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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張林盧蒯二陳列傳第十四


  郭廷謂,字信臣,彭城人。

  父全義,仕為濠州觀察使。

  廷謂幼好學,善書劄騎射,補殿前承聖旨,出為濠州中門使。

  全義卒,擢莊宅使,即為州監軍。周侵淮南,廷謂與州將黃仁謹約以死守。

  籍州民不逞者,聚於僧寺,嚴兵守之,日給食,隨所能,使造守具。

  故周師終不知城中虛實,久不可下。元宗歎其忠,不發戰棹,命與林仁肇援壽州。

  周世宗聞之,徙下蔡浮橋於渦口,築壘。

  夾淮東西以護橋,扼濠、壽之沖。

  淮漲,廷謂不備,輕舟溯流,急趨渦口,將麾兵斷笮。周人覘知,設伏待之。

  廷謂將至,揣得其情,駐軍不進。

  襲敗周將武行德、周務敕於定遠,斬首數百。

  行德挺身遁,卒焚浮橋,周兵死者不可計。遂盡焚軍資,取良馬數百,進武功殿使就遷州刺史。

  猶以為賞薄,又遷團練使,兼上淮水陸應援使。

  及紫金山戰,唐將帥多降于周,廷謂獨還軍守濠州。治壁壘,繕戈甲,為守備。

  世宗複南征,廷謂表金陵請援,且言周師日張,願卑辭請和,以俟機會。

  夜出敢死士千餘,襲破周營,焚雲梯洞屋。

  周人大驚,相蹂踐死者甚眾。然援師不至,世宗親攻城,焚戰艦數百艘,殺二千人。

  進攻牛馬城,又殺數百人。

  遣諜持詔諭降廷謂,廷謂度不能支,奉表于周。言世受本國爵命,家在江南,欲遣使稟命國主。

  世宗許之,為緩攻。

  及廷謂使還,知金陵卒不能救,集將士於壘門,南向慟哭再拜,乃降。世宗見廷謂,賜宴勞之曰:「兵興以來,江南敗亡相踵,惟卿能犯渦口浮橋、破定遠寨,足報國矣!濠州小城,使汝主自守,豈能固哉?」賜襲衣、金帶、良馬及器皿萬餘,拜亳州防禦使,以其弟廷贊為和州刺史。因命帥濠州兵東攻天長,下之,遷樓櫓戰棹左右廂都監。

