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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世家(3)


  孔子遂適衛,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。〔索隱〕孟子曰「孔子於衛主顏讎由,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,兄弟也」。今此雲濁鄒是子路之妻兄,所說不同。
  衛靈公問孔子:「居魯得祿幾何?」對曰:「奉粟六萬。」衛人亦致粟六萬。〔索隱〕若六萬石似太多,當是六萬鬥,亦與漢之秩祿不同。〔正義〕六萬小鬥,計當今二千石也。周之鬥升斤兩皆用小也。
  居頃之,或譖孔子於衛靈公。靈公使公孫余假一出一入。〔索隱〕謂以兵仗出入,以脅夫子也。
  孔子恐獲罪焉,居十月,去衛。

  將適陳,過匡,〔正義〕故匡城在滑州匡城縣西南十裡。
  顏刻為僕,以其策指之曰:「昔吾入此,由彼缺也。」〔索隱〕謂昔所被攻缺破之處也。〔正義〕琴操雲:「孔子到匡郭外,顏淵舉策指匡穿垣曰:『往與陽貨正從此入。』匡人聞其言,告君曰:『往者陽貨今複來。』乃率眾圍孔子數日,乃和琴而歌,音曲甚哀,有暴風擊軍士僵僕,於是匡人有知孔子聖人,自解也。」
  匡人聞之,以為魯之陽虎。陽虎嘗暴匡人,匡人於是遂止孔子。〔索隱〕匡,宋邑也。家語雲匡人簡子以甲士圍夫子。
  孔子狀類陽虎,拘焉五日,顏淵後,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言與孔子相失,故在後也。」
  子曰:「吾以汝為死矣。」顏淵曰:「子在,回何敢死!」〔集解〕包氏曰:「言夫子在,己無所致死也。」
  匡人拘孔子益急,弟子懼。孔子曰:「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茲,此也。言文王雖已沒,其文見在此。此,自謂其身也。」
  天之將喪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。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文王既沒,故孔子自謂後死也。言天將喪此文者,本不當使我知之;今使我知之,未欲喪之也。」
  天之未喪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!」〔集解〕馬融曰:「如予何猶言『柰我何』也。天未喪此文,則我當傳之,匡人欲柰我何!言不能違天以害己。」
  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於衛,然後得去。〔索隱〕家語「子路彈劍而歌,孔子和之,曲三終,匡人解圍而去」。今此取論語「文王既沒」之文,及從者臣甯武子然後得去。蓋夫子再戹匡人,或設辭以解圍,或彈劍而釋難。今此合論語、家語之文以為一事,故彼此文交互耳。

  去即過蒲。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長垣縣有匡城、蒲鄉。」〔正義〕括地志雲:「故蒲城在滑州匡城縣北十五裡。匡城本漢長垣縣。」
  月餘,反乎衛,主蘧伯玉家。靈公夫人有南子者,使人謂孔子曰:「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,必見寡小君。寡小君原見。」孔子辭謝,不得已而見之。夫人在絺帷中。孔子入門,北面稽首。夫人自帷中再拜,環珮玉聲璆然。〔正義〕璆音虯。
  孔子曰:「吾鄉為弗見,見之禮答焉。」〔索隱〕上「見」如字。下「見」音賢遍反,去聲。言我不為相見之禮現而答之。
  子路不說。孔子矢之曰:「予所不者,天厭之!天厭之!」〔集解〕欒肇曰:「見南子者,時不獲已,猶文王之拘羑裡也。天厭之者,言我之否屈乃天命所厭也。」蔡謨曰:「矢,陳也。夫子為子路陳天命也。」
  居衛月餘,靈公與夫人同車,宦者雍渠參乘,出,使孔子為次乘,招搖巿過之。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招搖,翱翔也。」〔索隱〕家語作「遊過巿」。
  孔子曰:「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」〔集解〕何晏曰:「疾時薄於德,厚於色,故發此言也。」李充曰:「使好德如好色,則棄邪而反正矣。」
  於是醜之,去衛,過曹。是歲,魯定公卒。

  孔子去曹適宋,〔集解〕徐廣曰:「年表定公十三年,孔子至衛;十四年,至陳;哀公三年,孔子過宋。」
  與弟子習禮大樹下。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,拔其樹。孔子去。弟子曰:「可以速矣。」孔子曰:「天生德於予,桓魋其如予何!」〔集解〕包氏曰:「天生德者,謂授以聖性,德合天地,吉無不利,故曰其如予何。」

  孔子適鄭,與弟子相失,孔子獨立郭東門。鄭人或謂子貢曰:〔索隱〕家語姑布子卿謂子貢曰。
  「東門有人,其顙似堯,〔索隱〕家語雲「河目而隆顙,其顙似堯」。
  其項類皋陶,其肩類子產,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。累累若喪家之狗。」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喪家之狗,主人哀荒,不見飲食,故累然而不得意。孔子生於亂世,道不得行,故累然不得志之貌也。韓詩外傳曰『喪家之狗,既斂而槨,有席而祭,顧望無人』也。」
  子貢以實告孔子。孔子欣然笑曰:「形狀,末也。而謂似喪家之狗,然哉!然哉!」

