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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義傳(5)


  江泌,字士清,濟陽考城人也。父亮之,員外郎。泌少貧,晝日斫屟為業,夜讀書隨月光,光斜則握卷升屋,睡極墮地則更登。性行仁義,衣弊虱多,綿裹置壁上,恐虱饑死,乃複置衣中。數日間,終身無複虱。母亡後,以生闕供養,遇鮭不忍食。菜不食心,以其有生意,唯食老葉而已。母墓為野火所燒,依「新宮災,三日哭」。淚盡系之以血。

  曆仕南中郎行參軍,所給募吏去役,得時病,莫有舍之者。吏扶杖投泌,泌自隱恤。吏死,泌為買棺。無僮役,兄弟共輿埋之。後領國子助教,乘牽車至染烏頭,見一老公步行,下車載之,躬自步去梁。武帝以為南康王子琳侍讀。建武中,明帝害諸王,後泌憂念子琳,訪志公道人,問其禍福。志公覆香爐灰示之曰:「都盡無餘。」及子琳被害,泌往哭之,淚盡續以血,親視殯葬畢乃去。泌尋卒。族人兗州中從事泌,黃門郎悆子也,與泌同名,世謂泌為「孝泌」以別之。

  庾道湣,潁川鄢陵人,晉司空冰之玄孫也。有孝行,頗能屬文。少出孤悴,時人莫知。其所生母流漂交州,道湣尚在繈褓。及長知之,求為廣州綏寧府佐。至南而去交州尚遠。乃自負擔冒險,僅得自達。及至交州,尋求母雖經年日夜悲泣。嘗入村,日暮雨驟,乃寄止一家。旦有一嫗負薪外還,而道湣心動,因訪之,乃其母也。於是行伏號泣,遠近赴之,莫不揮淚。道湣尤精相板,宋明帝時,山陽王休祐屢以言語忤顏,見道湣,托以己板為他物,令道湣占之。道湣曰:「此乃甚貴,然使人多愆忤。」休祐以褚彥回詳密,求換其板。他日,彥回侍明帝,自稱下官。帝多忌,甚不悅。休祐具以狀言,帝乃意解。道湣仕齊,位射聲校尉。族孫沙彌亦以孝行著。

  沙彌,晉司空冰之六世孫也。父佩玉,仕宋位長沙內史,升明中,坐沈攸之事誅。時沙彌始生。及年五歲,所生母為制采衣,輒不肯服。母問其故,流涕對曰:「家門禍酷,用是何為?」及長,終身布衣蔬食。為中軍田曹行參軍。嫡母劉氏寢疾,沙彌晨昏侍側,衣不解帶。或應針灸,輒以身先試。及母亡,水漿不入口累日。初進大麥薄飲,經十旬方為薄粥。終喪不食鹽酢,冬日不衣綿纊,夏日不解衰絰。不出廬戶,晝夜號慟,鄰人不忍聞。所坐薦淚沾為爛。墓在新林,忽生旅松百許株,枝葉鬱茂,有異常松。劉好啖甘蔗,沙彌遂不食焉。宗人都官尚書詠,表言其狀,應純孝之舉,梁武帝召見,嘉之,以補歙令。還除輕車邵陵王參軍事,隨府會稽。複丁所生憂,喪還都,濟浙江,中流遇風,舫將覆沒。沙彌抱柩號哭,俄而風靜,鹹以為孝感所致。後卒于長城令。子持。

  持,字元德,少孤,性至孝,父憂,居喪過禮。篤志好學,仕梁為尚書左戶郎,後兼建康監。陳文帝為吳興太守,以為郡丞,兼掌書翰。天嘉初,為尚書左丞,封崇德縣子。拜封之日,請令史為客,受其餉遺,文帝怒之,因坐免。後為臨安令,坐杖殺人免。還為給事黃門侍郎,曆鹽官令,秘書監,知國史事。又為少府卿,遷太中大夫,領步兵校尉,卒。持善字書,每屬辭,好為奇字,文士亦以此譏之。有集十卷。

