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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範百祿墓誌銘


  ▼范資政百祿墓誌銘〔范祖禹〕

  紹聖元年四月,詔以資政殿學士、大中大夫、知河陽范公知河南府,留守西都。既拜命,閏月壬申,以疾薨于河陽府居之正寢,年六十有五。訃聞,上輟視朝一日,賻恤有加,以右銀青光祿大夫告公第。其年七月己酉,葬河南偃師縣洛南鄉土中村天池原。

  范氏之先,本家長安,唐末避亂徙蜀,為成都華陽人。

  公諱百祿,字子功。曾祖諱璲,贈太保。祖諱度,贈太師。考諱鍇,以衛尉寺丞致仕,贈太尉。曾祖妣張氏,祖妣李氏、龐氏,妣郭氏,追封嘉、漢、唐、昌四國太夫人。太尉五子,先公中大夫為長,公其季也。少穎悟秀拔,力學不舍晝夜。季父忠文公文章為一世所宗。太尉攜公入京師,忠文奇之,曰:「廊廟器也。」年十六,游太學,諸生少之,已而文辭聲名在千百人上,眾乃驚服。舉進士中第,釋褐為應天府楚丘主簿。渦河役民夫數千人,公拊循愛養,不一月工畢。縣人德之,相與為佛事三日為公謝。以薦者為懷州武德令。丁太尉憂,服除,調綿州龍安令,遷秘書省著作佐郎,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。

  治平中,京師大水,制策降問。時執政方議尊濮安懿王,公對以《五行傳》:「簡宗廟,廢祭祀,則水不潤下。昔漢孝哀尊共皇,而河南、潁川大水;孝安尊德皇,而京師及郡國二十九大水;孝桓尊崇皇,而六郡地制水湧井溢。」又曰:「大宗隆也,小宗殺也。天地宗廟之祀重也,門內之私輕也。宜殺而隆之,宜輕而重之,則不得于先王之禮;不得于先王之禮,則不得于人心;不得于人心,則不合于天意。此變異之所從來也。」

  又陳十二事以勸上德。考官第策入三等,英宗親覽嘉歎,欲不次用之,為執政所惡,遷一官,以秘書丞知彭州蒙陽縣。國朝制策三等,惟吳育、蘇軾及公凡三人焉。丁昌國憂,終喪,知開封府咸平縣。禦史中丞鄧綰舉公禦史,召對,固辭,神宗從之,擢提點江南東路刑獄。發運司應詔于江、池等州市木修金明池橋樑,郡縣以戶等科之,民以為患。公奏曰:「陛下勤儉之德,出於天縱,今有司乃以方土所無有而求市於民,恐官吏督責,或有不堪其求者矣。」詔即罷之。徙利州路。

  閬州兩稅外有新稅,自唐僖宗優山南,免其稅,移之閬中,由是山南輕而閬重。公請免新稅歸山南。利守用武臣,有周永懿者,以贓虐敗。公又言:「至道前,文臣知利州,其後以右職兼監益、利兵,轄文、龍邊界。今領郡政,名實兩失。乞選文臣知州,而武臣監路分兵,則名分正,事任一。」皆如所請。瀘夷犯淯井,官軍覆敗,選部使者經畫其事,徙公梓州路,加直集賢院。

  既而檢正官熊本為察訪,專節制,使者聽于軍所。羅個墓夷數千人窮蹙請命,禆將賈昌言貪功,欲屠之。公諭以殺降之禍,未聽。亟見本,謂之曰:「活千人者子孫必封。彼以窮歸我,而君將殱之乎?」本瞿然,遣屬官程之元持檄畀昌言,受其降。召還,同知諫院。歲荒民流,公三上奏,乞以清間之燕,召政府大臣,詰其所因,使各書以對,所以勞倈安輯之策。又言:「民方困苦,而定令未已,有手實告匿之法,有保甲給請之制。臣謂治務有先後,理勢有緩急。今不先安民而亟欲行法,前日之令固有未便。設複為此而至於擾,則周之余黎,不殆乎靡有孑遺也哉!乞以臣前後奏疏諭大臣,使講求今日之急務,收還法令之未便者,以救將死之民。」

