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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鄭李二劉江汪郭伍蕭李盧朱王魏列傳第十五


  周惟簡,鄱陽人,隱居明易。

  後主聞其名,召至金陵,起布衣為集賢殿侍講。

  以虞部郎中致仕,還山。

  金陵受圍,間道召還,入後苑講否卦。後主思得奇士能使兵間者,張洎薦惟簡可以談笑和解,乃授給事中,副使徐鉉使京師。

  後主手疏言:惟簡托志妙門,存心道典,伴臣修養,不預公途。

  蓋為之聲價,冀動朝廷。比至,太祖召見詰責,鉉懇奏不已。

  惟簡惶恐,反言曰:「臣本野人,未嘗仕宦。李煜強遣來,未嘗預聞使指。伏聞終南山多靈藥,願得棲隱!」太祖許之。金陵平,命為國子周易博士,判監事。

  或謂曰:「終南之言不酬,且得罪。」惟簡不得已上表求解官,以遂初志。

  改虞部郎中,致仕。

  授其子繕京兆鄮縣主簿,使就養。太平興國中,複表求仕,授太常博士,遷水部員外郎,卒。

  繕後舉進士中第,仕亦至尚書郎。

  鄭彥華,福閩人。

  祖父世為福建諸州刺史。

  彥華少隸節度使李弘義帳下,常射殺乳虎,以勇聞。

  元宗出師攻福州,大將王崇文遣卒李興,登樓車罵弘義。弘義不勝憤,募生得興者,彥華請行。

  夜縋出城外,伏濠傍,興猶嫚罵不已。

  彥華操長鉤鉤得興,挾以登城,城上皆鼓噪,弘義得興而甘心焉。

  崇文不能下城,遁去。歲余,劍州刺史陳誨,以水軍來攻。

  彥華適出屯候官,以所部降誨。

  誨與語,奇之,署軍校。

  南唐與周師相拒淮南,彥華大小百余戰,身被五十餘創。累遷至鎮海軍節度使,加同平章事。

  後主見討,王師自採石作浮梁渡江。

  後主命彥華督舟師萬人,又遣別將杜貞率步兵萬人,同逆戰。後主親遣行,戒之曰:「水陸兩軍相表裡,則吾事濟矣!」比與王師遇,貞以所部力戰,彥華擁兵不救,貞敗而潰。

  金陵聞之喪氣,遂閉壘自守,以至國破,亦不能正彥華之罪矣。彥華從後主入朝,為右千牛衛將軍。

  太宗征太原及幽州,用彥華為將,無功。

  猶曆諸衛將軍,至左千牛衛大將軍。

  卒年七十三。子文寶,初仕後主,以文學選為清源公仲寓掌書記,遷校書郎。

  歸朝,南唐故臣皆許錄用,文寶獨不自言。

  後主以環衛奉朝請,不納客謁。文寶乃被蓑荷笠,作漁者以見,寬譬久之,後主歎其忠。

  後中進士第,仕至兵部員外郎,國史有傳。

  李貽業,故唐時同平章事蔚從曾孫。

  父戴,唐末第進士,奔吳為起居郎。

  貽業事烈祖,至翰林學士。

  烈祖晏駕,大臣欲奉宋後臨朝,命中書侍郎孫忌草遺制。貽業獨奮曰:「此奸人所為也!大行常謂婦人預政,亂之本也,安肯自為此?若果宣行,貽業當對百官裂止!」會宋後亦不許,於是臨朝之議遂寢。元宗語貽業曰:「疾風知勁草,於卿見之!」保大中,以兵部侍郎卒,諡曰簡。

  初戴為人簡率,無威儀。

  貽業又甚于父,平居頹然,不言是非,國有大議,必首斷之。尤好飲酒,常折簡招親友曰:「今夕佳月,能相過乎?」比客集,貽業已大醉,指酒壺曰:「本用相待,酒興忽來,自倒之矣!」其疏豁大抵如此。

