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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檜主和(1)


  高宗建炎元年六月,遣宣義郎傅雱使金軍,通問二帝。初,黃潛善白遣雱為祈請使,又遣太常少卿周望為通問使,俱未行。李綱上言:「堯、舜之道,孝弟而已。今日之事,正當枕戈嘗膽,內修外攘,使刑政修而中國強,則二帝不俟迎請而自歸。不然,雖冠蓋相望,卑詞厚禮,亦無益。今所遣使,但當奉表通問二帝,致思慕之意可也。」帝從之,遂命綱草表,付雱以往,且致書於粘沒喝。

  秋七月丙辰,合門宣贊舍人曹勳以上皇手書至自金。時,上皇自燕山,謂勳曰:「我夢四日並出,此中原爭立之象,不知中原之民尚肯推戴康王否?」因出禦衣絹半臂,親書其領中曰:「便可即真,來救父母。」又諭勳曰:「如見康王,第言有清中原之策,悉舉行之,毋以我為念。」又言:「藝祖有誓約,藏之太廟,不殺大臣及言事官,違者不祥。」康王夫人邢氏聞勳南還,亦脫所禦金環,使內侍持付勳曰:「幸為我白大王,願如此環,得早相見也。」勳遂間行至南京,以禦衣進。帝泣,以示輔臣。勳因建議,募死士入海,至金東境,奉上皇由海道歸。黃潛善等難之,出勳於外。

  冬十一月壬辰,以王倫為朝奉郎,假刑部侍郎,充大金通問使,合門舍人朱弁副之。倫等至金,見金左副元帥宗維議事。時金方大舉南下,留倫等不遣。

  二年五月,以宇文虛中充金國祈請使。虛中時竄韶州,會詔求使絕域者,虛中應詔,乃複資政殿大學士,充祈請使,稱臣奉表于金。時金人方起兵南侵,已留王倫、朱弁矣。虛中至,金人遣虛中、楊可輔、劉海、王貺並歸,虛中曰:「奉命北來,祈請二帝,二帝未還,虛中不可歸。」遂獨留。金國初建,制度草創,愛虛中有才藝,每加官爵。虛中即受之,遂與韓昉俱掌制,因是知東北之士皆憤恨陷北,密以信義結納,金人不之覺。

  三年夏五月,起複朝散郎洪皓為金國通問使。時粘沒喝自東平還雲中,訛裡朵自濱州還燕山,帝遣皓移粘沒喝書,願去尊號,用金正朔,比於藩臣。時所在盜梗,皓艱難百端,得達太原。留一年,遣至雲中。粘沒喝迫使仕劉豫,皓曰:「萬里銜命,不得奉兩宮南歸,力不能磔逆豫,忍事之耶。留亦死,不即豫亦死,不願偷生狗鼠間,願就鼎鑊,無悔。」粘沒喝怒,將殺之,旁一校曰:「此真忠臣也。」目止劍士,且為皓請,得流遞冷山。

  九月,遣直龍圖閣張邵使金,武臣楊憲副之。邵至濰州,接伴使置酒張樂。邵曰:「二帝北遷,邵為臣子,所不忍聽。請止樂。」至於三四,聞者泣下。見左監軍撻懶,命邵拜。邵曰:「監軍與邵為南北朝從臣,無相拜禮。」且以書抵之曰:「兵不在強弱,在曲直。宣和以來,我非無兵也,帥臣初開邊隙,謀臣複起兵端,是以大國能勝之。厥後偽楚僭立,群盜蜂起,曾幾何時,電掃無餘,是天意人心未厭宋也。今大國複裂地以封劉豫,窮兵不已,曲有在矣。」撻懶怒,取國書去,執邵送密州,囚於柞山砦。

  金人又迫朱弁仕劉豫,且訹之曰:「此南歸之漸。」弁曰:「豫乃國賊,吾嘗恨不食其肉,又忍北面臣之乎?吾有死耳。」金人怒,絕其餼遺以困之。弁固拒驛門,忍饑待盡,誓不為屈。金人亦感動,致禮如初。久之,複欲易其官。弁曰:「自古兵交使在其間。言可從,從之。不可從,則囚之殺之,何必易其官。吾官受之本朝,有死而已,誓不易以辱吾君也。」

  四年冬十月辛未,秦檜自金歸。初,檜從二帝至燕,金主以檜賜撻懶,為其任用。撻懶信之,及南侵,以為參謀軍事,又以為隨軍轉運使。撻懶攻楚州,檜與妻王氏自軍中趨漣水軍。自言殺金人監已者,奪舟而來,欲赴行在,遂航海至越州。帝命先見宰執,檜首言:「如欲天下無事,須是南自南,北自北。」朝士多疑其與何栗、孫傅等同被拘執,而檜獨還,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,逾河越海,豈無譏訶之者,安得殺監而南。就令從軍撻懶,金人縱之,必質妻屬,安得與王氏偕。惟范宗尹及李回二人素與檜善,盡破群疑,力薦其忠。檜入對,首奏所草「與撻懶求和書」。帝謂輔臣曰:「檜樸忠過人,朕得之喜而不寐。既聞二帝、母后消息,又得一佳士也。」先是,朝廷雖數遣使于金,但且守且和,而專意與敵解仇息兵則自檜始。

