜事告牒不受,稽首上前曰:「臣初建言在誨前,今誨等逐而臣獨進,不敢就職。」上數諭留堯俞等,堯俞等終求去,乃以堯俞知和州,鼎通判淄州,瞻通判汾州。司馬光言:「陛下至公,初無過厚於私親之意。今忽聞傅堯俞等三人相繼皆出,中外之人無不驚愕。此蓋政府欲閉塞來者,使皆不敢言,然後得專秉大權,逞其胸臆。伏望陛下特發宸斷,召見堯俞等。下詔更不稱親。」不從。光又奏:「臣與傅堯俞等七人同為台諫官,共論典禮。今堯俞等六人盡已外補,獨臣一人尚留闕下,伏望聖慈依臣前奏,早賜降黜。」凡四奏,卒不從。 辛巳,彗昏見於昴,如太白,長丈有五尺。 壬午,孛于畢,如月。 ◇ 夏四月辛醜,命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司馬光編《歷代君臣事蹟》,於是光奏曰:「紀傳之體,文字繁多。竊不自揆,嘗欲上自戰國、下至五代,正史之外,旁采他書,凡關國家之盛衰、生民之休戚、善可為法、惡可為戒,帝王所宜知者,略依左氏《春秋傳》體為編年一書,名曰《通志》。其書上下貫穿千餘載,固非愚臣所能獨修。伏見翁源縣令劉恕、將作監主簿趙君錫皆有史學,欲望特差二人,與臣同修。」詔從之。其後君錫父喪不赴,命太常博士劉邠代之。司空致仕宋庠卒。庠自初執政,遇事輒分別是非可否,用是斥退。及再登用,遂浮沈自安。然天資忠厚,嘗曰:「逆詐恃明,殘人矜才,吾終身弗為也。」殿前都虞侯郭逵同簽書樞密院事。同簽書自逵始。於是知制誥邵必言:「逵武力之士,不可置廟堂。」弗聽。或以咎韓琦,琦曰:「故事,西府當用一武臣。上欲命李端願,吾知端願傾邪,故以逵當之。」或曰:上本意欲用張方平。琦知方平不附己,猥曰:「西府久不用武臣矣。宜稍複故事。」上督其人,無以應,乃遽用逵。知諫院邵亢、禦史吳申、呂景交章論逵「黠佞小才,豈堪大用?」不報。 ◇ 五月,詔:「在京文臣知雜禦史以上、武臣觀察使以上每歲舉幕職州縣官充京朝官二人,今後並罷。」是月,彗行至張而沒。彗之未沒也,言者多以為憂。或告韓琦,琦曰:「借使複有一星出,欲何為乎?」 ◇ 六月辛卯,太常博士劉庠為監察禦史裡行。庠私議濮王事,與執政意合,故命以言職。贈太常禮院編纂禮書蘇洵光祿寺丞。初,王安石名始盛,党友傾一時,歐陽修亦善之,勸洵與安石游,而安石亦願交於洵。洵曰:「吾知其人矣。」安石母死,士大夫皆吊,洵獨不往,作《辨奸》一篇,略曰:「今有人口誦孔、老之言,身履夷、齊之行,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,相與造作言語,私立名字,以為顏淵、孟軻複出,而陰賊險狠,與人異趣,是王衍、盧杞合而為一人也,其禍可勝言哉?夫面垢不忘洗,衣垢不忘浣,此人之至情也。今也不然,衣夷虜之衣,食犬彘之食,囚首喪面,而談《詩》《書》,此豈其情也哉?使斯人而不用也,則吾之言為過,而斯人有不遇之歎,孰知禍之至於此哉?不然,天下將被其禍,而吾獲知言之名,悲夫!」洵既沒三年而安石用事,其言乃信。張方平嘗論洵曰:「定天下之臧否,一人而已。」 呂中曰:司馬溫公嘗歎先見不如呂獻可,然獻可疏安石于參政之時,不若吳奎、唐介已見於熙甯初召之日。吳奎、唐介見於熙寧,又不若蘇老泉見於嘉祐也。然安石之心,不惟諸公知之,仁祖先知之矣。蓋安石之法可以用之一縣,而不可行之天下;安石之才可以備侍從獻納之選,而不可以為參政宰相者也。 