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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曆黨議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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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七月丙子,王舉正罷。歐陽修、餘靖論舉正懦默不任事,范仲淹有相才,請罷舉正而用仲淹。帝然之,舉正罷知許州。 八月丁未,以范仲淹參知政事。仲淹曰:「執政可由諫官而得乎?」固辭不拜,願與韓琦出行邊,命為陝西宣撫使。未行,複除參知政事。帝方銳意太平,數問當世事,仲淹語人曰:「上用我至矣。事有先後,久安之弊,非朝夕可革也。」帝再賜手詔,又為之開天章閣,召輔臣條對。仲淹退而上十事,曰:明黜陟,抑僥倖,精貢舉,擇長官,均公田,厚農桑,修武備,推恩信,重命令,減徭役。悉採用之,宜著令者,皆以詔書畫一頒下。 複以富弼為樞密副使,弼猶固辭,帝使宰相諭之曰:「此朝廷特用,非以使遼故也。」時元昊使辭,帝至紫宸殿,俟弼綴樞密院班,乃坐。弼不得已,受命。帝以平治責成輔相,命弼主北事,仲淹主西事。弼上當世之務十余條及安邊十三策,大略以進賢,退不肖,止僥倖,去宿弊,欲漸易監司之不才者,使澄汰所部吏,於是小人始不悅矣。 癸醜,以韓琦為陝西宣撫使。時二府合班奏事,琦必盡言,雖事屬中書,亦指陳其實。同列或不悅,帝獨識之,曰:「韓琦性直。」琦嘗條所宜先[行]據《宋史》三一二《韓琦傳》、《續綱目》補。者七事,曰:清政本,念邊計,擢才賢,備河北,固河東,收民心,營洛邑。繼又陳救弊八事,曰:選將相,明按察,豐財利,遏僥倖,進能吏,退不才,謹入官,去冗食。謂:「數者之舉,謗必隨之,願委計輔臣,聽其注措。」帝嘉納之,遂命宣撫陝西。 九月戊辰,呂夷簡以太尉致仕。 冬十月,以張昷之、王素等為都轉運按察使。先是,知諫院歐陽修言:「天下官吏既多,朝廷無由遍知其賢愚善惡,乞立按察之法。于內外朝官三丞郎官中選強幹廉明者為之,使至州縣,遍見官吏,其公廉無狀,皆以朱書於名之下;其中材之人,以墨書之。歲具以聞。」詔從之。富弼、范仲淹複請詔中書、樞密,通選逐路轉運按察使,即委使自擇知州,知州擇知縣,不任事者皆罷之。於是昷之等首被茲選。昷之,河北;王素,淮南;沈邈,京東;施昌言,河東;李絢,京西。仲淹之選監司也,取班簿,視不才者一筆勾之。弼曰:「一筆勾之甚易,焉知一家哭矣!」仲淹曰:「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?」遂悉罷之。 壬戌,詔曰:「考課之法舊矣。祥符之際,治致升平,凡下詔條,全務寬大,考最則有限年之制,入官則有循資之格。及此事邊,因緣多故,思得應務之才,無虧素餐之道,非賞勸,眾志不激勵;非甄別,人情不憤悱。具申凡目,著於甲令。」因更定磨勘法。初,太祖[以]據《續綱目》補。舊制文武常參官各以曹務閑劇為月限,考滿即遷,非循名責實之道,乃罷之而置審官院,考課中外職事,受代京朝官引對磨勘,非有勞績,不得進秩。其後立法,文臣五年,武臣七年,無贓私罪,始得遷秩;曾犯贓罪,則文臣七年,武臣十年,中書、樞密取旨。其七階選人,則考第資歷,無過犯或有勞績者遞遷,謂之循資。淳化四年,始置磨勘司,然每遇恩慶,百僚多得序進。真宗即位,始罷之,惟郊祀恩許加勳階、爵邑。至是,范仲淹、富弼以官冗由磨勘亟,易至高位,故獲蔭者眾,乃令待制以上,自遷官後六歲,無故則複遷之,有過,益展年,至諫議大夫止。京朝官四歲磨勘,至前行郎中止。少卿、監限七十員,有闕乃補。少卿以上,遷官聽旨。其法始密於舊矣。 