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家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(2)

司馬相如列傳(2)

　　楚使子虛使於齊，齊王悉發境內之士，備車騎之眾，與使者出田。田罷，子虛過詑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詫，誇也。音讬夏反。」〔索隱〕上音戈，下音敕亞反。誇詫是也。
　　烏有先生，而無是公在焉。坐定，烏有先生問曰：「今日田樂乎？」子虛曰：「樂。」「獲多乎？」曰：「少。」「然則何樂？」曰：「僕樂齊王之欲誇僕以車騎之眾，而僕對以雲夢之事也。」曰：「可得聞乎？」

　　子虛曰：「可。王駕車千乘，選徒萬騎，田於海濱。列卒滿澤，罘罔彌山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罘，罝也。音浮。」〔正義〕說文雲「罘，兔罟也」。今幡車罟也。彌，竟也。
　　揜兔轔鹿，射麋腳麟。集解徐廣曰：「轔音吝。」駰案：郭璞曰「腳，掎足。轔，車轢」。〔索隱〕腳麟，韋昭雲「謂持其一腳也」。司馬彪曰「腳，掎也」。說文雲「掎，偏引一腳也」。
　　鶩於鹽浦，割鮮染輪。集解郭璞曰：「鹽浦，海邊地多鹽鹵。鮮，生肉也。染，擩也。音而沿反，又音而悅反。擩之於輪，鹽而食之。鶩，馳也。音務。」〔索隱〕李奇雲：「鮮，生肉也。染，濡也。切生肉濡鹽而食之。」染或為「淬」，與下文「脟割輪淬」意同也。
　　射中獲多，矜而自功。顧謂僕曰：『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？楚王之獵何與寡人？』集解郭璞曰：「與猶如也。」
　　僕下車對曰：『臣，楚國之鄙人也，幸得宿衛十有餘年，時從出遊，遊於後園，覽於有無，然猶未能遍睹也，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！』齊王曰：『雖然，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。』

　　「僕對曰：『唯唯。臣聞楚有七澤，嘗見其一，未睹其餘也。臣之所見，蓋特其小小者耳，〔索隱〕郭璞雲：「特，獨也。」
　　名曰雲夢。〔索隱〕赭詮音亡棟反，又音莫風反。裴駰雲「孫叔敖激沮水作此澤」。張揖雲「楚藪也，在南郡華容縣」。郭璞曰「江夏安陸有雲夢城，南郡枝江亦有雲夢城。華容縣又有巴丘湖，俗雲即古雲夢澤也」。則張揖雲在華容者，指巴湖也。今安陸東見有雲夢城、雲夢縣，而枝江亦有者，蓋縣名取此澤，故有城也。
　　雲夢者，方九百里，其中有山焉。其山則盤紆岪鬱，隆崇嵂崒；岑岩參差，日月蔽虧；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高山壅蔽，日月虧缺半見。」〔索隱〕案：漢書注此卷多不題注者姓名，解者雲是張揖，亦兼有餘人也。
　　交錯糾紛，上干青雲；罷池陂紘，下屬江河。其土則丹青赭堊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一作『瑕』。」〔索隱〕張揖雲：「赭，赤土，出少室山。堊，白堊，，本草雲一名白墡也。」
　　雌黃〔正義〕藥對曰：「雌黃出武都山谷，與雄黃同山。」
　　白附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音符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白附，白石英也」。〔索隱〕張揖曰：「白石英也，出魯陽山。」蘇林音附，郭璞音符也。
　　錫碧〔正義〕顏雲：「錫，青金也。碧謂玉之青白色者也。」
　　金銀，眾色炫燿，照爛龍鱗。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如龍之鱗采。」
　　其石則赤玉玫瑰，集解郭璞曰：「赤玉，赤瑾也。見楚辭。玫瑰，石珠也。」