  公在言路,不為訐激,朝廷小事有所不言,所言皆天下大計,上亦以是知之。時郡縣常平或不知發,或增價與民爭糴,或自為閉糴之令。河南、開封諸邑不恤荒凶,而督累年逋負,決河淤田,而平原沃壤反有浸灌之害,公悉以聞。又論手實法曰:「造簿手實,告匿有賞。為是法者,欲民之均,推而行之,恐必不如法意而至於騷動,此生民治亂之所系也。《戶令》雖有手實之文,而未嘗行,蓋謂使人自占,理必不盡,而明許告言,則家家有告訐,人人為仇怨,禮義廉恥,其可得乎?設若役錢由此暫均,而使四維乖失,所損孰大?」其後手實竟罷。常平法行,郡縣吏有詿誤,輒以罪去。公奏曰:「立法之始,既要之以謹嚴,成物之終,宜濟之以寬易。請薄其罪,使得自新。」五路兵置三十七將,選拔或非其人,事任過重,且許辟召布衣為參謀。

  公上疏曰:「今大將未命而已除將佐,有以勳蔭恩澤用,有以瘝敗收,有未嘗曆邊任、經戰陳,有以故群盜得官而才無聞,有碌碌無他能適以幸會有微功而遷官。顧詳核其素若功,與夫舉者當否之實,校其所長,參而伍之。」又列其甚無狀者十有四人姓名以上,且曰:「付之《新格》,責以訓練,給銅符以備差發,賜鎧甲以寵軍容,所長吏不得而預。然匪人十數,麤暴之才,雖一夫之勇,但可為人指蹤,而未可蒞眾也。況又委之辟使臣,許以察官吏,小人處此,必有乖忤,識慮無取,紀律不明,五千之兵,何所不至?乞依畿縣舊制,將佐專部分教閱,余即付之州縣,而罷參謀。」上善其言,皆見施行。選人鄭俠上書言事,語狂悖,付諫官禦史雜治。公請對,奏曰:「連逮者眾,或可寬宥。願諭治獄之臣,戒其延曼。」帝覽奏色厲,曰:「俠詈朕。」公對:「俠狂生,安足為陛下輕重?以天地之造,誠能容貸,適足以增重聖德。」

  帝改容嘉納,詔趣具獄。執政有忌公者,絀諫官班以沮之。公奏曰:「國朝兩省官不必正員,行其事則立其班,所以明分職,勵官守。今修《起居注》、直舍人院則綴兩省,知諫院則絀而不與。」詔如舊,執政愈不悅。會公與禦史治趙居獄,妖人李士寧嘗以仁宗禦制詩贈居母,有後族意,及許與刀,飾以龍。方訊鞠,而宰相素與士寧厚善,禦史徐禧言公鍛錬士寧罪。公奏:「士寧熒惑愚婦狂童,以致不軌,當誅無赦;禧縱出有罪,以媚大臣,不可以任風憲。」朝廷以禦史知雜、樞密承旨辨曲直,主者直禧,公坐落職,奪一官,監宿州酒稅。久之,上察其非罪,就除提點淮南東路刑獄,徙知唐州。官制行,為司門郎中,遷吏部。

  元豐七年,除起居郎。明年召試,遷中書舍人。司馬溫公議複差役法,公謂溫公曰:「熙甯初,某為咸平縣,役法之行,罷開封牙前數百人,而民甚悅。其後有司求羨餘,務刻剝,為法之害。今第減出泉之數,以寬民力可也。」溫公不從。及議郡縣吏因差役受財,從重法加等配流。公押刑房,固執不可,且謂:「鄉民被徭役,今日執事而受財,明日罷役,複以財遺人,既以重法繩之,將見當黥衣赭,充塞道路矣。」溫公曰:「微公言,幾為民害。」遂已之。是年冬,使遼,接伴蕭祐曰:「南朝皇帝何以樂?」公曰:「崇高富貴,複何言哉!」又曰:「打圍飛放否?」公曰:「無有也。上日出視朝,近臣奏事,百官各以其職進。已而禦便殿,召儒臣講讀經史,宴息則覽中外章疏,以修政事,此所以為樂也。」祐嘆服。

  次會同館說《儀制》,公為右番,國信使引左番,而不問皇帝聖躬。公曰:「儀未盡也,何獨問太皇太后而不及皇帝?必正之乃可。」館伴梁援曰:「此萬世法,不可改。」公曰:「是豈可為法者邪?」反復詰問,虜屈而從之,遂兩宣問。使還,權刑部侍郎。

