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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種世衡神道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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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種院使世衡神道碑〔范仲淹〕 公諱世衡,字仲平,國之勞臣也,不幸雲亡,其子泣血請銘於予。予嘗經略陝西,知君最為詳,懼遺其善,不可不從而書之。初,康定元年春,夏戎犯延安,我師不利。朝廷以堡障眾多,有分兵之患,其間遠不足守者,即命罷之。寇驕而貪,益侵吾疆,百姓被其毒。君時為大理丞,任鄜州從事,建言「延安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,請發其廢壘而興之,以當寇沖。左可致河東之粟,右可固延安之勢,北可圖銀夏之舊,有是三利。」朝廷從之,以君董役事。 君膽勇過人,雖俯逼戎落,曾不畏憚,與民暴露數月,且戰且城。然處險無泉,議不可守。鑿地百有五十尺,始至於石,工徒拱手,自是不可井矣。君曰:「過石而下,將無泉耶?爾攻其石,屑而出之,凡一畚償爾百金。」工致其力,過石數重,泉果霈發,飲甘而不耗。萬人歡呼曰:「神乎!雖虜兵重圍,吾無困渇之患矣。」用是複作數井,兵馬牛皆大足。自茲西陲保障患無泉者,悉仿此,大蒙利焉。既而朝廷署故寬州為青澗城,授君內殿承制、知城事,複遷供備庫副使,旌其勞也。 塞下多屬羌,向時漢官不能恩信,羌皆持兩端。君乃親入部落中,勞問如家人意,多所周給。嘗自解佩帶與其酋豪可語者。有得虜中事來告於我,君方與客飲,即取坐中金器以獎之。屬羌愛服,皆願效死。清澗東北一舍而遠距無定河,河之北有虜塞,虜常濟河為患。君使屬羌擊之,往必破走,前後取首級數百,牛羊萬計,未嘗勞士卒也,故功多而費寡。建營田二千頃,歲取其利,募商賈使通其貨,或先貸之本,速之流轉,歲時問其息十倍。乃建白,凡城中芻糧錢幣暨軍須城守之具,不煩外計自給。使一子專視士卒之疾,調其湯餌,常戒以笞責,期於必瘳,士卒無不感泣。今翰林承旨王公堯臣安撫陝西,言君治狀。上悅,降詔褒之,曰:「邊臣若此,朕複何憂。」二年,就兼鄜延路駐泊兵馬都監,制置本路糧草,遷洛苑副使。 慶曆二年春,予按巡環州,患屬羌之多而素不為用,與夏戎潛連,助為邊患。乃召蕃官慕恩與諸族酋長僅八百人,犒於麾下,與之衣物繒彩,以悅其意。又采忠順者,增銀帶馬鞍以旌之,然後諭以好惡,立約束,俾之遵向。然悍猾之性,久失其馭,非智者處之,恐複為變。時青澗既完,人可循守,乃請於朝,願易君理環。朝廷方以青澗倚君,又延帥上言,人重其去,命予更擇之。予謂夏戎日夜誘吾屬羌,羌愛其類,益以外向,非斯人親之,不能革其心。朝廷始如其請。君既至環安,邊之利害,大要在屬羌難制,懼合夏戎為暴發之患。又地瘠穀貴,屯師為難,聚糧則力屈,損兵則勢危,斯急病也。君乃周行境內,入屬羌聚落,撫以恩意,如青澗焉。有牛家族首諾爾阿,倔僵自處,未嘗出見官長,聞君之聲,始來郊迎。 君戒曰:「吾詰朝行勞爾族。」奴訛曰:「諾。」是夕大雪三尺,左右曰:「此羌凶詐,嘗與高使君繼嵩挑戰,又所處險惡,冰雪非可前。」君曰:「吾方與諸羌樹信,其可失諸?」遂與士眾緣險而進。奴訛初不之信,復會大雪,謂君必不來,方坦臥帳中,君至,蹵而起之。諾爾阿大驚曰:「我世居此山,漢官無敢至者,公了不疑我耶?」乃與族眾拜伏諠呼曰:「今而後,惟父所使。」自是屬羌咸信於君。有卾爾族者,受夏戎偽署,君遣人招之,不聽,即使慕恩出兵誅之,死者半,歸者半,盡以其地暨牛羊賞諸有功。