十一月丁亥,詔曰:「周大司樂掌學政,以六藝教國子,則官材蓋本於世胄。而今之蔭法,推恩太廣,以致疏宗蒙澤,稚齒授官,未知立身之道,從政之方,而並階仕進,非所以審爵重民也。其著為令。」於是更定蔭子法。初,太祖定任子之法,台省六品,諸司五品,登朝嘗曆兩任,然後得請。太宗即位,諸州進奏者,授以試銜及三班職。尋特定選人七等,凡誕聖節及三年南郊,皆聽奏一人,而特恩不預焉,由是奏薦之恩浸廣。至是,范仲淹、富弼始裁損其制,凡選人遇郊赴銓試,不試者永不預選,且罷聖節奏蔭恩。凡長子不限年,諸子孫必年過十五,弟侄年過二十,乃得蔭。自是任子之恩殺矣。 四年夏,帝與執政論及朋黨事,范仲淹對曰:「方以類聚,物以群分。自古以來,邪正在朝,各為一黨,在主上鑒辨之耳。誠使君子相朋為善,其于國家何害?不可禁也。」 六月壬子,以范仲淹為陝西、河東宣撫使。時仲淹奏:「防秋事近,願罷臣參知政事,特賜知邊郡,帶安撫之名,足以照管邊事。」遂有是命。始,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,及陝西用兵,帝以其士望所屬,拔用護邊。及夷簡罷,召還,倚以為治,中外想望其功業。仲淹亦以天下為己任,與富弼日夜謀慮,興致太平。然更張無漸,規模闊大,論者籍籍,以為難行。及按察使出,多所舉劾,眾心不悅。任子之恩薄,磨勘之法密,僥倖者不便,由是謗毀寖盛,而朋黨之論滋不可解。先是,石介奏記於弼,責以行伊、周之事。夏竦怨介斥己,又欲因以傾弼等,乃使女奴陰習介書,久之,習成,遂改伊、周為伊、霍,且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草,飛語上聞。帝雖不信,而弼與仲淹恐懼,不自安於朝,皆請出按西北邊,不許。適聞契丹伐夏,仲淹固請行,乃獨允之。仲淹將赴陝,過鄭州。時呂夷簡已老,居鄭,仲淹往見之,夷簡問:「何事遽出?」仲淹對以暫往經撫兩路,事畢即還。夷簡曰:「君此行正蹈危機,豈複再入?若欲經制西事,莫如在朝廷為便。」仲淹愕然。仲淹既去朝,攻者果益急,帝心不能無疑矣。 羅從彥曰:小人之權幸,可畏也。以仁宗之英明,急於圖治,而富、范等衄於讒間,不果其志,何耶?古者,人君立政立事,君臣相與,同心同謀,明足以照之,仁足以守之,勇足以斷之,為之不暴而持之以久,故小人不得措其私,權幸不得搖其成。若慶曆之事,銳之於始而不救其終,君臣之間,毋乃有未至邪! 八月,以富弼為河北宣撫使,從弼請也。弼及范仲淹既去,石介不自安,亦請外,得濮州通判。 九月甲申,以杜衍為平章事兼樞密使,賈昌朝為樞密使,陳執中參知政事。衍務裁僥倖,每有內降,率寢格不行,積詔旨至十數,輒納帝前。帝嘗語歐陽修曰:「外人知杜衍封還內降邪?凡有求於朕,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,多於所封還也。」執中自知青州召還,諫官蔡襄、孫甫等爭言:「執中雖系陳恕之子,然剛愎不學,若任以政,天下之不幸也。」帝不聽。諫官論不止,乃命中使齎敕告,即青州賜之。明日,諫官上殿,帝作色迎謂之曰:「豈非論陳執中邪?朕已召之矣。」乃不敢言。 十一月,詔戒朋黨相訐,並戒按察恣為苛刻及文人肆言行怪者。 五年春正月乙酉,杜衍、范仲淹、富弼罷。以賈昌朝同平章事兼樞密使,宋庠參知政事,王貽永為樞密使,吳育、龐籍為副使。仲淹、弼既出宣撫,攻者益眾,二人在朝所為亦稍沮止,衍獨左右之。衍好薦引賢士而抑僥倖,群小鹹怨。衍婿蘇舜欽,易簡子也,能文章,論議稍侵權貴,時監進奏院。循例祠神,以伎樂娛賓,集賢校理王益柔,曙之子也,于席上戲作《傲歌》。禦史中丞王拱辰聞之,以二人皆仲淹所薦,而舜欽又衍婿,欲因是傾衍及仲淹,乃諷禦史魚周詢、劉元瑜舉劾其事。拱辰及張方平列狀請誅益柔,蓋欲因益柔以累仲淹也。賈昌朝陰主拱辰等議。韓琦言於帝曰:「益柔狂語,何足深計?