  有以強盜及故殺、鬥殺情可矜者讞于朝,法官援例貸免,而溫公謂宜論死。公請間言之。溫公曰:「強盜可閔也,殺人不死,則法廢矣。」公以書辨之曰:「謂之殺人則可,制刑而謂之不疑,原情而謂之無可憫,則不可。今予之死,則二殺之科,自是無可疑與可憫者矣。天下之獄,歲以萬計,如是而殺之,則死者不亦多乎?」溫公複書曰:「鬥而救死,尚可貸也。因田稼而殺人,牽牛蹊田,奪之牛且不可,況殺人乎?此介甫鵪鶉獄也。」公又曰:「昔楚子滅陳而縣之,申叔時惡其滅人之國而欲複之也,故有蹊田之譬。設有此訟,不過還之牛而訟息矣。今也初無殺之之心,非若利於得牛而有之也,遂寘之死,與還之牛,豈不異乎?恐遂為例,則差之毫釐,後將噬臍,其可得邪?」溫公不能奪,卒從之。朝廷以公議獄持平,真拜刑部侍郎。

  先是,元豐八年,詔天下奏獄不當讞者,按其罪。有司重請讞,斷刑峻密,至有枉情以合法者。公奏曰:「熙寧之令,非疑慮與可憫而輒奏者,免駁勘,至元豐刪去之。去年詔書不得用例貸配,有不當,即奏劾。自是官吏畏罪,不憚論殺。」因以元豐六年至元祐二年冬十月終死者、貸者之數以聞。明年奏獄,門下省多駁正,當貸者皆欲殺。公屢以告,不可。退又與執政書論之,執政不從。

  大理官亦以書勉公從執政意,公複書責之。執政怒,言於上。有詔例在有司者收還中書,置檢例官二人,使議去取。閱刑部、大理所奏,疑慮若可憫,情法輕重之狀有異同,各以上。公自以不得其官,三奏乞外任,不許,上疏極論其事。疏奏,悉如公請。

  既宥諸囚,而例複歸刑部,自是中外奏讞無所避,如執政前所欲殺者,皆得擬例從貸免。逮今八年,其所活不可勝計矣。遷吏部侍郎。右選官冗,累歲乃得調。既赴官,而宗室許占射成資即罷去,為筦庫者患之。公奏請宗室員外置,不獨恩厚公族,且使在官無非次替移之怨。時患員多無以注,公檢索諸路久闕員而州不以報者百餘所,亟補之,人情悅服。外選所以便遠官,久而有僥倖,公請用《集注》法,人皆以為宜。領詳定省寺敕令,公患吏胥猥冗,議加澄汰,以白宰相。宰相遽欲廢其半,公不可,曰:「失職者眾,法必不行,莫若以漸銷之。自今犯法及死亡皆勿補。」不數歲,所減過半矣。

  宰相不從。於是吏胥之去者,怨讟囂然,至有棄妻子凍餒而死者。《吏額》書成,賜金帛。公固辭,朝廷從之。初,元豐四年,河決小吳。元祐初,水官請於北京之南開孫村口,引河還故道。宰相主之,朝論異同,不決。三年冬,命公與給事中趙君錫同行視。公曆東西二河,觀地形,究利害,而東流高卸,北流順下,河不可回,中途即馳奏。至黎陽,閱舊牘,得神宗詔都水使者李立之曰:河決小吳,東流故道已淤高,理不可塞,宜勿複閉決口,俟見大河歸納,修立堤防。公又以所得先帝詔書並陳之。

  時宰相多以回河為便,見公奏不悅。既還尚書省,以詔旨問利害,且謂大河東流,為中國之險要。自大吳決,由界河入海,既壞塘濼,又界河淤淺,則河必北流注敵中,失險阻之限。公奏曰:「塘濼雖有限胡之名,而無禦寇之實。今之塘水又異昔時,淺足以褰裳而涉,深足以維舟而濟,冬寒冰堅,尤為坦途。如滄州等處,商胡之決,即已淤澱,今四十二年,迄無邊寇之警,亦無人言以為深憂。自回河之議起,首以此為辭,是欲動朝聽,煩聖慮。若謂河注敵中,失險阻之限,是大不然。何者?大吳初決,水未有歸,猶不北去。今河流八年矣,入海湍迅,界河益深,誠不宜過慮。設有此,則中國據上游,北敵豈不慮乘流而擾之乎?自古匈奴入寇之路,朝那、蕭關、雲中、朔方、定襄、雁門、上郡、太原、右北平之類,無險而不入,豈塘濼界河之足限也哉?」及進對,二聖以公之言然。退詣政事堂,大臣曰:「河不北去,可必否?」公曰:「累章論列,如之何不可?」又十數日而未有定議。公再上疏,極陳其不可,且謂本朝河決必塞,已塞複決,未嘗複回於故道也。