  紹興元年八月丁亥,以秦檜為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。時范宗尹罷相,檜欲得其位,因揚言曰:「我有二策,可聳動天下。」或問:「何不言?」檜曰:「今無相,不可行也。」帝聞,乃有是命。

  二年六月,秦檜罷。時,呂頤浩為左相,檜為右相,會桑仲上疏「願以所部收復京師,乞朝廷舉兵為聲援。」頤浩信之,屢請出師。檜時已有傾頤浩之意,因諷人言:「周宣王內修外攘,故能中興,今二相宜分任內外。」於是帝諭頤浩及檜曰:「頤浩治軍旅,檜理庶務,如種、蠡分職可也。」乃命頤浩都督江、淮、荊、浙諸軍事,開府鎮江。帝謂給事中程瑀曰:「頤浩熟於軍事,在外總諸將,檜在朝廷,庶幾內外相應,然檜誠實,但太執耳。」瑀對曰:「如求機警能順旨者極不難得,但不誠實則終不可倚。」帝然之。頤浩至常州,桑仲已為霍明所殺,前軍將趙延壽複叛,遂稱疾不進,尋召還行在。初,胡安國嘗聞遊酢論檜人才可方荀文若,故力言檜賢于張浚諸人。

  檜入相,安國時為給事中。呂頤浩既還,憾檜傾己,欲去之,問計于席益。益曰:「目為黨可也。今黨魁胡安國在瑣闥,宜先去之。」會頤浩薦朱勝非代已都督,命下,安國奏「勝非正位蒙司,值苗、劉肆逆,貪生苟容,辱逮君父。今強敵憑陵,叛臣不忌,用人得失,系國安危,深恐勝非上誤大計。」帝為罷都督之命,改兼侍讀。安國複持錄黃不下,頤浩特命檢正黃龜年書行,安國爭之,遂落職,提舉仙都觀。侍御史江躋、左司諫吳表臣論勝非不可用,安國不當責,於是與張燾、程瑀、胡世將、劉一止、林待聘、樓照等二十餘人,皆坐檜黨落職,檜亦自求去。

  先是,起居郎王居正與檜善,檜與居正論天下事甚銳,既相,所言皆不酬。居正疾其詭,言於帝曰:「秦檜嘗語臣,中國之人惟當著衣啖飯,共圖中興,臣時心服其言。又自謂為相數月,必聳動天下。今為相設施止是,願陛下以臣所言,問檜所行。」及檜求去,呂頤浩諷侍御史黃龜年上書劾罷檜,遂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。龜年又奏論檜徇私欺君,合正典刑,投諸裔土,以禦魑魅。章凡三上,乃褫檜職,仍榜其罪於朝堂,示不復用。初,檜所陳二策,欲以河北人還金,中原人還劉豫。帝曰:「檜言南人歸南,北人歸北。朕北人,將安歸?」檜語乃塞。至是,帝乃召直學士院綦崇禮,語以是事及居正所言,崇禮即以帝意載於制詞,略曰:「自檜得權而舉事,謂當聳動于四方,逮茲居位以陳謀,乃首建明於二策,罔燭厥理,殊乖素期。」播告中外,人始知檜之奸。

  九月壬戌,王倫還自金。倫既被留,久之,有商人陳忠密告倫二帝所在,倫遂與朱弁及洪皓以金遺忠,潛通倫意。由是兩宮始知帝已即位。先是,淵聖自雲中徙燕山,始與太上皇相見,居於湣忠寺,至是,並遷於霫郡。霫,古奚國也,在燕山北千里。既至,居於相府院。嗣濮王仲理等千八百人尚在燕,金人計口給食,死者甚眾。金粘沒喝使烏陵思謀即驛見倫,語及契丹時事。倫曰:「海上之盟,兩國約為兄弟,萬世無變。雲中之役,我實饋師,贊成厥功。上國之臣嘗欲稱兵南來,先大聖惠顧盟好,不許。厥後舉兵以禍吾國,果先大聖意乎?況亙古自分南北,盍思久遠之謀,歸我二帝、太母,複我土疆,使南北赤子無致塗炭,亦足以慰先大聖之靈。」思謀沉思曰:「君言是也,歸當盡達之。」已而粘沒喝至,曰:「比使來,問其意指,多不能對。思謀傳侍郎語欲議和,決非江南情實,特侍郎自為此言耳。」倫曰:「使事有指,不然,來何為哉?人定者勝天,天定亦能勝人。惟元帥察之。」粘沒喝不答。及是,粘沒喝忽至館中,與倫議和,縱之歸報。倫至,入對,言金人情偽甚悉,帝優獎之。時方議討劉豫,和議中格。久之,複以潘致堯為通問使如金,附茶藥、金幣進兩宮。

  三年十二月,韓肖胄偕金使來。帝自即位,屢遣使如金,多見拘留,而金未嘗遣一介報聘。至是,粘沒喝使李永壽、王翊來,請還劉豫之俘及西北士民之在南者,且欲書江以益劉豫,與秦檜前議吻合,識者益知檜與金人共謀矣。殿中侍御史常同言:「先振國威,則和戰常在我。若一意議和,則和戰常在彼。靖康以來,分為兩事,可以鑒戒。」帝因語及武備,曰:「今養兵已二十萬有奇。」同曰:「未聞二十萬兵而畏人者也。」帝不聽。複遣樞密都承旨章誼為金國通問使,請還兩宮及河南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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