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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仲連鄒陽列傳(2)


  其後二十餘年,燕將攻下聊城,〔正義〕今博州縣也。
  聊城人或讒之燕,燕將懼誅,因保守聊城,不敢歸。齊田單攻聊城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案年表,田單攻聊城在長平後十餘年也。」〔索隱〕按:徐廣據年表,以為田單攻聊城在長平後十餘年耳,言「三十餘年」,誤也。
  歲餘,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。魯連乃為書,約之矢以射城中,遺燕將。書曰:

  吾聞之,智者不倍時而棄利,勇士不卻死而滅名,〔索隱〕卻死猶避死也。
  忠臣不先身而後君。今公行一朝之忿,不顧燕王之無臣,非忠也;殺身亡聊城,而威不信於齊,非勇也;功敗名滅,後世無稱焉,非智也。三者世主不臣,說士不載,故智者不再計,勇士不怯死。今死生榮辱,貴賤尊卑,此時不再至,原公詳計而無與俗同。

  且楚攻齊之南陽,〔索隱〕即齊之淮北、泗上之地也。
  魏攻平陸,〔索隱〕平陸,邑名,在西界。〔正義〕兗州縣也。
  而齊無南面之心,以為亡南陽之害小,不如得濟北之利大,〔索隱〕即聊城之地也。〔正義〕言齊無南面攻楚、魏之心,以為南陽、平陸之害小,不如聊城之利大,言必攻之也。
  故定計審處之。今秦人下兵,魏不敢東面;衡秦之勢成,〔索隱〕此時秦與齊和,故雲「衡秦之勢成」也。
  楚國之形危;齊棄南陽,〔索隱〕棄楚所攻之泗上也。
  斷右壤,〔索隱〕又斷絕魏之所攻齊右壤之地平陸是也。言右壤斷棄而不救也。
  定濟北,〔索隱〕志在攻聊城而定濟北也。
  計猶且為之也。且夫齊之必決於聊城,公勿再計。今楚魏交退於齊,而燕救不至。〔索隱〕按:交者,俱也。前時楚攻南陽,魏攻平陸,今二國之兵俱退,而燕救又不至,是勢危也。
  以全齊之兵,無天下之規,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,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。且燕國大亂,君臣失計,上下迷惑,栗腹以十萬之眾五折於外,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此事去長平十年。」
  以萬乘之國被圍於趙,壤削主困,為天下僇笑。國敝而禍多,民無所歸心。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,是墨翟之守也。〔正義〕如墨翟守宋,卻楚軍。
  食人炊骨,士無反外之心,是孫臏之兵也。〔正義〕言孫臏能撫士卒,士卒無二心也。
  能見於天下。雖然,為公計者,不如全車甲以報於燕。車甲全而歸燕,燕王必喜;身全而歸於國,士民如見父母,交遊攘臂而議於世,功業可明。上輔孤主以制群臣,下養百姓以資說士,〔索隱〕言既養百姓,又資說士,終擬強國也。劉氏雲讀「說士」為「銳士」,意雖亦便,不如依字。
  矯國更俗,〔索隱〕欲令燕將歸燕,矯正國事,改更弊俗也。
  功名可立也。亡意亦捐燕棄世,東游於齊乎?〔索隱〕亡音無。言若必無還燕意,則捐燕而東游於齊乎。
  裂地定封,富比乎陶、衛,〔索隱〕按:延篤注戰國策雲「陶,陶朱公也;衛,衛公子荊」,非也。王劭雲「魏厓封陶,商君姓衛」。富比陶、衛,謂此也。
  世世稱孤,與齊久存,又一計也。此兩計者,顯名厚實也,原公詳計而審處一焉。

  且吾聞之,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,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。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鉤,篡也;遺公子糾不能死,怯也;〔索隱〕遺,棄也。謂棄子糾而事小白也。〔正義〕管仲傅子糾而魯殺之,不能隨子糾死,是怯懦畏死。
  束縛桎梏,辱也。若此三行者,世主不臣而鄉里不通。鄉使管子幽囚而不出,身死而不反於齊,則亦名不免為辱人賤行矣。臧獲且羞與之同名矣,〔集解〕方言曰:「荊、淮、海、岱、燕、齊之間罵奴曰臧,罵婢曰獲。」
  況世俗乎!故管子不恥身在縲絏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,不恥不死公子糾而恥威之不信於諸侯,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,〔正義〕按:齊桓最初得周襄王賜文武胙、彤弓矢、大輅,故為五伯首也。
  名高天下而光燭鄰國。曹子〔索隱〕魯將曹昧是也。
  為魯將,三戰三北,而亡地五百里。鄉使曹子計不反顧,議不還踵,刎頸而死,則亦名不免為敗軍禽將矣。曹子棄三北之恥,而退與魯君計。桓公朝天下,會諸侯,曹子以一劍之任,枝桓公之心〔索隱〕按:枝猶擬也。
  於壇坫之上,顏色不變,辭氣不悖,三戰之所亡一朝而複之,天下震動,諸侯驚駭,威加吳、越。若此二士者,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節也,以為殺身亡軀,絕世滅後,功名不立,非智也。故去感忿之怨,立終身之名;棄忿悁之節,〔正義〕忿,敷粉反。悁,於緣反。
  定累世之功。是以業與三王爭流,而名與天壤相弊也。原公擇一而行之。

  燕將見魯連書,泣三日,猶豫不能自決。欲歸燕,已有隙,恐誅;欲降齊,所殺虜於齊甚眾,恐已降而後見辱。喟然歎曰:「與人刃我,寧自刃。」乃自殺。聊城亂,田單遂屠聊城。歸而言魯連,欲爵之。魯連逃隱於海上,曰:「吾與富貴而詘於人,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。」〔索隱〕肆猶放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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