  孔子遂至陳,主於司城貞子家。歲餘,吳王夫差伐陳,取三邑而去。趙鞅伐朝歌。楚圍蔡,蔡遷于吳。吳敗越王句踐會稽。

  有隼集于陳廷而死,楛矢貫之,石砮,矢長尺有咫。〔集解〕韋昭曰:「隼,鷙鳥,今之鶚也。楛,木名。砮,鏃也,以石為之。八寸曰咫。楛矢貫之,墜而死。」〔正義〕隼音筍。毛詩義疏:「鷂,齊人謂之擊征,或謂之題肩,或曰省雁,春化為布穀。此屬數種皆為隼。」
  陳湣公使使問仲尼。〔索隱〕家語、國語皆作「陳惠公」,非也。按:惠公以魯昭元年立,定四年卒。又按系家,湣公六年孔子適陳,十三年亦在陳,則此湣公為是。
  仲尼曰:「隼來遠矣,此肅慎之矢也。〔正義〕肅慎國記雲:「肅慎,其地在夫餘國東北,可六十日行。其弓四尺,強勁弩射四百步,今之靺鞨國方有此矢。」
  昔武王克商,通道九夷百蠻,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九夷,東方夷有九種也。百蠻,夷狄之百種。」
  使各以其方賄來貢,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各以其方面所有之財賄而來貢。」
  使無忘職業。於是肅慎貢楛矢石砮,長尺有咫。先王欲昭其令德,以肅慎矢分大姬,〔集解〕韋昭曰:「大姬,武王元女也。」
  配虞胡公而封諸陳。分同姓以珍玉,展親;〔集解〕韋昭曰:「展,重也。玉謂若夏後氏之璜。」
  分異姓以遠職,使無忘服。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使無忘服從於王也。」
  故分陳以肅慎矢。」試求之故府,果得之。〔集解〕韋昭曰:「故府,舊府也。」

  孔子居陳三歲,會晉楚爭彊,更伐陳,及吳侵陳,陳常被寇。孔子曰:「歸與歸與!吾党之小子狂簡,進取不忘其初。」於是孔子去陳。

  過蒲,會公叔氏以蒲畔,蒲人止孔子。弟子有公良孺者,以私車五乘從孔子。其為人長賢,有勇力,謂曰:「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,今又遇難於此,命也已。吾與夫子再罹難,寧鬥而死。」鬥甚疾。蒲人懼,〔索隱〕家語雲「我寧鬥死,挺劍而合眾,將與之戰,蒲人懼」是也。
  謂孔子曰:「苟毋適衛,吾出子。」與之盟,出孔子東門。孔子遂適衛。子貢曰:「盟可負邪?」孔子曰:「要盟也,神不聽。」

  衛靈公聞孔子來,喜,郊迎。問曰:「蒲可伐乎?」對曰:「可。」靈公曰:「吾大夫以為不可。今蒲,衛之所以待晉楚也,〔正義〕衛在濮州,蒲在滑州,在衛西也。韓魏及楚從西向東伐,先在蒲,後及衛。
  以衛伐之,無乃不可乎?」孔子曰:「其男子有死之志,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公叔氏欲以蒲適他國,而男子欲死之,不樂適他。」
  婦人有保西河之志。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婦人恐懼,欲保西河,無戰意也。」〔索隱〕此西河在衛地,非魏之西河也。
  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。」〔集解〕王肅曰:「本與公叔同畔者。」
  靈公曰:「善。」然不伐蒲。

  靈公老,怠於政,不用孔子。孔子喟然歎曰:「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,三年有成。」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言誠有用我於政事者,期年而可以行其政教,必三年乃有成也。」
  孔子行。

  佛肸為中牟宰。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晉大夫趙簡子之邑宰。」〔索隱〕此河北之中牟,蓋在漢陽西。
  趙簡子攻範、中行,伐中牟。佛肸畔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欲往。子路曰:「由聞諸夫子,『其身親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』。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不入其國。」
  今佛肸親以中牟畔,子欲往,如之何?」孔子曰:「有是言也。不曰堅乎,磨而不磷;不曰白乎,涅而不淄。〔集解〕孔安國曰:「磷,薄也。涅,可以染皁者也。言至堅者磨之而不薄,至白者染之於涅中而不黑,君子雖在濁亂,不能汙也。」
  我豈匏瓜也哉,焉能系而不食?」〔集解〕何晏曰:「言匏瓜得系一處者,不食故也。吾自食物當東西南北,不得如不食之物系滯一處。」

  孔子擊磬。有荷蕢而過門者,曰:「有心哉,擊磬乎!〔集解〕何晏曰:「蕢,草器也。有心謂契契然也。」
  硜々乎,莫己知也夫而已矣!」〔集解〕何晏曰:「此硜硜,信己而已,言亦無益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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