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籍 > 南史 | 上頁 下頁
徐伯珍沈麟士傳


  徐伯珍,字文楚,東陽太末人也。祖、父並郡掾史。伯珍少孤貧,學書無紙,常以竹箭、箬葉、甘蕉及地上學書。山水暴出,漂溺宅舍,村鄰皆奔走,伯珍累床而坐,誦書不輟。叔父璠之與顏延之友善,還袪蒙山立精舍講授,伯珍往從學。積十年,究尋經史,遊學者多依之。太守琅邪王曇生、吳郡張淹並加禮辟,伯珍應召便退,如此者凡十二焉。征士沈儼造膝談論,申以素交。吳郡顧歡擿出《尚書》滯義,伯珍酬答,甚有條理,儒者宗之。好釋氏、《老》、《莊》,兼明道術。歲嘗旱,伯珍筮之,如期而雨。舉動有禮,過曲木之下,趨而避之。早喪妻,晚不復重娶,自比曾參。宅南九裡有高山,班固謂之九岩山,後漢龍丘萇隱處也。山多龍鬚檉柏,望之五采,世呼為婦人岩。二年,伯珍移居之,階戶之間,木生皆連理。門前生梓樹,一年便合抱。館東石壁,夜忽有赤光洞照,俄爾而滅。白雀一雙棲其戶牖,論者以為隱德之感焉。刺史豫章王辟議曹從事,不就。家甚貧窶,兄弟四人皆白首相對,時人呼為「四皓」。建武四年卒,年八十四。受業生凡千餘人。

  伯珍同郡婁幼瑜,字季,亦聚徒教授,不應徵辟,彌為臨川王映所賞異。著《禮捃拾》三十卷。

  ***

  沈麟士,字雲禎,吳興武康人也。祖膺期,晉太中大夫。父虔之,宋樂安令。

  麟士幼而俊敏,年七歲,聽叔父岳言玄。賓散,言無所遺失。嶽撫其肩曰:「若斯文不絕,其在爾乎?」及長,博通經史,有高尚之心。親亡,居喪盡禮。服闋,忌日輒流淚彌旬。居貧織簾誦書,口手不息,鄉里號為織簾先生。嘗為人作竹誤傷手,便流淚而還。同作者謂曰:「此不足損,何至涕零?」答曰:「此本不痛,但遺體毀傷,感而悲耳。」嘗行路,鄰人認其所著屐,麟士曰:「是卿屐邪?」即跣而反。鄰人得屐,送前者還之,麟士曰:「非卿屐邪?」笑而受之。

  宋元嘉末,文帝令僕射何尚之抄撰《五經》,訪舉學士,縣以麟士應撰。不得已至都,尚之深相接。及至,尚之謂子偃曰:「山藪故多奇士,沈麟士,黃叔度之流也,豈可澄清淆濁邪?汝師之。」麟士嘗苦無書,因遊都下,曆觀四部畢,乃歎曰:「古人亦何人哉!」少時稱疾歸鄉,不與人物通。養孤兄子,義著鄉曲。或勸之仕,答曰:「魚縣獸檻,天下一契。聖人玄悟,所以每履吉先。吾誠未能景行坐忘,何為不希企日損。」乃作《玄散賦》以絕世。太守孔山士辟,不應;宗人徐州刺史曇慶、侍中懷文、左率勃來候之,麟士未嘗答也。隱居余幹吳差山,講經教授,從學士數十百人,各營屋宇,依止其側,時為之語曰:「吳差山中有賢士,開門教授居成市。」麟土重陸機《連珠》,每為諸生講之。征北張永為吳興,請麟士入郡。麟士聞郡後堂有好山水,即戴安道游吳興,因古墓為山沌也。欲一觀之,乃往停數月。永欲請為功曹,麟士曰:「明府德履沖素,留心山谷,是以被褐負杖,忘其疲病。必欲飾渾沌以蛾眉,冠越客于文冕,走雖不敏,請附高卿,有蹈東海死耳,不忍受此黔劓。」永乃止。升明末,太守王奐,永明中,中書郎沈約並表薦之,征皆不就。乃與約書曰:「名者實之賓,本所不庶。中央無心,空勤南北。為惠反凶,將在於斯。」

  麟士無所營求,以篤學為務,恒憑素幾鼓素琴,不為新聲。負薪汲水,並日而食。守操終老,讀書不倦。遭火燒書數千卷,年過八十,耳目猶聰明,以反故抄寫,火下細書,複成二三千卷,滿數十篋。時人以為養身靜默所致。制《黑蝶賦》以寄意。著《周易》兩《系》、《莊子內篇訓》。注《易經》、《禮記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尚書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孝經》、《喪服》、《老子要略》數十卷。梁天監元年,與何點同征,又不就。二年,卒於家,年八十五。以楊王孫、皇甫謐深達生死而終禮矯俗,乃自為終制,遺令:「氣絕剔被,取三幅布以覆屍。及斂,仍移布於屍下,以為斂服。反被左右兩際以周上,不複製覆被。不須沐浴,含珠以米。裙衫、先著褌,凡二服,上加單衣幅巾履枕,棺中唯此。依士安用《孝經》。既殯,不復立靈座,四節及祥,權鋪席於地,以設玄酒之奠。人家相承漆棺,今不復爾。亦不須旐,成服後即葬,作塚令小,後祔更作小塚於濱。合葬非古也。塚不須聚土成墳,使上與地平。王祥終制亦爾。葬不須轜車、靈舫、〈其頁〉頭也。不得朝夕下食。祭奠之法,至於葬,唯清水一杯。」子彝奉而行之,州鄉皆稱歎焉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