　　琳渼琨珸，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琳，球也。瑉，石次玉者。琨珸，山名也，出善金，屍子曰『昆吾之金』者。」〔索隱〕琨珸，司馬彪雲「石之次玉者」。按：河圖雲「流州多積石，名昆吾石，鍊之成鐵，以作劍，光明昭如水精」。案：字或作「昆吾」。
　　瑊玏玄厲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瑊音古鹹反，玏音勒，皆次玉者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玄厲，黑石可用磨者」。
　　萩石武夫。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石似玉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萩石出雁門，武夫出長沙也」。
　　其東則有蕙圃〔索隱〕司馬彪雲：「蕙，香草也。」本草雲：「蕙草一名蕙。」廣志雲：「薰草綠葉紫莖，魏武帝以此燒香，今東下田有此草，莖葉似麻，其華正紫也。」
　　衡蘭，芷若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衡，杜衡也。其狀若葵，其臭如蘼蕪。芷，白芷。若，杜若。」〔索隱〕張揖雲「衡，杜衡，生下田山」。案：《山海經》雲「天帝之山有草，葉如葵，臭如蘼蕪，可以走馬」。《博物志》雲「一名土杏，其根一似細辛，葉似葵」。故藥對亦為似細辛是也。蘭，張揖雲「秋蘭」。芷若，張揖雲「若，杜若；芷，白芷也」。本草雲「一名茝」。埤蒼雲「齊曰茝，晉曰[B241]」。字林曰「茝音昌亥反，又音昌裡反。[B241]音火嬌反」。本草又曰「杜若，一名杜衡。」今杜若葉似姜而有文理，莖葉皆有長毛。古今名號不同，故其所呼別也。
　　射干，〔索隱〕《廣雅》雲「烏蓬，射干」。本草名烏扇。
　　穹窮〔索隱〕芎藭。司馬彪雲：「芎藭似槁本。」郭璞雲：「今曆陽呼為江離。」《淮南子》雲：「夫亂人者，若芎藭之與槁本。」
　　昌蒲，江離麋蕪，諸蔗猼且。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猼音匹沃反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江離，香草，蘼蕪，蘄芷也，似蛇床而香。諸蔗，甘柘也。猼且，蘘荷也」。〔索隱〕《吳錄》曰「臨海縣海水中生江離，正青似亂髮，即《離騷》所雲者是也」。《廣志》雲「赤葉紅華」，則與張勃所說又別。案：今芎藭苗曰江離，綠葉白華，又不同。孟康雲「麋蕪，蘄芷也，似蛇床而香」。樊光曰「槁本一名麋蕪，根名蘄芷」。又藥對以為麋蕪一名江離，芎藭苗也。則芎藭、槁本、江離、蘼蕪並相似，非是一物也。諸柘，張揖雲「諸柘，甘柘也」。搏且，上音並蔔反，下音子餘反。《漢書》作「巴且」，文穎雲「巴蕉也」。郭璞雲「搏且，蘘荷屬」。未知孰是也。
　　其南則有平原廣澤，登降紘靡，〔集解〕音移糜。
　　案衍壇曼，〔索隱〕司馬彪雲：「案衍，窳下；壇曼，平博也。」衍音弋戰反。
　　緣以大江，限以巫山。集解郭璞曰：「巫山今在建平巫縣也。」
　　其高燥則生葴蓇苞荔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葴音針，馬藍也。蓇，或曰草，生水中，華可食。荔音力詣反。草，似蒲。」駰案：《漢書音義》曰「苞，藨也」。〔索隱〕葴析。音針斯二音。孟康曰「葴，馬藍也」。郭璞曰「葴，酸漿，江東名烏葴」。析，《漢書》作「斯」，孟康雲「斯，禾，似燕麥」。埤蒼又雲「生水中，華可食」。《廣志》雲「涼州地生析草，皆如中國燕麥」是也。
　　薛莎青薠。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薛音先結反。」駰案：《漢書音義》曰「薛，賴蒿也。莎，鎬侯也。青薠，似莎而大也。音煩」。
　　其卑濕〔索隱〕其庳濕。庳音婢。庳，下也。
　　則生藏莨蒹葭，東薔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烏桓國有薔，似蓬草，實如葵子，十月熟。」駰案：《漢書音義》曰「藏，似艸亂