  「今河行大岯之西,至於衡漳,北過洚水,至於大陸,趨徒駭,分注木門,由閻官道會獨流口入界河,東歸於海。合禹之績,前人欲為而不可得者也。元豐以前,未有回河之論,八年以後,乃有橫議,王孝先、俞瑾輩緣旁以自進爾。臣既案視,究見利害,而大臣廷議,踰月未決,臣竊惑之。況小吳之決,先帝神幾睿斷,不下堂而見萬里之外,順天地高卑之性,知百川脈絡之理,明詔中出,藏在有司。大略以故道淤高,理不可複,更不修塞。遠近心服,人無異論。今一孝先乃敢妄議,乞罷修河司,以省大費,正孝先、瑾之罪,以明典刑。」疏入,即降付外。詰朝,執政奏事,二聖諭以亟罷河役。詔下,如公奏。初,欲為是役,調夫費財,其用不貲,縣官所不能給。科率調發,出於六路百餘州之民,欲以冀幸不可必成之功而成之,且有後災。

  公獨抗權強,絀眾論,其事乃寢。以是為吏部,久不遷。

  五年三月,兼侍讀。五月,除翰林學士。時初詔經筵官邇英講讀畢留對,公首進言:「分別邪正,自古所難,唯察言觀行,考其事實。所謂正直之人,或天資亮直,或家世忠義,或有志報國,或自立名節。所謂奸邪之人,或逢迎上意,或希合權貴,或性識頗僻,或冀望寵利。凡此二端,其情非一,不可遍舉。於是疏其條目,導人主以某事者為公正,某事為奸邪,以類相反,凡二十條。願留聖意,推此事類以觀人情,則邪正可分,而聰明無惑矣。」上深嘉納。公每進讀,凡所以啟迪人主皆仁義之意,與夫前古治亂安危之跡,其說以修身正心、任賢容諫、慎賞罰、重守長、勸農桑、安邊恤民為要,皆見於章疏。至於造膝面啟,必反復陳之。

  歲旱,以《仁宗寶訓》三事進,且請詔臣僚直言得失,罷五月朔視朝以避正殿,詔太官減膳以示貶損。又曰:「因災異求直言,仁祖聖謨也。陛下即位之初,嘗降詔求言,逮今五六年,一日萬幾,四海九州之廣,豈無一夫不獲,一事失當,形於人言,從而修之,下可以感人心,上可以消天變,可不務乎?」高麗屢入貢,所在不無煩擾。公奏:「待之之禮,宜損於前,俟其欲辭,勿複留止。且不遣報使,使天下曉然知陛下以安遠為令德,不以來遠崇虛名。」知元祐六年貢舉,奏罷參詳官,除龍圖閣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始視事,留獄無慮千人,公審核精敏,未及月,廷無留事。凡為開封者多略細務,公獨省民事如他州,日閱牒訴五百號。未盡五月,盜賊畏,爭訟息,獄無系者。僚屬請以圄空言,公曰:「千里之縣而無一人之獄,此上德所格,豈守臣之功邪?」固請,不聽。複召入翰林兼侍讀。轉對,援祖宗故事,幸國子監,謁文宣王,召儒臣講說,請上視學,從之。

  七年六月,拜中書侍郎。既輔政,知無不為。是歲郊祀,禮官議合祭,以昊天有成命為言。公曰:「先帝定南北郊,辨天地之祀,此三代之禮也,奈何複欲合祭於圓丘乎?昊天有成命乃祀天祭地,皆歌此詩,故曰『郊祀天地』,亦如《噫嘻》春夏祈谷於上帝,豈春夏亦合為一祭也哉?」三省樞府凡八人,惟公獨為是說,爭論不已。公曰:「非天子不議禮,諸公豈可輕變邪?」久之,辨於上前,宰執皆言:「範某之言,禮經也。然上始郊祀,宜並見天地。」公乃已。

  熙河帥範育累奏阿裡庫酷暴,且久病,族帳怨叛,願降附,乞招納河南八族,開拓數千里之地,坐獲數千萬之眾。大臣欲從之,公力爭,言於上曰:「中國納敵人之叛,理固不順。今阿裡庫未有過,溫錫沁輩叛否未可知,若發兵應援,先伐阿裡庫,降者不能必,而無釁者先動矣。」大臣曰:「外事不可踰度,姑使專之,而責其成功。」公曰:「此雖漢武聞之,亦不為也。」