壬子,改清居殿曰欽明,召直集賢院王廣淵書《洪范》於屏,謂廣淵曰:「先帝臨禦四十年,天下承平,得以無為。朕方屬大事,豈敢自逸?故改此殿名。」因訪廣淵先儒論《洪範》得失,廣淵對以「張景所得最深」,遂進景論七篇。明日,複召對延和殿,謂廣淵曰:「景以三德為馭臣之柄,尤為善論。朕遇臣下常務謙柔,聽納之間,則自以剛斷。此屏置之坐右,豈特《無逸》之戒也。」 ◇ 秋七月甲寅,屯田員外郎吳申為殿中侍御史。自傅卞議濮王事稱旨,劉庠及申私論與卞協,故相繼並居言職。八月已亥,龍圖閣直學士呂公著知蔡州。公著嘗言濮安懿王不當稱親,又請追還呂誨等,皆不從,即稱疾求補外官,家居者百餘日。上遣內侍敦諭,又數令公著兄公弼勸之,公著起就職。才數月,複上章請出,而有是命。 ◇ 九月,皇城司嘗捕銷金衣送開封府,推官寶卞上殿請其獄,會有以內庭為言者,上疑之。卞曰:「真宗禁銷金自掖庭始。」上曰:「然。文王刑于寡妻,至於兄弟,以禦於家邦。正謂此爾。」詔卒如卞請。是月,夏國主諒祚舉兵寇大順城,又寇柔遠寨,諒祚中流矢遁去。鄜延經略安撫使陸詵言:「朝廷積習姑息,故虜敢狂悖,不稍加詰責,則國威不立。」即止其歲賜銀帛,牒宏州問故,而諒祚果大沮,乃報言言:「邊吏擅興兵,行且誅之。」 ◇ 冬十月丁亥,詔:「今禮部三歲一貢舉,進士以三百人為額,明經、諸科不得過進士之數。」同簽書樞密院事郭逵為陝西四路沿邊宣撫使兼權判渭州。自呂余慶以參知政事權知成都府,其後見任執政無守藩者,至逵始以同簽書樞密院事出鎮。 甲午,詔宰臣、參知政事舉才行士可試館職者五人。先是,上謂中書曰:「水潦為災,言事者多雲不進賢,何也?」歐陽修曰:「近年進賢之路太狹。」上曰:「如何?」修曰:「往時入三館有三路,今塞其二矣。」上曰:「何謂三路?」修曰:「進士高科,一路也。大臣薦舉,一路也。因差遣例除,一路也。往時進士五人以上及第者,皆得試館職,第一人及第,有不十年即至輔相者。今第一人兩任方得試,而第二人以下無複得試,是高科一路塞矣。往時大臣薦舉之即召試,今止令上簿,候館閣缺人與試,是薦舉一路又塞矣。唯有因差遣例除者,半是年勞老病之人,此臣所謂進賢路太狹也。」上嘉納之,故有是詔。於是韓琦、曾公亮、歐陽修、趙概等所舉蔡延慶、夏倚凡二十人,上皆令召試。 ◇ 十一月戊午,上不豫,至十二月。先是,上久服藥,一日,宰相韓琦等問起居退,潁王出寢門,憂形于色,顧琦曰:「奈何?」琦曰:「願大王朝夕勿離上左右。」王曰:「此乃人子之職。」琦曰:「非為此也。」王感悟去。上自得疾不能語,凡處分事,皆筆於紙。 辛醜,上疾增劇,琦複奏曰:「陛下久不視朝,中外憂惶。宜早立皇太子,以安眾心。」上頷之。琦請上親筆指揮,上乃書立大大王為皇太子。琦曰:「必潁王也。煩聖躬更親書之。」上又批於後曰:「潁王頊。」琦即召學士草制,承旨張方平至榻前稟命,上憑幾出數語,方平不能辨,因請進筆。上書「來日降制,立某為皇太子」十字,所書名不甚明,方平又進筆請之,上再書「潁王」二字,又書「大大王」三字。方平退而草制。上既用輔臣議立皇太子,因泫然下淚。文彥博退,謂韓琦曰:「見上顏色否?人生至此,雖父子間,亦不能無動也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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