　　而葉大。莨，莨尾草也。蒹，薕也。葭，蘆也」。〔索隱〕藏莨，郭璞雲「狼尾，似茅」。蒹葭音兼加。孟康雲「蒹葭似蘆也」。郭璞雲「蒹，茀也。似雚而細小，高數尺，江東人呼為蒹蒿」。又雲「葭，蘆也。似葦而細小，江東人呼為烏蓲」。艸亂
　　音五患反。茀音敵。東薔，案《續漢書》雲「東薔似蓬草，實如葵子，十一月熟」。《廣志》雲「子色青黑，河西語雲『貸我東薔，償我白粱』也」。
　　雕胡，〔索隱〕彫胡。案謂菰米。
　　蓮藕菰蘆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生水中。」〔索隱〕郭璞雲：「菰，蔣也。蘆，葦也。」
　　菴艸閭
　　軒芋，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奄閭，蒿也。軒芋，蕕草也。」〔索隱〕郭璞雲：「菴閭，蒿，子可療病也。軒芋生水中，今楊州有也。」
　　物居之，不可勝圖。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圖，畫也。」
　　其西則有湧泉清池，激水推移；外發芙蓉菱華，內隱钜石白沙。其中則有神龜蛟鼉，〔正義〕郭注山海經雲：「蛟，似蛇而四腳，小頭細頸，有白嬰，大者數十圍，卵生，子如一二斛甕，吞人。鼉，似蜥蜴而大，身有甲，皮可以冒鼓。」
　　玳瑁〔正義〕似觜觿，甲有文，出南海，可飾器物也。
　　鱉黿。其北則有陰林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林在山北陰地。」
　　巨樹，楩棻豫章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楩，杞也，似梓。棻，葉似桑。豫章，大木也，生七年乃可知也。」〔正義〕案：活人雲「豫，今之枕木也。章，今之樟木也。二木生至七年，枕樟乃可分別」。
　　桂椒〔正義〕郭璞雲：「桂，似枇杷葉而大，白花，花而不著子，叢生岩嶺間，無雜木，冬夏常青。」案：今諸寺有桂樹，葉若枇杷而小，光靜，冬夏常青，其皮不中食，蓋二色桂樹。
　　木蘭，〔集解〕駰案：郭璞曰「木蘭，樹，皮辛香可食」。〔正義〕廣雅雲：「似桂，皮辛可食，葉冬夏榮，常以冬華，其實如小柿，辛美，南人以為梅也。」
　　蘖離朱楊，集解徐廣曰：「蘖音扶戾反。」漢書音義曰：「離，山梨。朱楊，赤楊也。」〔索隱〕朱楊，郭璞雲「赤莖柳，生水邊」，爾雅雲檉河柳是也。
　　楂梸梬栗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梬音郢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梬，梬棗也」。
　　橘柚芬芳。〔正義〕小曰橘，大曰柚。樹有刺，冬不凋，葉青，花白，子黃赤。二樹相似。非橙也。
　　其上則有赤猿蠷蝚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音劬柔。」〔正義〕蠷音劬，蝚音柔，皆猿猴類。
　　鵷雛孔鸞，騰遠射干。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鵷雛，鳳屬也。孔，孔雀；鸞，鸞鳥也。」漢書音義曰：「騰遠，鳥名。射干，似狐，能緣木。」索隱孟康雲「騰遠，鳥名」，非也。司馬彪雲：「騰遠，蛇。」郭璞雲：「騰蛇，龍屬，能興雲霧。」張揖雲：「射干，似狐，能緣木。」
　　其下則有白虎玄豹，蟃蜒貙豻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蟃蜒，大獸，長百尋。貙，似貍而大。」漢書音義曰：「豻，胡地野犬，似狐而小也。」〔索隱〕郭璞雲：「蟃蜒，大獸，長百尋。」張揖雲：「貙，似貍而大。豻，胡地野犬，似狐而小，黑喙。」應劭音顏，韋昭一音岸。鄒誕生音苦奸反，協音，是。
　　兕象野犀，〔正義〕兕，狀如水牛。象，大獸，長鼻，牙長一丈，俗呼為江猿。犀，頭似猿，一角在額。漢書無此一句。
　　窮奇獌狿。

　　「『於是乃使專諸之倫，手格此獸。楚王乃駕馴駁之駟，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馴，擾也。駁，如馬，白身，黑尾，一角，鋸牙，食虎豹。擾而駕之，以當駟馬。」
