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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卷 援朝鮮(3)


  二十六年春正月,總督邢玠以前役乏水兵無功,乃益募江南水兵,精講海運,為持久計。

  二月,都督陳璘以廣兵,劉綎以川兵,鄧子龍以浙、直兵先後至。邢玠分兵三協為水陸四路,路置大將。中路李如梅,東路麻貴,西路劉綎,水路陳璘,各守信地,相機行剿。時倭盤據朝鮮七年,沒海千餘裡,亦分三窟。東路則清正據尉山,自去冬攻圍,益增築西生、機張,在在屯兵,而恃釜山為根本。西路則行長據粟林、曳橋,建砦數重,憑順天城,與南海營相望,負山襟水,最據扼塞。中路則石曼子據泗洲,北恃晉江,南通大海,為東西聲援。薩摩州兵剽悍稱勁敵,而行長水師番休濟餉,往來如駛,尤倭系重。玠懲島山之失,特于三路外,置水兵一路,約日並進。尋報遼陽警,李如松敗沒,詔李如梅還赴之。中路以董一元代。

  九月,東征將士分道進兵。劉綎進逼行長營,使吳宗道約行長為好會,行長許以五十人往。綎喜,分佈諸將,四面設伏。令部將詐為綎,而綎詐為卒,執壺觴侍。令軍中曰:「視吾出帳,即放炮圍倭,盡殲之。」翼日,行長果率五十騎來。偽綎罄折,迎於帳外。及席,行長顧執壺觴者曰:「此人殊有福。」綎驚愕,置壺觴出。司旗鼓者遽傳炮。行長騰躍上馬,從騎一字雁列,風剪電掣,旋轉格殺。遊擊王之翰急率黔、苗兵來援,倭已奪路而去。明日,行長遣人謝宴,綎亦遣官謝,謂昨登席放炮,敬客禮也,悞生疑心。行長唯唯,遣使遺綎以巾幗。綎進攻城,奪其橋,斬首九十二。陳璘舟師協堵,擊毀倭船百餘。行長潛出千餘騎扼之,綎不利退,璘亦棄舟走。麻貴至尉山,據險割其糧稻,頗有斬獲。倭偽退誘之,貴入其空壘,伏兵起,旗幟蔽空,遂敗。董一元進取晉州,乘勝渡江南,連毀永春、昆陽二寨。倭退保泗州老營,鏖戰下之,遊擊盧得功歿於陣。前逼新寨,寨三面臨江,一面通陸,引海為濠,海艘泊寨下千計,築金海、固城為左右翼,中通東陽倉。

  十月,董一元遣步兵遊擊茅國器、彭信古、葉邦榮前攻城,騎兵遊擊郝三聘、馬呈文、師道立、柴登科繼之。遊擊藍方威攻其東北水門,自辰至未,彭信古用火橫擊寨門,碎城垛數處,步兵競前拔柵。忽營中橫破,火藥發,煙漲天。倭乘勢衝殺,固城援倭亦至,郝三聘,馬呈文率騎兵先走,遂大潰,奔還晉州。勘科徐觀瀾奏四路喪敗,旨下部,斬馬呈文、郝三聘以徇,一元等各帶罪立功。初,上見丁應泰疏,謂:「禦極二十六年,未見忠直如此人者。」書其名於禦屏。沈一貫懼。會玉熙宮宦侍演東征劇,熒惑聖聽。上為之霽顏,複召一貫入閣。

