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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卷 嚴嵩用事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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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年春,倭寇浙江,工部侍郎趙文華請禱海神殺賊,遂遣文華如浙。初,文華為主事,有貪名,出為州判。以賄嵩,得複入為郎。未幾,改通政,與嵩子世蕃比周,嵩目為義子。不二年,擢工部侍郎。至是往浙,淩轢言吏,搜括財物,公私苦之。 三十四年冬十月,殺兵部員外楊繼盛。初,仇鸞既誅,上思繼盛言,自謫所月餘遷主事,隨改兵部武選司員外。繼盛嘗感激思,報妻張氏曰:「公休矣,一鸞困公幾死。今相公嵩父子,百鸞也。公何以報為?休矣,且歸耳。」繼盛不聽,密具疏。疏成,上方怒,逮諸言官。乃更越十五日而齋,齋三日,乃上,竟得罪。繼盛每出朝審,諸內臣士庶夾道擁視,共指曰:「此天下義士。」又指其三木,竊歎曰:「奈何不以此囊嵩頭?」司業王材詣嵩曰:「人言籍籍,謂繼盛且不免,公不憂萬世耶?」嵩曰:「吾行當救之。」令其子世蕃謀之胡植、鄢懋卿,懋卿曰:「此養虎自遺患也。」植亦言不可,嵩意遂決。乃以張經、李天寵疏覆奏,附繼盛於尾。上覽之,謂江南釀寇遺患,遂下旨行刑。是歲論大辟當刑者凡百餘人,詔決九人;而繼盛與焉。 將刑,張氏疏言:「臣夫諫阻馬市,預伐仇鸞,聖旨薄謫。旋因鸞敗,首賜湔雪。一歲四遷,臣夫銜恩圖報。誤聞市井之言,尚狃書生之見,妄有陳說。荷上不即加戮,俾從吏議。杖後入獄,割肉二觔,斷筋二條。日夜籠㭱,備諸苦楚。年荒家貧,臣紡績供給。兩次奏讞,俱蒙特宥。今混入張經疏尾,奉旨處決。儻以罪不可赦,乞將臣梟首,以代夫命。夫生一日,必能執戈矛,禦魑魅,為疆場效命之鬼以報陛下。」奏入,為嵩所抑,不得達。蓋殺諫臣自此始,由是天下益惡嵩父子矣。 三十五年春正月,趙文華自江南還京,與吏部尚書季默構隙,知默與嵩異,疏劾之,摘其部選策題有「漢武征四夷而海內虛耗,唐憲複淮、蔡而晚業不終」為謗訕。上怒,收系獄拷訊,竟死獄中。嵩德文華,擢為工部尚書,加太子太保。 二月,以大學士李本攝吏部事。本疏諸臣百十有三人,別為三等:其上二十八人,吳鵬、趙文華、嚴世蕃等;其中七十人,鄢懋卿、徐履祥等;其下十五人宜斥免,乃葛守禮、艾守淳等,多可大用者。時論非之。 十一月,逮總兵俞大猷下錦衣衛獄。大猷不善滑刺,世蕃怒其不附已,授胡宗憲意,論其失事,故有是逮。逮至,大猷假貸三千金饋世蕃,得不死,罷職,發大同立功。時有建議薊州增設戶部侍郎督糧練兵者,嚴嵩佯以推趙貞吉,且召之飲酒。詭曰:「是行非公不可。」貞吉曰:「人臣之義,死生以之。」酒半,貞吉徐曰:「今戶侍督糧,督京運乎?抑民運乎?若二運已有職掌,徒增擾耳。況兵之不練,其過宜不在是,縱十戶侍出無益也。」嵩作色而罷,嗾其党張益劾之,奪官去。 十二月,賜大學士嚴嵩免朝賀,惟入直西苑,仍賜腰輿。先是,賜得乘馬入禁。至是複加恩寵,為異數雲。 三十六年冬十月,楊順、路楷殺前錦衣衛經歷沈錬。初,錬既編保安,即孑身至。裡長老問知錬狀,咸大喜,遣其子弟從學。錬稍與語忠義大節,乃爭為錬詈嵩以快錬。錬亦大喜,日相與詈嵩父子以為常。嘗束芻為偶人三,目為林甫、檜及嵩而射之。語稍稍聞,嵩父子銜之。而侍郎楊順來為總督,故嵩黨也。應州之役,多殺邊民掩敗。錬怒讓之,且為樂府以誚順。順大恚,以其私人經歷金紹魯、指揮羅鎧走世蕃所白之,且謂:「錬結死士,擊劍習射,將以間而取若父子。」世蕃曰:「吾固知之。」即以屬巡按禦史李鳳毛,鳳毛謬為謝曰:「有之,竊陰已解散其黨矣。」鳳毛得代歸。而禦史路楷來,又嵩黨也。世蕃為酒壽楷,而使謂順曰:「幸為我除吾瘍。」楷至,則與順合筴捕諸白蓮教通叛者,竄錬名籍中,以叛聞,下兵部議,尚書許論不為申理,嵩竟殺之,籍其家。嵩乃予順一子錦衣千戶,楷遷太常卿。順猶怏怏,曰:「丞相猶有所不足乎?」謀之楷,複取錬二子杖殺之,並系其長子襄。順、楷敗,乃得脫。 十二月,趙文華罷。文華自浙歸,私行珍寶於嵩夫媍及世蕃,至入內室叩首嵩妻。