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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史公自序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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遷生龍門,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在馮翊夏陽縣。」駰案:蘇林曰「禹所鑿龍門也」。〔正義〕括地志雲:「龍門在同州韓城縣北五十裡。其山更黃河,夏禹所鑿者也。龍門山在夏陽縣,遷即漢夏陽縣人也,至唐改曰韓城縣。」 耕牧河山之陽。〔正義〕河之北,山之南也。案:在龍門山南也。 年十歲則誦古文。〔索隱〕案:遷及事伏生,是學誦古文尚書。劉氏以為左傳、國語、系本等書,是亦名古文也。 二十而南游江、淮,上會稽,探禹穴,〔集解〕張晏曰:「禹巡狩至會稽而崩,因葬焉。上有孔穴,民間雲禹入此穴。」〔索隱〕越絕書雲:「禹上茅山大會計,更名曰會稽。」張勃吳錄雲:「本名苗山,一名覆釜,禹會諸侯計功,改曰會稽。上有孔,號曰禹穴也。」正義括地志雲:「石箐山一名玉笥山,又名宛委山,即會稽山一峰也,在會稽縣東南十八裡。吳越春秋雲『禹案黃帝中經九山,東南天柱,號曰宛委,赤帝左闕之填,承以文玉,覆以磐石,其書金簡青玉為字,編以白銀,皆瑑其文。禹乃東巡,登衡山,血白馬以祭。禹乃登山,仰天而笑,忽然而臥,夢見繡衣男子自稱玄夷倉水使者,卻倚覆釜之山,東顧謂禹曰:「欲得我山神書者,齊於黃帝之嶽,岩之下,三月季庚,登山發石。」禹乃登宛委之山,發石,乃得金簡玉字,以水泉之脈。山中又有一穴,深不見底,謂之禹穴』。史遷雲『上會稽,探禹穴』,即此穴也。」 闚九疑,〔索隱〕山海經雲:「南方蒼梧之丘,蒼梧之泉,在營道南,其山九峰皆相似,故曰九疑。」張晏雲:「九疑舜葬,故窺之。」尋上探禹穴,蓋以先聖所葬處有古冊文,故探窺之,亦搜采遠矣。〔正義〕九疑山在道州。 浮於沅、湘;〔正義〕沅水出朗州。湘水出道州北,東北入海。 北涉汶、泗,〔正義〕兩水出兗州東北而南曆魯。 講業齊、魯之都,觀孔子之遺風,鄉射鄒、嶧;戹困鄱、薛、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嶧音亦,縣名,有山也。鄱音皮。鄒、鄱、薛三縣屬魯。」〔索隱〕鄱本音蕃,今音皮。案:田襃魯記雲「靈帝末,有汝南陳子游為魯相。子游,太尉陳蕃子也,國人諱而改焉」。若如其說,則「蕃」改「鄱」,鄱皮聲相近,後漸訛耳。然地理志魯國蕃縣,應劭曰邾國也,音皮。〔正義〕鄒,縣名。嶧,山名。嶧山在鄒縣北二十二裡,地近曲阜,於此行鄉射之禮。括地志雲:「徐州滕縣,漢蕃縣,音翻。漢末陳蕃子逸為魯相,改音皮。田襃魯記曰『靈帝末,汝南陳子斿為魯相,陳蕃子也,國人為諱而改焉』。」 彭城,過梁、楚以歸。於是遷仕為郎中,奉使西征巴、蜀以南,南略邛、笮、昆明,還報命。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元鼎六年,平西南夷,以為五郡。其明年,元封元年是也。」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,而太史公留滯周南,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摯虞曰古之周南,今之洛陽。」〔索隱〕張晏雲:「自陝已東,皆周南之地也。」 不得與從事,〔正義〕與音預。 故發憤且卒。而子遷適使反,見父於河洛之間。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:「余先周室之太史也。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,典天官事。後世中衰,絕於予乎?汝複為太史,則續吾祖矣。今天子接千歲之統,封泰山,而餘不得從行,是命也夫,命也夫!餘死,汝必為太史;為太史,無忘吾所欲論著矣。且夫孝始於事親,中於事君,終於立身。揚名於後世,以顯父母,此孝之大者。