  初,公在翰林,范育請以趙純忠節度青唐,代阿裡庫,如拒抗即討之。公奏曰:「彼自相殘以來求哀,當從而綏之,示我恩信,此守在四夷之道,豈可遣人刺候,聞有離貳,遂選置蕃官而代之邪?安得聽順而受代也?臣恐邊臣之功未必毫髮,徒啟夏國唇齒之隙,狼子不伏之心。」及是再請,公獨不從。其後八族竟無降者,而阿裡庫恭順如前日。育又奏進築烏哲、訥密、嘉矩、龍川三城,大臣韙其謀,樞府亦欲連書以上。公曰:「此必爭之地,我既城之,賊馬時出,居民豈得安全?後欲棄之,則城費已甚,必不可與,邊禍何時而息?況板築之初,蕃寇衝突,勝敗未可知邪?」公于禦邊,不欲生事,上多開納。水官陰為回河之計,增堤坊,進緷掃,公固守前議,又奏曰:「水官壅遏北流,歲月既久,洪流湍迅,安得不激射奔赴東流?而東流不能吞納,為禍必轉大。」不數月,東流決清豐,複北入內黃,而德清軍實被水患,如公言。

  公罷政之明年,朝廷又命中書舍人呂希純、殿中侍御史井亮采同案視,亦無以易公之議。距公初使凡八年,右相蘇公稽留除書,以言者罷。公曰:「同省也,責不可逭。」蘇公制下,即待罪,累章請補外,以資政殿學士知河中府,徙知河陽、河南。寢疾薨。士大夫知公者,莫不哭之慟。公天資純良,內剛外和。始筮仕,慨然有經濟之意。及在言職,曆侍從,位廊廟,所言所行,必窮盡義理。好賢樂善,以人材為急,聞一善,喜若已有。性清約,好施與,自奉養如寒士,而親戚族屬之貧者,喪葬嫁娶,必待而後具。與人交,始終如一。立朝有本末,要之至誠而已。常語人曰:「吾于朋友,未嘗為欺也,況事君乎?」

  平生不畏強禦,故多忤權勢,無左右之助。及大用,數可否事,論議不少貶,已而不期歲而罷。好學,終身不釋卷。經術尤長於詩,文章精醇典麗,有古人氣格。所著《詩傳》二十卷,《文集》五十卷,《內制集》五卷,《外制集》三卷,《奏議》十卷。

  娶趙氏,屯田郎中、贈金紫光祿大夫宗古之女,追封蜀郡夫人。再娶宋氏,職方員外端平之女,封蜀郡夫人。

  七子:祖德,右宣德郎、句當京東下卸司;祖修,右承務郎、句當嵩山崇福宮;祖述,右承奉郎、句當西京糧料院;祖羲,雄州軍事推官、知開封府祥符縣丞,皆謹厚而文。祖德、祖述屢薦試禮部,祖羲登進士第,祖和,右承奉郎,祖臨、祖言未官,皆幼。

  三女:長適鄧州司法參軍鮮於群,次未嫁。

  孫男十三人:澤、湜、瀷、浹、測、洌、淢、渥、濈、滌、液、湒、激。女十一人。

  前葬,太學博士杜敏求狀公行事,將上之太常史官,諸孤請銘諸壙中。祖禹少受學於公,先公深友愛,常曰:「汝季父所為皆可法。」上之親學,祖禹與勸講邇英。及公入侍,祖禹固避不獲命。父子先後講讀,或同進對,獻納左右。公既輔政,祖禹繼召為學士,懇避得請。公出藩,上恩複申前命,與公同奉內朝凡五年。及出守陝,將省公於洛,而薨訃至,何痛如之!惟古之君子,論撰其前人之美而銘之後世,乃摭杜君之狀,取其系朝廷大者,傳信紀實,不溢不誣。哭而銘曰:

  惟我范氏,陶唐之裔。自蜀成都,世顯以儒。
  公來造庭,英祖親策。言人所難,帝獎其直。
  入補袞職,神考欽明。蹇蹇匪躬,帝諒其誠。
  置諸左史,以遺聖嗣。乃贊書命,乃議祥刑。

  必本於仁,必正於經。河決而北,朔方其諮。
  二聖命公,往視所宜。行其無事,惟禹是師。
  敷文禁林,入侍經幄。辨別忠邪,以禆聖學。
  中書基命,考慎其人。登貳宰司,帝屬良臣。

  公拜稽首,惟艱於茲。在始慎微,庶終不隳。
  事有可否,惟獻替之。秉義執德,匪石不移。
  入輔出藩,四國其治。天奪之年,不究厥位。
  有洛之南,實惟土中。刻銘幽宮,以詔無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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