　　乘雕玉之輿，靡魚須之橈旃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以海魚須為旒旌，言橈弱也。通帛為旃也。」
　　曳明月之珠旗，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以明月珠綴飾旗。」
　　建幹將之雄戟，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幹將，韓王劍師。雄戟，胡中有郿，幹將所造也。」〔索隱〕應劭曰：「幹將，吳善冶者姓。」如淳曰：「幹將，鐵所出。」晉灼曰：「闔閭鑄幹將劍。」應劭說是。方言雲：「戟中小孑刺者，所謂雄戟也。」周處風土記雲：「戟為五兵雄也。」郿音巨。案：周禮「冶氏為戈，胡三之」。注雲「胡其孑」也。又禮圖謂「戟支曲下為胡」也。
　　左烏嗥之雕弓，〔索隱〕烏號之雕弓。黃帝上仙，群臣舉弓抱之而號，見封禪書及郊祀志文。韓詩外傳雲弓工之妻曰「此弓大山南烏號之柘」。案：淮南子雲「烏號，柘桑，其材堅勁，烏棲其上，將飛，枝勁複起，號呼其上。伐取其材為弓，因曰『烏號』」。古史考、風俗通皆同此說也。
　　右夏服之勁箭；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韋昭雲夏，夏羿也。矢室名曰服。」呂靜曰：「步叉謂之服也。」〔索隱〕案：夏羿，善射者。又服，箭室之名，故雲「夏服」。又夏後氏有良弓名「繁弱」，其矢亦良，即「繁弱箭服」是也。
　　陽子驂乘，纖阿為禦；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陽子，仙人陵陽子。纖阿，月禦也。」韋昭曰：「陽子，古賢也。」〔索隱〕服虔雲：「陽子，仙人陵陽子也。」張揖雲：「陽子，伯樂也。孫陽字伯樂，秦繆公臣，善禦者也。」服虔雲：「纖阿為月禦。或曰美女姣好貌。」又樂產曰：「纖阿，山名，有女子處其岩，月曆岩度，躍入月中，因名月禦也。」
　　案節未舒，〔索隱〕郭璞曰：「言頓轡也。」司馬彪雲「案轡徐行得節，故曰案節，馬足未展，故曰未舒之也」，亦得也。
　　即陵狡獸，轔邛邛，槅距虛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邛邛，似馬而色青。距虛即邛邛，變文互言之。穆天子傳曰『邛邛距虛，日走五百里』也。」
　　軼野馬而湜騊駼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湜音銳。」駰案：郭璞曰「野馬，如馬而小。騊駼，似馬。湜，車軸頭」。〔索隱〕鱠騊駼。上音衛。鱠，車軸頭也。謂車軸衝殺之。騊駼，野馬。
　　乘遺風而射遊騏；〔集解〕漢書音義曰：「遺風，千里馬。爾雅曰巂，如馬，一角。不角者，騏也。」〔索隱〕呂氏春秋雲：「遺風之乘。」古今注雲：「秦始皇馬名。」韋昭雲：「騏如馬，一角。」爾雅雲：「巂無角曰騏。」非麒麟之騏。巂音攜。
　　儵眒淒浰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淒音七見反。浰音力詣反。」駰案：漢書音義曰「皆疾貌」。
　　雷動熛至，星流霆擊，弓不虛發，中必決眥，〔集解〕韋昭曰：「在目所指，中必決於眼眥也。」
　　洞胸達腋，絕乎心系，獲若雨獸，揜草蔽地。於是楚王乃弭節裴回，〔集解〕郭璞曰：「或雲節，今之所杖信節也。」〔索隱〕司馬彪雲：「弭猶低也。或雲節，今之所言杖信也。」
　　翱翔容與，〔索隱〕郭璞曰：「言自得。」
　　覽乎陰林，觀壯士之暴怒，與猛獸之恐懼，徼谻受詘，〔集解〕徐廣曰：「谻音劇。」駰案：郭璞曰「谻，疲極也。詘，盡也。言獸有倦遊者，則徼而取之」。〔索隱〕徼谻受詘。司馬彪雲：「徼，遮也。谻，倦也。謂遮其倦者。」谻音劇。詘音屈。說文雲：「谻，勞也。燕人謂勞為谻。」徼音古堯反。
　　殫睹眾物之變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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