夫天下稱誦周公,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,宣周邵之風,達太王王季之思慮,爰及公劉,以尊後稷也。幽厲之後,王道缺,禮樂衰,孔子脩舊起廢,論詩書,作春秋,則學者至今則之。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,〔集解〕駰案:年表魯哀公十四年獲麟,至漢元封元年三百七十一年。 而諸侯相兼,史記放絕。今漢興,海內一統,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,余為太史而弗論載,廢天下之史文,餘甚懼焉,汝其念哉!」遷俯首流涕曰:「小子不敏,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,弗敢闕。」 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,〔索隱〕博物志:「太史令茂陵顯武裡大夫司馬遷,年二十八,三年六月乙卯除,六百石。」 紬史記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紬音抽。」〔索隱〕如淳雲:「抽徹舊書故事而次述之。」徐廣音抽。小顏雲:「紬謂綴集之也。」 石室金匱之書。〔索隱〕案:石室、金匱皆國家藏書之處。 五年而當太初元年,〔集解〕李奇曰:「遷為太史後五年,適當於武帝太初元年,此時述史記。」〔正義〕案:遷年四十二歲。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,天曆始改,建於明堂,諸神受紀。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封禪序曰『封禪則萬靈罔不禋祀』。」駰案:韋昭曰「告於百神,與天下更始,著紀於是」。索隱虞喜志林雲:「改曆於明堂,班之於諸侯。諸侯群神之主,故曰『諸神受紀』。」孟康雲:「句芒、祝融之屬皆受瑞紀。」 太史公曰:「先人有言:〔索隱〕先人謂先代賢人也。〔正義〕太史公,司馬遷也。先人,司馬談也。 『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。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,〔索隱〕按:孟子稱堯舜至湯五百餘歲,湯至文王五百餘歲,文王至孔子五百餘歲。按:太史公略取於孟子,而楊雄、孫盛深所不然,所謂多見不知量也。以為淳氣育才,豈有常數,五百之期,何異瞬息。是以上皇相次,或有萬齡為間,而唐堯、舜、禹比肩並列。降及周室,聖賢盈朝;孔子之沒,千載莫嗣,安在於千年五百乎?具述作者,蓋記注之志耳,豈聖人之倫哉。 有能紹明世,正易傳,繼春秋,本詩書禮樂之際?』意在斯乎!意在斯乎!小子何敢讓焉。」〔索隱〕讓,漢書作「攘」。晉灼雲:「此古『讓』字,言己當述先人之業,何敢自嫌值五百歲而讓也。」 上大夫壺遂〔索隱〕案:遂為詹事,秩二千石,故為上大夫也。 曰:「昔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?」太史公曰:「余聞董生曰:〔集解〕服虔曰:「仲舒也。」 『周道衰廢,孔子為魯司寇,諸侯害之,大夫壅之。孔子知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也,是非二百四十二年〔索隱〕案:是非謂襃貶諸侯之得失也。 之中,以為天下儀錶,貶天子,退諸侯,討大夫,以達王事而已矣。』子曰:『我欲載之空言,〔索隱〕案:孔子之言見春秋緯,太史公引之以成說也。空言謂襃貶是非也。空立此文,而亂臣賊子懼也。 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。』〔索隱〕案:孔子言我徒欲立空言,設襃貶,則不如附見於當時所因之事。人臣有僭侈篡逆,因就此筆削以襃貶,深切著明而書之,以為將來之誡者也。 夫春秋,上明三王之道,下辨人事之紀,別嫌疑,明是非,定猶豫,善善惡惡,〔索隱〕公羊傳曰「善善及其子孫,惡惡止其身」也。 賢賢賤不肖,存亡國,繼絕世,補敝起廢,王道之大者也。