  滕曇恭,豫章南昌人也。年五歲,母楊氏患熱。思食寒瓜,土俗所不產。曇恭曆訪不能得,銜悲哀切。俄遇一桑門問其故,曇恭具以告。桑門曰:「我有兩瓜,分一相遺。」還以與母,舉室驚異,尋訪桑門,莫知所在。及父母卒,曇恭並水漿不入口者旬日,感慟嘔血,絕而復蘇。隆冬不著繭絮,蔬食終身。每至忌日,思慕不自堪,晝夜哀慟。其門外有冬生樹二株,時忽有神光自樹而起,俄見佛像及夾侍之儀,容光顯著,自門而入。曇恭家人大小,咸共禮拜,久之乃滅。遠近道俗鹹傳之。太守王僧虔引曇恭為功曹,固辭不就。王儉時隨僧虔在郡,號為滕曾子。梁天監元年,陸璉奉使巡行風俗,表言其狀。曇恭有子三人,皆有行業。

  時有徐普濟者,長沙臨湘人。居喪未葬,而鄰家火起,延及其舍。普濟號慟伏棺上,以身敝火。鄰人往救之,焚炙已悶絕,累日方蘇。

  又有建康人張悌,家貧,無以供養,以情告鄰富人。富人不與,不勝忿,遂結四人作劫,所得衣物,三劫持去,實無一錢入己。縣抵悌死罪。悌兄松訴稱:「與弟景是前母子,後母唯生悌,松長,不能教誨,乞代悌死。」景又曰:「松是嫡長,後母唯生悌。若從法,母亦不全。」亦請死。母又雲:「悌應死,豈以弟罪枉及諸兄?悌亦引分,全兩兄供養。」縣以上讞。帝以為孝義,特降死,後不得為例。

  陶季直,丹陽秣陵人也。祖湣祖,宋廣州刺史。父景仁,中散大夫。季直早慧,湣祖甚愛異之,嘗以四函銀列置於前,令諸孫各取其一。季直時年四歲,獨不取,曰:「若有賜,當先父伯,不應度及諸孫。故不取。」湣祖益奇之。五歲喪母,哀若成人。初,母未病,令於外染衣,卒後,家人始贖。季直抱之號慟,聞者莫不酸感。及長,好學,淡于榮利,徵召不起,時人號曰聘君。後為望蔡令,以病免。

  時劉彥節、袁粲以齊高帝權盛,將圖之。彥節素重季直,欲與謀。季直以袁、劉儒者,必致顛殞,固辭不赴。俄而彥節等敗。齊初為尚書比部郎。時褚彥回為尚書令,素與季直善,頻以為司空司徒主簿,委以府事。彥回卒,尚書令王儉以彥回有至行,欲諡「文孝公」。季直曰:「文孝是司馬道子諡,恐其人非具美,不如文簡。」儉從之。季直又請為彥回立碑,始終營護,甚有吏節。再遷東莞太守,在郡號為清和。後為鎮西諮議參軍。齊武帝崩,明帝作相,誅鋤異己。季直不能阿意取容,明帝頗忌之,出為輔國長史、北海太守。邊職上佐,素士罕為之者,或勸季直造門致謝,明帝留以為驃騎諮議參軍,兼尚書左丞,遷建安太守。為政清靜,百姓便之。

  梁台建,為給事黃門侍郎,常稱仕至二千石始願畢矣,無為久預人間事,乃辭疾還鄉里。梁天監初,就拜太中大夫。武帝曰:「梁有天下,遂不見此人。」十年,卒於家。季直素清苦絕倫,又屏居十餘載,及死,家徒四壁,子孫無以殯斂,聞者莫不傷其志事雲。

  沈崇傃,字思整,吳興武康人也。父懷明,宋兗州刺史。崇傃六歲丁父憂,哭踴過禮。及長,事所生母至孝,家貧,常傭書以養。天監二年,太守柳惲辟為主簿。崇傃從惲到郡,還迎其母,未至而母卒。崇傃以不及侍疾,將欲致死,水漿不入口,晝夜號哭,旬日殆將絕氣。兄弟謂曰:「殯葬未申,遽自毀滅,非全孝道也。」崇傃心悟,乃稍進食。母權瘞,去家數裡,哀至輒之瘞所,不避雨雪。每倚墳哀慟,飛鳥翔集。夜恒有猛獸來望之,有聲狀如歎息者。家貧無以遷厝,乃行乞經年,始獲葬焉。既而廬於墓側,自以初行喪禮不備,複以葬後更行服三年。久食麥屑,不啖鹽酢,坐臥于單薦,因虛腫不能起。郡縣舉至孝。梁武聞,即遣中書舍人慰勉之,乃詔令釋服,擢補太子洗馬,旌其門閭。崇傃奉詔釋服,而涕泣如居喪。固辭不受官,乃除永寧令。自以祿不及養,哀思不自堪,未至縣,卒。