  劉崇俊,字德修,楚州山陽人。

  祖全,以功臣為濠州刺史,有威名。

  全卒,子仁規繼其任,為政苛虐。

  及卒,崇俊繼之,盡反仁規之政,人懷其惠。數年,漸專恣不法,多畜不暹。

  使過淮剽掠,獲美女良馬以自奉。

  元宗升濠州為定遠軍,因拜崇俊節度使,以其子節尚太甯公主,然元宗亦惡其為人。會壽州姚景卒,崇俊厚賂權貴,求兼領壽州。

  元宗乃陽若不解其意,命移鎮壽州,而遣楚州刺史劉彥貞馳入濠州代之。

  崇俊自悼失計,頗革心循法度。未幾得疾,卒年四十,贈太尉,諡曰威。

  劉洞,廬陵人。

  隱居廬山二十年,能詩,長於五字唐律,自言得賈島法。

  後主嗣位,尤屬意詩人,或以洞言者,洞遂獻詩百篇。卷首石城篇,其詞:「石城古渡頭,一望思悠悠,幾許六朝事,不禁江水流。」後主讀之,感愴不怡者久之。

  因棄不復觀,洞亦不復見省。

  金陵受圍,洞猶在城中。國亡,洞過故宮闕,徘徊賦詩,多感慨悲傷,不以不遇故有怨懟語。

  未幾卒。

  與洞同時有夏寶松者,亦隱廬山,相與為詩友。洞有夜坐詩,寶松有宿江詩,皆見稱一時,號劉夜坐、夏江城雲。

  江為,宋人,避亂徙閩。

  元宗初設貢舉,為屢為有司所黜。

  有題白鹿寺詩,元宗南遷,過而愛之。

  為由是愈自負,傲睨一時。卒無薦引者,居懷憂憤,束書欲東走吳越,為同謀者所發。

  按得其狀,伏誅。

  汪召符,歙人,能屬文。

  烈祖初,嘗上書論事合指,宋齊丘頗抑之。召符貽齊丘書,誚其疾己才。

  齊丘大怒,密使人誘召符乘舟痛飲,至石頭蚵蚾磯下,沉殺之。

  郭昭慶,廬陵人。

  博學能自力,嘗著唐春秋三十卷。

  保大中,獻所著治書,補揚子尉,辭不受。

  後主時,複獻經國治民論,擅著作郎。時方奉中朝,凡歲慶賀貢方物箋表,及廷勞宴餞之辭,率命昭慶為之。

  一日方晨起造朝,暴卒。

  伍喬,廬江人。

  居廬山國學數年,力於學,詩調寒苦,每有瘦童羸馬之歎。

  山中浮屠,夢仰視見一大星,芒色甚異。旁有人指之曰:「此伍喬星也!」既覺,訪得喬,乃傾資奉之,使入金陵。

  舉進士,及試八卦齊後望鐘山詩。

  故事,中選者,主司必延之升堂,置酒。

  時有宋貞觀者,首就坐。張洎績至,主司覽其文,揖貞觀南坐,引洎坐於西。

  酒至數行,喬始上卷,主司歎其傑作,乃徙貞觀處席北,洎處席南,以喬居賓席。

  又覆考榜出,喬果為首,洎、貞觀次之。時稱主司精於衡鑒。

  元宗亦大愛喬程文,命勒石以為永式。

  仕至考功員外卒。

  蕭儼,廬陵人。

  幼舉童子,中其科。

  稍長,為秘書省正字。

  烈祖初,曆大理司,自刑部郎中,以乎怒稱。

  烈祖晚服金石藥,多暴怒,近臣數被譴罰。宣徽副使陳覺不自安,稱疾在告者數月,及聞遺詔,即以其日造朝。

  儼劾奏覺傾耳私室,以幸禍變,宜重置於法,不報。

  烈祖輔吳,設法,禁以良人為賤。至是馮延巳、延魯欲廣置姬妾,輒矯遺制,托稱民貧許賣子女。儼駁曰:「昔延魯為東都判官,已有此請。大行以訪臣,臣對曰:'陛下納麗之初,出庫金贖民,孰不歸心。今寶運中興,人仰德澤,奈何欲使鬻子,資豪家役使乎?'大行以訪臣言為然,將罪延魯。臣曰:'此但智識淺陋耳,非有他也,罪之且塞言路。'大行乃斜對其奏,抹三筆,持入宮,願求之宮中。既而果得留中章奏千餘,皆斜對,有一抹至三抹者,遂得延魯奏。」然大臣亦方以豪侈相高,利於廣聲色,因共謂遺制已宣行,不當追改,遂已。元宗初以國餉景遂,群下持不可。