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,故長於變;禮經紀人倫,故長於行;書記先王之事,故長於政;詩記山川谿穀禽獸草木牝牡雌雄,故長於風;樂樂所以立,故長於和;春秋辯是非,故長於治人。是故禮以節人,樂以發和,書以道事,詩以達意,易以道化,春秋以道義。撥亂世反之正,莫近於春秋。春秋文成數萬,其指數千。〔集解〕張晏曰:「春秋萬八千字,當言『減』,而雲『成數』,字誤也。」駰謂太史公此辭是述董生之言。董仲舒自治公羊春秋,公羊經傳凡有四萬四千餘字,故雲「文成數萬」也。不得如張議,但論經萬八千字,便謂之誤。索隱案:張晏曰「春秋萬八千字,此雲『文成數萬』,字誤也」。裴駰以遷述仲舒所論公羊經傳,凡四萬四千,故雲「數萬」,又非也。小顏雲「史遷豈以公羊傳為春秋乎」?又春秋經一萬八千,亦足稱數萬,非字之誤也。 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。春秋之中,弑君三十六,亡國五十二,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。察其所以,皆失其本已。〔索隱〕案:弑君亡國及奔走者,皆是失仁義之道本耳。已者,語終之辭也。 故易曰『失之豪釐,差以千里』。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一雲『差以毫釐』,一雲『繆以千里』。」駰案:今易無此語,易緯有之。 故曰『臣弑君,子弑父,非一旦一夕之故也,其漸久矣』。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前有讒而弗見,後有賊而不知。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守經事而不知其宜,遭變事而不知其權。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,必蒙首惡之名。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,必陷篡弑之誅,死罪之名。其實皆以為善,為之不知其義,〔正義〕其心實善,為之不知義理,則陷於罪咎。 被之空言而不敢辭。〔集解〕張晏曰:「趙盾不知討賊,而不敢辭其罪也。」 夫不通禮義之旨,至於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。夫君不君則犯,〔正義〕顏雲:「為臣下所干犯也。一雲違犯禮義。」 臣不臣則誅,父不父則無道,子不子則不孝。此四行者,天下之大過也。以天下之大過予之,則受而弗敢辭。故春秋者,禮義之大宗也。夫禮禁未然之前,法施已然之後;法之所為用者易見,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。」 壺遂曰:「孔子之時,上無明君,下不得任用,故作春秋,垂空文以斷禮義,當一王之法。今夫子上遇明天子,下得守職,萬事既具,鹹各序其宜,夫子所論,欲以何明?」 太史公曰:「唯唯,否否,〔集解〕晉灼曰:「唯唯,謙應也。否否,不通者也。」 不然。余聞之先人曰:『伏羲至純厚,作易八卦。堯舜之盛,尚書載之,禮樂作焉。湯武之隆,詩人歌之。春秋采善貶惡,推三代之德,襃周室,非獨刺譏而已也。』漢興以來,至明天子,獲符瑞,封禪,改正朔,易服色,受命於穆清,〔集解〕如淳曰:「受天命清和之氣。」〔正義〕於音烏。顏雲:「於,歎辭也。穆,美也。言天子有美德而教化清也。」 澤流罔極,海外殊俗,重譯款塞,集解應劭曰:「款,叩也。皆叩塞門來服從也。」如淳曰:「款,寬也。請除守塞者,自保不為寇害。」〔正義〕重譯,更譯其言也。 請來獻見者,不可勝道。臣下百官力誦聖德,猶不能宣盡其意。且士賢能而不用,有國者之恥;主上明聖而德不布聞,有司之過也。且餘嘗掌其官,廢明聖盛德不載,滅功臣世家賢大夫之業不述,墮先人所言,罪莫大焉。餘所謂述故事,整齊其世傳,非所謂作也,而君比之於春秋,謬矣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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