  入朝,官至靜江軍節度、觀察留後、知梓州。

  代歸,此第東都,卒年五十四。

  廷謂事母孝,朝夕束帶立侍,寒暑不變。為政亦有惠愛。

  方廷謂降周時,令其錄事參軍鄱陽李延鄒草降表,延鄒責以忠義,不為具草。

  廷謂愧其言,然業已降,必欲得表,以兵脅之。延鄒投筆曰:「大丈夫終不負國,為叛臣作降表!」遂遇害。

  元宗聞之,召見延鄒子,命以官。

  張彥卿,史失其鄉里世家。

  保大末,周世宗南侵,彥卿為楚州防禦使。

  周師銳甚,旬日間,海、泰州、靜海軍皆破。

  元宗亦命焚東都官寺民廬,徙其民渡江。世宗親禦旗鼓攻楚州,自城外皆已下。

  發州民浚老鸛河,遣齊雲戰艦數百。

  自淮入江,勢如震霆烈焰,彥卿獨不為動。及梯衝臨城,鑿城為窟室,實薪而焚之,城皆摧圮,遂陷。

  彥卿猶列陣城內,誓死奮擊,謂之巷鬥。

  日暮,轉至州廨,長短兵皆盡。彥卿取繩床搏戰,及兵馬都監鄭昭業等千餘人皆死之,無一人生降者。

  周兵死傷亦甚眾。

  世宗怒,盡屠城中諸民,焚其室廬。

  然得彥卿子光佑,不殺也。元宗下詔,贈彥卿侍中。

  天長縣時升為雄州,刺史建武軍使易文贇亦固守,聞楚州陷,遂降。

  彥卿,馬元康書以彥能,亦莫知孰是也。

  論曰:彥卿守楚州,孤壘無援,當百倍之師,身可碎,志不可窬。

  雖劉仁贍殆不能竭,而史家傳裁獨略,至其名亦或不同。

  於乎! 何其重不幸也。

  林仁肇,建陽人。

  事閩為裨將,沈毅果敢,文身為虎,軍中謂之林虎子。

  閩亡,久不見用。

  會周侵淮南,元宗遣使至福建募勇士,得仁肇及陳德誠、鄭元華,皆拔為將。仁肇率偏師援壽州,攻城南大寨有功,又破濠州水柵,推淮南屯營應援使。

  時周人正陽浮橋初成,扼援師道路。

  仁肇率敢死士千人,以舟實薪芻,乘風舉火焚橋。周將張永德來爭,會風回,火不得施,我兵少卻。

  永德鼓噪乘之,遂敗。

  仁肇獨騎一馬為殿,永德引弓射之,屢將中,仁肇輒格去。永德驚曰:「此壯士,不可逼也!」遂舍之而還。

  及割地,元宗以為潤州節度使。

  徙鄂州,又徙南都留守。開寶中,密言於後主曰:「宋淮南諸州,戍守單弱,而連年出兵,滅蜀、平荊湖。今又取嶺表,往返數千里,師旅罷弊,此在兵家為有可乘之勢。請假臣兵數萬,出壽春,渡淮,據正陽,因思舊之民以複故境。彼縱來援,吾形勢已固,必不得志。兵起之日,請以臣舉兵外叛聞。事成,國家釁其利;不成,族臣家,明陛下不預謀。」後主懼,不敢從。時皇甫繼勳、朱全贇掌兵柄,忌仁肇雄略,謀有以中之。

  會朝貢使自京師回,擿使言仁肇密通中朝,見其畫像於禁中,且已為築大第,以待其至。後主方任繼勳等惑其言,使人持鴆往毒之。

  仁肇少病風,口氣常臭,醫運肺掩不正。

  及遇鴆,家人怪其不臭,俄卒。

  初,仁肇尤為陳喬所知。至時,喬歎曰:「國勢如此,而殺忠臣,吾不知所稅駕也!」然不能白其誣。

  仁肇卒,逾年,後主遂見討。

  又逾年,國為墟矣。

  盧絳,字晉卿,宜春人。

  自言唐中書舍人、歙州刺史肇之後。

  初名兗,慕晉魏絳,更焉。

  讀書略通大旨,喜論當世利病,然脫略繩檢,每以博弈角抵為事。舉進士,不中,為吉州回運務計吏。

  盜庫金,事覺,當伏危法,乃更儒服亡去。

  至新淦,客于土豪陳氏,與其子弟共學。

  絳好縱橫兵書,日夜讀之。陳氏察其非士流,謂曰:「朝廷方求賢豪,吾子其可久留此乎?」因厚具裝遣行。

  絳將還宜春,中途飲博,盡費其裝。

  比至家,母及兄弟皆鄙誚之。絳乃入廬山白鹿洞書院,猶亡賴,以屠販為事。

  多脅取同舍生金,又持摧貨誣山中浮屠,以邀賄謝,人皆患苦之。

  與諸葛濤、蒯鼇,號廬山三害。朱弼為國子助教,將捕治其罪,覆亡去。

  往來金陵、丹陽間,遇大寒,平地躍起,折簷角為薪以自濟。

  守倉吏召歸,使躍倉簷,自氣樓入倉中盜米,一夕往返數十。久之,乃上書論事。

  未報,詣樞密使陳喬,口陳所上書,詞辯縱橫。

  喬悚然異之,用為本院承旨,授沿江巡檢。募亡命習水戰,使馬雄王川軍等分將之,要吳越兵於海門,屢獲舟艦,以善戰聞。開寶中,密說後主曰:「吳越仇讎,腹心之疾也,他日必為北兵嚮導以攻我。臣屢與之角,知其易與,不如先事不不意滅之。」後主曰:「然則大朝且見討奈何?」絳曰:「臣請詐以宣、歙叛,陛下聲言伐叛,且賂吳越乞兵。吳越之兵,勢不得不出。俟其來,拒擊之,而臣躡其後,國可覆也。滅吳越,則國威大振,北兵不敢動矣!」後主不聽。及王師來討,以絳為淩波都虞侯、沿江都郡署,守秦淮水柵,戰屢勝。

  諸將忌其能,共說後主,遣絳出援潤州。乃授昭武軍節度留後,帥八千人陣於潤州城下,北軍不敢逼,入城拒守。而節度使劉澄,謀因計事斬絳,以城降,絳覺之,澄乃謂絳曰:「都城危甚,萬一不守,此何為?」絳曰:「君為守不可棄城,宜赴難者絳也!」是夕,澄遣裨將出送降款。絳帥部下馳出,欲冒圍入金陵,圍堅不可入,乃走保宣州。