  福建都禦史金學曾報平秀吉七月九日死,各倭俱有歸意。

  十一月十七夜,清正發舟先走,麻貴遂入島山、酉浦,劉綎攻奪曳橋,獲級百六十。石曼子引舟師救行長,陳璘統蒼唬船邀擊之,得級二百二十四。副將鄧子龍、朝鮮統制使李舜臣衝鋒,沒於陣。子龍,驍將也。諸倭揚帆盡歸。經略萬世德自六月受命,不敢前。比聞倭退,兼程馳至,會同邢玠奏捷。督學禦史李堯民知之,因告廟獻俘,上言諸臣欺誤狀。上艴然,抵疏於幾而罷。丁應泰亦再疏賂倭賣國。上念將士久勞苦,仍發冏金十萬兩犒師,特諭優敘。勘科徐觀瀾抗疏論沈一貫、蕭大亨、邢玠、萬世德黨和賣國。疏至京,戶部侍郎張養蒙尼之,不得上。時觀瀾方駐遼造冊,身歷釜山、尉山、忠州、星州、南原、稷山,查獲各處敗狀,據實入冊。大亨危之。一貫簡觀瀾前疏有抱病語,票准回籍調理,改命給事中楊應文代完勘事。

  二十七年四月,征倭告捷,上禦門受俘。梟磔平秀政、平正成,傳首九邊。總督邢玠劾贊畫主事丁應泰,落職。

  七月,給事中楊應文勘報東征功次,四路擒斬,首陳璘,次劉綎,又次麻貴。而董一元始破三寨,終掃諸巢,功亦難泯。晉邢玠太子太保,蔭一子錦衣世襲。萬世德升右副都禦史,蔭一子入監。陳璘、劉綎各加都督同知,麻貴右都督,董一元複職。再敘稷、尉功,賜茅國器、陳寅、彭友德等金。楊鎬以原官敘用。禦史陳效病死,蔭一子錦衣。棄師楊元、通倭沈惟敬先後棄市。

  ***

  谷應泰曰:

  關白本薩摩州人,倭部之稍黠者耳,非有奇才異能,武勇絕藝。特以李昖縱酒,朝鮮備弛,遂狡焉啟疆,思有吞噬之舉。方其陷王京,劫世子,剽府庫,毀墳墓,八道盡沒,進窺鴨綠,勢岌岌矣。而請援之使,絡繹于路。救邢救衛,《春秋》之義也。況乎勢拱神京,地牽關海,薊、遼之外藩,東江之咽噎,一或失守,重險撤焉。非如應龍之反播州,倮玀之陷西川,荒徼弄兵,有傷國體而已。然予以援之之法有三:命武健之將,選精銳之師,出其不意,急擊勿失,如陳湯、甘延壽之于康居,策之上也。其或因糧於敵,分兵斷道,坐而困之,窮蹙自斃,如趙充國之于金城,策之次也。又或始則震以兵威,繼則結以恩義,開誠布信,堅明約束,如諸葛武侯之于孟獲,策之又次也。乃剿既不足以樹威,而撫又不能以著信,臨事周張,首尾衡決,不可謂非行間之乏謀,而中樞之失算矣。

  方李如松平壤大捷,李如柏進拓開城,四道複平,三倭生縶,廓清之功,可旦夕竢。而乃碧蹄輕進,兵氣破傷,功虧一簣,良足悼也。又若麻貴尉山之捷,三協度師,勢相犄角,砍柵拔寨,鋒銳莫當。而割級之令,解散軍威,僉都之肉,豈足食乎!況于沈惟敬以市井而銜皇命,李宗城以淫貪而充正使,以至風月候節之紿,壺觴好會之詐,邢玠飛捷之書,楊鎬冒功之舉,罔上行私,損威失重。煌煌天朝,舉動如此,毋怪荒裔之不賓也。

  向非關白貫惡病亡,諸倭揚帆解散,則七年之間,喪師十余萬,糜金數千鎰,善後之策,茫無津涯,律之國憲,其何以辭!而乃貪天之功,幸邀爵賞,衣緋橫玉,任子贈官,不亦恧乎!乃馬棟、丁應泰太之疏能直伸于關白未死之前,而李堯民之章反見抵于關白已死之後者,蓋以用兵之初,神宗怒白甚銳,怒則望其速濟,故必欲核其真。用兵之久,神宗憂白漸深,憂則幸其成功,故不欲明其偽。卒之忠言者落職,欺君者封爵,而所遭逢異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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