嵩妻勞苦文華,謂:「相公尚不能為郎君易腰帶耶?」兼以李默故,嵩亟稱文華於帝,進位尚書,躐加太子太保。然文華得寵眷,乃稍欲結知帝,不稟嵩命。一日,密進藥酒方,言:「授之仙,飲可不死,獨臣與嵩知之。」帝曰:「嵩有是方不奏,乃文華奏我。」嵩聞之,大懼且恨,立召文華問之,曰:「若何所獻?」對曰:「無有。」嵩取疏示之,文華慚,頓首謝罪。嵩怒,不令起,呼左右拽出,令門者毋得為文華通。文華日憂懼不知所出,從世蕃乞憐,為白夫人。夫人以其兒也,憐之。一日,嵩休沭,諸義兒及世蕃鹹候起居,置酒堂上。嵩、夫人上坐,義兒及世蕃侍列。文華遙望不得入,乃曲賂左右,伏軒欞下。酒中,夫人曰:「今日舉家在座,何少文華?」嵩嘻曰:「阿奴負人,那得在此!」夫人因宛轉暴白,嵩色微和。文華竊望見,遽走入,伏席前涕泣。嵩不得已,遂留侍飲,然意未慊也。又文華初賂世蕃金絲幕一具,其姬二十七人皆寶髻一。世蕃以為薄,恨之。乃為疏草使上,引疾歸,帝從之。而是時帝方修玄,以其疏中有病語,怒削其職,子戍邊。 三十七年三月,給事中吳時來上疏劾嚴嵩「輔政十二年,引用匪人,邊事日壞。令其子世蕃入直,干預國政,窺覘幾微,以市私恩。引其親萬寀為文選郎中,方祥為職方郎中,比周為奸,公行賄賂,進退一人,行止一事,必關白世蕃。不論賢否是非,唯視所入多寡。如趙文華南還,饋遺數萬,猶為未足,而授草引疾。張經被逮,行金五千。及聖斷不貸,而為治裝賻恤。王汝孝失律,以三千而得遣戍。蔡克卿撫淮陽,以三千而轉地卿。楊順誤國,而三陰其子。吳嘉會修邊侵冒,而驟遷三官。邊事之不振,由於軍民之困窮;軍民之困窮,由於上官之貪縱;上官之貪縱,由於謀國之匪人。『拔本塞源』之喻,願皇上察之」。主事張翀、董傳策亦交章論之,俱下獄,廷杖,謫戍嶺南。 三十八年夏五月,逮總督侍郎王忬下獄論死。嚴嵩以忬湣楊繼盛死,銜之,忬子世貞又從繼盛遊,為之經紀其喪,吊以詩。嵩因深憾忬。嚴世蕃嘗求古畫於忬,忬有臨幅類真者以獻。世蕃知之,益怒。會灤河之警,鄢懋卿乃以嵩意為草,授禦史方輅,令劾忬。嵩即擬旨逮系。爰書具,刑部尚書鄭曉擬謫戍。奏上,竟以邊吏陷城律棄市。 三十九年夏六月,以都禦史鄢懋卿總理天下鹽運,懋卿益通賄無虛日。禦史林潤劾其貪冒五罪,懋卿疏辨。不問。 四十年春正月,以萬壽宮災,命大學士徐階、工部尚書雷禮興工重建。先是,嚴嵩在內閣,凡禦劄下問,辭旨深奧。西苑玄修,聖躬臥起不常,外廷得失,時廑於懷。內侍傳出,或早或暮。嵩耄而智昏,多瞠目不能解。世蕃一見躍然,揣摩曲中,據之奏答,悉當上意。又陰結內侍,纖悉馳報,報必重賚。每事必先有以待,上益喜。蓋上不能一日亡嵩,嵩又不能一日亡其子也。專政既久,諸司以事請裁,嵩必曰:「與小兒議之。」甚曰:「與東樓議之。」東樓,世蕃別號也。世蕃益自恣,一時無行之士,債帥墨吏,群然趨之。嵩妻歐陽氏嘗語嵩曰:「不記鈐山堂二十年清寂耶!」嵩甚愧之,馭世蕃尤嚴。歐陽氏卒,世蕃當護喪歸,嵩上言:「臣老無他子,乞留侍。」許之。以孫鵠代行,世蕃因大佚樂,干預各司事如故。然不得入直房代議,間飛劄走問,則世蕃方擁諸姬狎客,征逐胡盧,不甚了了,亦不能得當如往時。中使守直房迫促,嵩引領待片紙,不得至,乃自以意對。既至,追還複改,大抵故步皆失。上不懌,頗聞世蕃淫縱,心惡之。會方士藍道行以扶鸞見得幸,上以為神。一日,從容問輔臣賢否,道行遂詐為箕仙對,具言嵩父子弄權狀。上曰:「果爾,上玄何不殛之?」詭曰:「留待皇帝正法。」上默然。適萬壽宮災,宮在西苑,上自壬寅宮變,即移於此,不復居大內。忽火作,乘輿服禦皆毀,上暫居玉熙宮,隘甚,邑邑不樂。廷臣請還大內,上以列聖宴駕於此,不報。嵩請徙南內,故英宗幽錮所也,大不樂。次相徐階與尚書禮疏並力營新宮,上喜,報允。自是,凡軍國大事悉諮之階。間有嵩者,不過齋醮符籙之類而已。 十二月,吏部尚書吳鵬罷。鵬,嚴嵩黨也。先是,禦史耿定向劾其六罪,故罷。嵩複薦所親歐陽必進代之,未久,亦勒歸。進禮部尚書袁煒太子太保,入閣參預機務。時帝漸有疑嵩意,密諭徐階舉堪輔政者。階密奏曰:「人君以論相為職,陛下斷自宸衷,則窺伺陰阻之私自塞矣。」帝從之,遂有是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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