  荀匠,字文師,潁陰人,晉太保勖九世孫也。祖瓊,年十五複父仇于成都市,以孝聞。宋元嘉末度淮,逢武陵王舉義,為元兇追兵所殺,贈員外散騎侍郎。父法超,仕齊為安複令,卒官。匠號慟氣絕,身體皆冷,至夜乃蘇。既而奔喪,每宿江渚,商侶不忍聞其哭聲。梁天監元年,其兄斐為郁林太守,征俚賊,為流矢所中,死於陣。喪還,匠迎于豫章,望舟投水,旁人赴救,僅而得全。及至,家貧不時葬,居父憂並兄服,曆四年不出廬戶。自括發不復櫛沐,發皆禿落。哭無時,聲盡則系之以泣,目眥皆爛,形骸枯悴,皮骨裁連,雖家人不復識。郡縣以狀言,武帝詔遣中書舍人為其除服,擢為豫章王國左常侍。匠雖即吉而毀悴逾甚,外祖孫謙誡之曰:「主上以孝臨天下,汝行過古人,故擢汝此職。非唯君父之命難拒,故亦揚名後世,所顯豈獨汝身哉?」匠乃拜,竟以毀卒。

  吉翂,字彥霄,馮翊蓮勺人也。家居襄陽。翂幼有孝性,年十一,遭所生母憂,水漿不入口。殆將滅性,親黨異之。

  梁天監初,父為吳興原鄉令,為吏所誣,逮詣廷尉。翂年十五,號泣衢路,祈請公卿,行人見者皆為隕涕。其父理雖清白,而恥為吏訊,乃虛自引咎,罪當大辟。翂乃撾登聞鼓,乞代父命。武帝異之,尚以其童幼,疑受教於人,敕廷尉蔡法度嚴加脅誘,取其款實。法度乃還寺,盛陳徽纆,厲色問曰:「爾求代父死,敕已相許,便應伏法;然刀鋸至劇,審能死不?且爾童孺,志不及此,必為人所教,姓名是誰?若有悔異,亦相聽許。」對曰:「囚雖蒙弱,豈不知死可畏憚;顧諸弟幼藐,唯囚為長,不忍見父極刑,自延視息,所以內斷胸臆,上幹萬乘。今欲殉身不測,委骨泉壤,此非細故,奈何受人教邪?」法度知不可屈撓,乃更和顏誘語之,曰:「主上知尊侯無罪,行當釋亮。觀君神儀明秀,足稱佳童,今若轉辭,幸父子同濟,奚以此妙年苦求湯鑊?」翂曰:「凡鯤鮞螻蟻尚惜其生,況在人斯,豈願齏粉?但父掛深劾,必正刑書,故思殞僕,冀延父命。」翂初見囚,獄掾依法備加桎梏,法度矜之,命脫其二械,更令著一小者。翂弗聽,曰:「翂求代父死,死囚豈可減乎?」竟不脫械。法度以聞,帝乃宥其父。

  丹陽尹王志,求其在廷尉故事,並諸鄉居,欲於歲首舉充純孝。翂曰:「異哉王尹,何量翂之薄,夫父辱子死,斯道固然,若翂有塤面目,當其此舉,則是因父買名,一何甚辱!」拒之而止。年十七,應辟為本州主簿,出監萬年縣。攝官期月,風化大行。自雍還郢,湘州刺史柳忱複召為主簿。後秣陵鄉人裴儉、丹陽郡守臧盾、揚州中正張仄連名薦翂,以為孝行純至,明通《易》、《老》。敕付太常旌舉。初,翂以父陷罪,因成悸疾,後因發而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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