方平等皆陛下近臣,同國休戚,今西陲用兵,大事何限,一不為陛下論列,而同狀攻一王益柔,此其意可見矣!」帝感悟,乃止黜益柔監複州酒稅,而除舜欽名,同席被斥者十餘人,皆知名之士。拱辰喜曰:「吾一網打盡矣!」舜欽既放廢,寓於吳中,與高僧、逸士,吟嘯自適。衍亦見不為人所容,數求去,不許。仲淹不自安,奏乞罷政事,帝欲聽其請,章得象謂:「仲淹素有虛名,今一請遽罷,恐天下謂陛下輕黜賢臣,不若且賜不允,若即有謝表,則是挾詐要君,乃可罷也。」上從之,仲淹果奉謝表,上愈信得象言。於是富弼自河北還,將及國門。右正言錢明逸希得象等意,遂論仲淹、弼更張綱紀,紛擾國經,凡所推薦,多挾朋黨。陳執中複譖衍庇二人。帝不悅,遂並黜之,衍罷知兗州,仲淹知邠州,弼知鄆州。仲淹引疾,求解邊任,改知鄧州。 二月辛卯,詔罷京朝官,用保任敘遷法。又罷磨勘、蔭子孫新法。 三月辛酉,韓琦罷。時范仲淹、富弼罷去,琦乃上疏曰:「陛下用杜衍為相,方及一百二十日而罷。范仲淹以夏人初附,自乞保邊,固亦有名。至於富弼之出,則所損甚大。富弼大節難奪,天與忠義。昨契丹領大兵壓境,命弼使虜,以正辯屈強虜,卒複和議,忘身立事,古人所難。近者李良臣自虜來歸,盛言北方自虜主而下,皆稱羨之。陛下兩命弼為樞密副使,皆忘其有功,辭避不受,逮抑令赴上,則不顧毀譽,動思振緝紀綱,其志欲為陛下立萬世之業爾。近日臣僚多務攻擊忠良,取快私忿,非是國家之福。惟陛下久而察之。」疏入,不報。 初,陝西四路總管鄭戩遣靜邊砦主劉滬、著作佐郎董士廉城水洛,以通秦、渭援兵。知渭州尹洙曰:「賊數犯塞,必並兵一道,五路帥之戰兵常不滿二萬人,而當賊昊舉國之眾,吾兵所以屢為賊困者,正由城砦多而兵勢分也。今無故奪諸羌之田二百里,列堡屯師,坐耗芻糧,則吾兵愈分而邊用不給矣。」乃奏罷其役。會戩罷而滬等督役如故,洙不平,以張忠代之。滬不受代,洙乃諭裨將狄青往械滬及士廉下吏,而罷水洛之役。戩論奏不已,琦是洙,而朝議右戩。竟徙洙知慶州,又徙晉州,釋滬等獄而複城水洛。琦因請外,遂出知揚州。河東轉運使歐陽修上疏曰:「杜衍、范仲淹、韓琦、富弼,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賢,而不聞其有可罷之罪。自古小人讒害,其識不遠,欲廣陷良善則指為朋黨,欲動搖大臣則誣以專權。蓋去一善人而眾善人尚在,則未為小人之利;欲盡去之,則善人少過,唯指為朋黨,則可盡逐。自古大臣被主知,蒙信任,則難以他事動搖,唯有專權是上之所惡,方可傾之。夫正士在朝,群邪所忌,謀臣不用,敵國之福也。竊為陛下惜之。」群邪益忌修,因傅致修罪,左遷知滁州,遷洙知潞州。時諫官余靖、歐陽修輩既已相繼罷去,而天下目之為賢者,執政指之為黨,皆欲因事斥逐之。董士廉者,即詣闕上書,以水洛事訟洙。詔遣禦史劉湜就鞠,不得他罪,而洙以部將孫用由軍校補邊,自京師貸息錢,到官無以償,洙惜其才,嘗假公使錢為償之。迨按問,而錢已先輸官矣,竟坐此貶監均州酒稅。 六月,石介卒。介字守道,兗州奉符人,舉進士,曆官國子直講,太子中允,直集賢院,通判濮州,魯人稱為徂徠先生。貌厚氣完,學篤志大,雖在畎畝,不忘天下,是是非非,無所忌諱。以故小人嫉之,相與出力,必擠之死。介安然,不惑不變,曰同:「吾道固如是。」 十一月,罷京東安撫使富弼。時滁州狂人孔直溫謀反伏誅,搜其家,得石介書,並所遺孫複書。時介已死,宣徽南院使夏竦深怨石介譏己,常欲報之,因言介詐死,乃弼遣介結契丹起兵,期以一路兵馬內應,請發介棺驗之。詔下兗州,訪介存亡。杜衍知兗州,以語官屬,眾不敢答。掌書記龔鼎臣願以合族保介必死,提刑呂居簡亦言:「無故發棺,何以示後?」具狀上之,始獲免。遂罷弼安撫使,貶孫複監虔州稅,介子孫羈管池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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