  乃以景遂為諸道兵馬元帥,景達副之。

  宣告國中,以兄弟相傳之意。儼極諫,謂:「夏殷以來,天下為家,父子相傳,不易之典也!」景遂、景達亦固讓不敢當。

  然元宗意愈確,不之聽。

  江文蔚、韓熙載典太常禮儀,議烈祖稱宗。儼獨建言:「帝王己失之,己得之,謂之反正;非己失之,自己複之,謂之中興。中興之君,廟宜稱祖。先帝興已墮之業,不應曲而稱宗。」文蔚以儼議為當,遂用之。保大二年,元宗終欲傳位景遂,下詔命總庶政,惟樞密使魏岑、查文徽許奏事,餘非特召不得對。

  儼上疏力爭,會宋齊丘、賈崇皆以為不可,遂收所下詔。其後元宗于宮中作大樓,召近臣入觀,皆歎其宏麗。

  儼獨曰:「比景陽但少一井耳!」元宗怒,貶舒州副使。

  孫忌為觀察使,遣州兵給儼,實防衛之。儼謂忌曰:「僕以言獲罪耳。顧命之日,君持異議,幾危社稷。君之罪,豈不重於僕乎?反見防何也?」忌慚,即撤去。

  俄召還。

  後主初嗣位,數與嬖幸弈棋。儼入見,作色,投局於地。

  後主大駭,詰之曰:「汝欲效魏徵耶?」儼曰:「臣非魏徵,則陛下亦非太宗矣!」後主為罷弈。

  南唐亡,儼以老病歸鄉里,杜門數年,卒七十餘。

  劉承勳,失其鄉里。

  以善心計,事烈祖為糧料判官,遷德昌宮使。

  德昌宮者,蓋南唐內帑別藏也。

  自吳建國,有江淮之地,比他國最為富饒,山澤之利,歲入不貲。烈祖勵以節儉,一金不妄用,其積如山。太子嘗欲一杉木作版障,有司以聞,烈祖書奏後曰:「杉木不乏,但欲作戰艦,以竹代之可也。」然德昌宮簿,煩委無由勾校,承勳獨任其事,盜用無算。保大後,貢奉事興,倉猝取辯,愈得以為奸利,畜妓樂數十百人。