其僣受偽署如卾留族者百餘帳,咸股栗請命,納其所得文券袍帶,由是羌屬無複敢貳。君戒諸族各置烽火,夏戎時來抄掠,則舉烽相告,眾必介馬而待之,破賊者數四。涇原帥葛懷敏定川之敗,戎馬入縦於渭,予領慶州蕃漢兵往扼邠城。 又召君分援涇原,君實時而赴,羌兵從者數千人,屬羌為吾用自此始。君曰:「羌兵既可用矣。」乃複教土人習弧矢,以佐官軍。吏民有請某事、辭某事者,君鹹使之射,從其中否而與奪之。坐過失者,亦用此得贖。吏農工商,無不樂射焉。繇是緣邊諸城,獨環不求增兵,不煩益糧,而武力自振。夏戎聞屬羌不可誘,土人皆善射,烽火相望,無日不備,乃不復以環為意。前後經略使交薦君之才能,朝廷益知可倚。明年,遷東染院使,充環慶路兵馬鈐轄,仍領環州。惟環西南占原州之疆,有明珠、密臧、康諾爾三種,居屬羌之大,素號強梗,在原為孽,寖及於環。撫之狠不我信,伐之,險不可入。北有二川,交通于夏戎,朝廷患焉。其二川之間,有古細腰城,複之,可斷其交路。 又明年,予為宣撫使,乃諭君與原守蔣偕共幹其事。君久悉利病,即日起兵,會偕於細腰,使甲士晝夜築之。夏戎固忌此城,君遣人入虜中,以計欵之,兵遂不至。又召明珠等三族酋長犒撫之,俾以禦寇。彼既出其不意,又亡外援,因而服從,君之謀也。君處細腰月餘,逼以苦寒,城成而疾作。以慶曆五年正月七日甲子啟手足,神志不亂,享年六十一,葬於京兆萬年縣之神和原。 君之先,河南洛陽人也。曾祖存啟,河南壽安令。祖仁詡,京兆長安令,贈太常博士。父昭衍,登進士第,累贈職方員外郎。季父放,字明逸,初隱於終南山。君少孤,依之,服勤左右,以力學稱。明逸道高德純,太宗朝再詔,以事親不起。真宗複加聘禮,起拜左司諫、直昭文館,累遷尚書工部侍郎。 大中祥符五年,君用工部蔭得將作監主簿,五遷至太子中舍。初監秦州太平監,以母老求養。又監京兆府渭橋倉、卭州惠民監,知涇之保定、京兆之武功、涇陽三邑。在武功,毀淫祀,崇夫子廟以來學者。在涇陽,有裡胥王知謙者,奸利事露,逃之,逼郊禮乃出。君曰:「送府則會恩,益以長惡。」從所坐杖脊於縣庭,而請待罪。府君李公諮奏釋之,自是毫黠莫不斂手,其嫉惡如此。又邑有三白渠,比年浚疏,用數邑力,主者非其才,而勞逸弗等,功利日削。君使勤惰齊其力,故功倍;貧富均其流,故利廣,至今民能言之。曆通判鎮戎軍、環鳳二州。鳳之守王蒙正托章憲外姻以私幹君,複欲以賄汙君,君正色不納。蒙正大怨之,乃使人諭王知謙訟君,蒙正內為之助。獄成,流竇州。 上親政,量移汝州。君之弟世材以一官讓君,乃除孟州司馬。龍圖閣直學士李公紘雪於朝,授衛尉丞,主隨州榷酤。又禮部尚書宋公綬、工部侍郎狄公棐皆言君非辜,改知虔州贛縣。君辭,得監京兆軍資庫。以同、鄜交辟,改簽著同州判官事,又移鄜州,因從軍延安,乃有故寬州之請。 君少尚氣節,兄弟有欲析其產者,君推資產與之,惟取季父圖書而巳。蒞官能擿惡庇民,青澗與環人皆畫君之象而享事之。及終,吏民暨屬羌酋長朝夕臨柩前者數日。朝廷深惜之,賜三子恩。 君娶劉氏,封萬年縣君。 男八人:長曰占,文雅純篤,養志不仕,有叔祖明逸之風。次曰詒,試將作監主簿;曰詠,同州澄城尉;曰諮,郊社齋郎;曰諤,三班奉職,皆有力人也。欣、記、誼三子,尚幼。 一女,適西頭供奉官田守政。 君在邊數年,聚貨殖,教弧矢,撫養士伍,籠羌夷,無賢不肖皆稱之。又出奇以濟幾事,嘗遣諜者入虜中,凡半歲間,而虜誅握兵用事者二三人。諜者還,其諜得行。會君已歿,又天子方懷來,故其績不顯。銘曰: 嗚呼種公,出於賢門。吾志必立,吾力是陳。 寧以剛折,果由直伸。還自瘴海,試於塞垣。 權以從事,意其出人。悍虜之患,乂邊之民。 夙夜乃職,星霜厥身。生則有涯,死宜不泯。 邊俗祀之,子子孫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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