  金陵城陷,諸郡皆降。

  絳獨不降,謀南據閩中。

  過歙州,怒刺史龔慎儀不出迎,殺之而行。太祖使絳弟襲招絳,初欲殺襲,以明不屈,已而卒降。

  至京師,授冀州團練使。

  遇龔慎儀兄子贊善大夫穎于朝,詬絳曰:「是殺我叔父者!」執至殿陛訴冤,詔屬吏。樞密使曹彬言其才略可用,願宥其死,使自效。

  太祖曰:「是貌類侯霸榮,何可留也!」斬於西市。絳臨刑大呼曰:「陛下不記以鐵券誓書招臣乎!」霸榮河東將,嘗來降,已而複叛歸,弑其主劉繼恩者,故太祖深惡之。

  蒯鼇,宣城人,善屬文。

  南唐承唐末文體織麗之弊,士率不能自振。

  鼇獨不事華藻,以理趣為本,有承平餘風。

  然居鄉飲博無行,不為人士所容,乃去。入廬山國學,亡賴尤甚。

  晚乃勵風操、尚信義,一言之出,必複而後已。

  嘗蓄龍尾硯,友人欲之而不言,鼇亦心許之,未及予也。一日友人不告而歸,鼇悔恨,徒步數百里追之,授硯而還。

  猶以素行為有司所擯,終國亡不仕。

  久之,游京師,擢進士第,仕至殿中丞。

  樊若水欲薦於朝,鼇恥之。亟致仕,歸隱廬山,數年卒。

  陳喬,字子喬,廬陵玉笥人。

  父浚,事吳為翰林學士。

  烈祖時,以兵部尚書卒。

  喬幼敏悟,文辭清麗,事親以孝。

  聞浚死,撫恤族黨,均財給之,親疏無間。起家為太常寺奉禮郎,曆屯田員外郎、中書舍人。

  淮南兵興,元宗憂蹙,不知所為。

  陳覺、李征古請以宋齊丘攝政,元宗怒。

  度群臣必持不可,乃促召喬草詔,如覺、征古言。喬請對,未報,排宮門入,頓首曰:「陛下既署此,則百官請朝,皆歸齊丘,尺地一民,非陛下有。陛下縱脫履萬乘,獨不念先帝中興大業之艱難乎?讓皇幽囚丹陽宮,陛下所親見也。他日垂涕求為田舍翁不可得矣!」元宗笑而止。引喬入見後及諸子曰:「此忠臣也,他日國家急難,汝母子可托之,我死無恨矣!」及齊丘黨與皆斥,喬與齊丘尤親厚,獨得不坐。

  遷都豫章,以喬輔太子留金陵。後主嗣位,曆吏部侍郎、翰林學士承旨、樞密副使。

  遂以門下侍郎兼樞密使,貶制度改右內史侍郎,兼光政院使輔政。

  喬風度淹雅,小心守法度,然短于才略。吏胥多交通權幸,侮文法,不能察也。太祖遣使召後主入朝,後主欲往,以喬為介,喬曰:「往必見留,如社稷何?」後主懼見討,喬曰:「陛下不得已,當以臣為解!」及兵圍金陵,太祖又遣進奉使江國公從鎰論指,欲後主自歸,且命曹彬緩攻以俟之,而喬堅持不可。劉澄以潤州降,後主方惶惑,欲置其家不問。

  喬憤切曰:「人臣受重寄,一旦開門迎敵,此豈可容?」悉取其父母妻子斬之。

  於是人皆知喬必死國事矣。及城將陷,後主自為降款,命喬與清源郡公仲寓詣曹彬。喬持款歸府,投承溜中,複入見雲:「自古無不亡之國,降亦無由得全,徒取辱耳!請背城一戰而死!」後主握喬手涕泣,不能從。喬曰:「如此則不如誅臣,歸臣以拒命之罪!」後主又不從,乃掣手而去。

  至政事堂,召二親吏,解所服金帶與之曰:「善藏吾骨。」遂自縊。

  二吏徹榻瘞之。金陵平,家人謀改葬,求屍不獲。

  或見一丈夫衣黃半臂,舉手障面,及發瘞,如所見雲。

  陳起,蘄州人。

  性剛硬,尤惡妖異。

  升元中,以進士起家為黃梅令。

  時縣境獨木村有妖人諸佑,挾左道。

  自言數世不食肉能使富者貧、貧者富,俚民稍從之。初有徒數十人,積數年,從者至數百,男女無別,號曰忍辱。

  夜行盡伏,取資於盜。

  相與倡言佑有神術,能升虛空,入水火,州縣亦憚之不敢問。起到官,邑人舉賀,佑獨延蹇不至。

  起乃按戶籍,取佑為裡正,不服,嫚言曰:「吾且斷令頭!」起告巡檢使州鄴,出兵捕佑等,獲之,不能神,皆就執縛。搜其家,得乘興服器,遂斬之。

  鄴欲宥其婦女童稚,起曰:「此皆瀆亂人倫,不可使有遺育!」並斬之。

  由是知名,官至監察禦史,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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