  每置一妓,價數十萬,教以藝,又費數十萬。

  而服飾珠犀金翠稱之,又厚以寶貨賂權要,故終無發其罪者。太祖平荊湖,詔江南具舟,漕其米入京師。

  承勳狡黠,計後主終不能有其國,欲自結中朝,為異時計。

  乃請行,督巨艦,自長沙抵迎鑾,千柁相銜。

  太祖覺其意而惡之。及國亡,承勳歸京師,首自陳漕米事。

  太祖曰:「此汝主勤王耳,汝安得有勞!」叱出,特命勿敘用。

  久客無資,裸袒乞食,不勝凍餒而死。

  李元清,濠州人。

  徙金陵,趨健善走,能及奔馬,常步入梁宋刺事。

  開寶中,後主以吉州永新與湖南臨,命元清為永新制置使。每數月,一托疾,不坐衙,輒微服入湖南境,人無知者。

  以故敵人動息,皆知之。

  累年,邊障晏然。

  國亡,歸京師。

  元清心不欲仕二國,偽稱失明。召驗之,揮刃將及頸,而目不瞬,乃放歸濠州,卒。

  盧郢,金陵人。

  工屬文,有勇力,好吹鐵笛。

  乾德中,後主命韓德霸為都城烽火使,警察非常,怙權暴橫,國人望其前驅,莫不奔避。

  郢嘗遇之,調笛自若,德霸叱左右捕執。郢奮臂擊,十餘人皆顛跌,乃直前捽德霸墮馬毆之,敗而傷目。

  德霸入訴,後主叱之出,顧近侍笑曰:「我帥遇一措大,不能自全面目,尚敢訴耶?」遂罷其職。從郢舉進士,試王度如金玉賦,擢第一。

  徐鉉娶郢姊,嘗受後主命撰文,累日未就。

  郢曰:「嘗試為君杼思。」適庭下有石,千夫不得舉,郢戲取弄之。有頃,索酒,頓飲數升,複弄如初。

  忽顧筆吏,口占使書,不竄易一字,鉉伏其工。

  後主亦以為遒俊可愛。

  國亡,歸朝,知金州,卒。

  朱弼,字君佐,建州人。

  舉明經第一,授國子助教,知廬山國學。

  盧絳、蒯鼇、諸葛濤,飲博不逞,患苦諸生。

  學官依違,無收問者。及弼至,一切繩以禮法,每升堂講說,座下肅然。

  絳等亦愧服引去,徒自四方來者,數倍平時。

  國亡,補衡山縣主簿。

  秩滿,求為南獄廟令,卒。

  王興,合肥人。

  少與兄綰,俱事吳武王。

  興初為小校,從周本攻危全諷。

  臨戰,本視賊水柵部分諸將,指旁山頭一小營謂興曰:「爾往為我取彼。」興唯唯,爾色不欲行。本曰:「爾憚往耶?」興曰:「公必不以興為不武,請得此柵破之,舍而趨彼何為?」本大喜曰:「爾亦知此為必爭之地耶?吾本自行,今為爾功!」勞而遣之。興乘輕舟襲破其前鋒,遂排柵入。

  諸軍繼進,賊大潰。

  積功遷至諸軍都虞侯。

  烈祖輔吳,以腹心所寄,進控鶴都虞侯。

  持重有謀,甚見倚任。

  久乃見出為光州刺史。初興兄子為海州刺史,叛附梁,聞興在光山,遣間使通問。

  興執以歸金陵,因求罷郡。

  入為左宣威統軍,曆鎮海節度留後、金吾衛大將軍、武昌節度使。與監軍甄廷堅不相得,會廷堅被誣告有貳志,烈祖遣使械廷堅。屬吏未至,興刺知之,密告廷堅,因為謀曰:「今獨可即日乘輕舟歸闕待罪,毋與中使遇。」廷堅恐懼,不暇為他謀,即從其計。

  至金陵,遇赦。

  且以其先自歸,得免。人推其長者。

  元宗嗣位,加同平章事。

  保大二年卒,年七十四。

  少從軍攻潤州,為巨弩所射,中右耳,矢自左耳出,又中旁一人猶立死。興扶歸營,臥百餘日複起,耳至老不聵,亦無瘢痍。

  攻穎州,倚營門,仗劍驅士卒登城。

  城上機石發,中營門及鎧之半,皆糜碎,而興不傷,莫不異之。兄綰,亦至虔州節度使。

  魏岑,字景山,鄆州須城人。

  善諂諛,學揣摩,尤為宋齊丘所知,薦授校書郎。

  保大中,驟進至諫議大夫。

  元宗以己為唐子孫,慨然有定中原、復舊都之意。有司請行南郊禮,元宗曰:「俟天下為一,然後告謝田地!」岑遂與陳覺、馮延巳、延魯更相倡和,為拓境事。嘗侍燕,自言:「臣少遊元城,樂其風土。陛下還長安日,乞為魏博節度使。」元宗欣然許之。

  岑趨下殿再拜謝,侍衛皆竊笑。

  覺、延魯攻福州,岑為監軍應援使。三人者,暗儒專恣如一,軍敗。

  元宗初欲按軍法,誅覺、延魯,而貸岑。

  禦史中丞江文蔚,對仗彈奏,請並岑誅之。

  於是貶太子洗馬,俄複還故宮。李守貞叛漢,來乞師,岑乃力請出兵赴救,於是元宗從之。

  因以岑為江淮巡檢使,無功而還。

  岑自複進,奸諂彌甚。

  鐘謨、李德明亦用事,其趨向與岑雖異,而迷國則均。戶部員外郎范沖敏懷不平,怵大將王建封上疏,請盡逐之,更用正人。

  元宗怒,並置沖敏、建封於死。

  岑自謂得主眷,愈無所憚。壽州節度使劉彥貞,以厚賂結岑為奧援,岑所得不可數。

  遂肆言稱彥貞為將如韓白,治民如龔黃。

  其敢為誕欺如此! 元宗方倚以柄任,會見沖敏為厲,召道士上章訴天。未幾,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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