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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卷 大禮議(3)


  五月,以奉先殿西室為觀德殿,欲安獻皇帝主也。禮部侍郎吳一鵬、朱希周,郎中江必東,員外郎翁盤,主事彭黯等上言:「獻皇帝主在安陸廟中,神靈攸依。奉先殿西室,宜設神位,以便時享,如奉慈殿之儀。」不報。遣司禮監太監賴義、京山侯崔元、侍郎吳一鵬之安陸,改題神主,奉上冊寶,尊號曰「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」,迎如京師。一鵬等複上言:「曆考前代,無自寢園迎入大內者。況安陸乃啟封之地,獻皇帝神主不宜輕動。惟永祀安陸,則本生之情盡,而正統之義得。」不報。

  霍韜將赴召,複上言力辨二統之非。而席書在鳳陽,亦上《大禮考議》,言:「諸臣講學不明,固執私意。」且曰:「斯禮也,廷臣耆舊,自有知者,不敢犯眾。而璁、萼等感激不平,力犯群議,舉朝疾之如仇,甚可畏也。臣途窮矣,尚言此者,九廟神靈使之言耳。」

  六月,璁、萼至京,複同上疏條七事,極論兩考之非,以伯孝宗而考興獻為正。俱留中不下。鴻臚寺少卿胡侍上言:「唐睿宗不當兄中宗,宋太宗不當兄藝祖。不當稱兄,則不當稱伯明矣。」帝怒其狂率,出侍為潞州判官。初,張璁、桂萼至京師,廷臣欲捶擊之,無一人與通,璁、萼稱疾不出。數日後,退朝班,恐有伺者,出東華門走入武定侯郭勳家。勳喜,約為內助。台諫官交章攻擊,以為當與席書並正其罪。章十餘上,俱報聞。給事中張翀取群臣彈章奏發刑部,令擬璁等罪。尚書趙鑒私語翀曰:「若得俞旨,便撲殺之。」帝廉知之,遂降中旨,命桂萼、張璁為翰林學士,方獻夫為侍講學士,切責翀、鑒,罪之。璁、萼、獻夫各上疏辭,不允。吏部尚書喬宇上言:「萼等偏執異說,搖動人心,願賜罷黜。」帝怒,切責之。宇遂求去,從之。修撰楊慎,廷和子也。率同官姚淶,編修許成名、崔桐,檢討邊憲、金皋等上言:「君子小人不並立,正論邪說不並行。臣等所執者,程頤、朱熹之緒也;萼等所言者,冷褒、段猶之餘也。學術不同,議論亦異,臣等恥與萼等同列。」上罷其俸。

  給事中李學曾等、禦史吉棠等亦爭之,俱下獄外補。已而南京尚書楊旦、顏頤壽、沈冬魁、李克嗣、崔文奎及侍郎陳鳳梧,都禦史鄒文盛、伍文定等複以為言。俱切責之。員外郎薛蕙著《為人後解》,以駁璁、萼之議,略曰:「《禮》:『立後者,重大宗也。適子不為後,輕小宗也。』『為人後者為之子。』言雖出《公羊》,實與《儀禮》相表裡。既為之子,則當稱父矣,而可仍曰伯、叔父乎?」帝覽之怒,逮系詔獄。已而釋之。

  秋七月,璁、萼既拜新命,複列十三事以上:「一曰三代以前無立後之禮,二曰祖訓亦無立後,三曰孔子射於矍圃,斥為人後者,四曰武宗遺詔不言繼嗣,五曰禮輕本生父母,六曰祖訓侄稱天子為伯、叔父,七曰漢宣帝、光武俱為其父立皇考廟,八曰朱熹嘗論定陶事為壞禮,九曰古者遷國載主,十曰祖訓皇后治內,外事無得干預,十一曰皇上失行壽安皇太后三年喪,十二曰新頒詔令決宜重改,十三曰台諫連名上疏,勢有所迫。」皆條列禮官欺罔之罪。疏入,留中。何孟春為論條辨,帝切責之。璁、萼複辭職,不許,乃就官。帝采其議,屢遣司禮監官至閣諭毛紀等,去冊文「本生」字。紀等力言不可。

  亡何,帝禦平臺,召紀等責之曰:「此禮當速改。爾輩無君,欲使朕亦無父乎?」紀等惶怖退。召百官至左順門,敕曰:「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后,今更定尊號曰『聖母章聖皇太后』,後四日,恭上冊寶。」何孟春退,草疏達旦,語禮部侍郎朱希周曰:「此禮複更,禮官尤當爭之。」於是希周率郎中余才、江必東等上言:「皇上考孝宗、母昭聖,已越三年。今更定之諭,忽從中出,則明詔為虛文,不足取信於天下。」孟春與尚書秦金、學士豐熙等及翰林、寺、部、台諫諸臣,各上言力爭「本生」二字不宜削。章十三上,俱留中不報。

  戊寅,帝朝罷,齊居文華殿,金獻民、徐文華倡言曰:「諸疏留中,必改孝宗為伯考,則太廟無考,正統有間矣。」何孟春曰:「憲宗朝尚書姚夔率百官伏哭文華門,爭慈懿皇太后葬禮,憲宗從之,此國朝故事也。」楊慎曰:「國家養士百五十年,仗節死義,正在今日。」王元正、張翀等遂遮留群臣于金水橋南,曰:「萬世瞻仰,在此一舉。今日有不力爭者,共擊之!」何孟春、金獻民、徐文華複相號召。於是秦金、趙鑒、趙璜、俞琳、朱希周、劉玉、王時中、張潤、汪舉、潘希曾、張九敘、吳琪、張瓚、陳沾、張縉、蘇民、余瓚、張仲賢、葛檜、袁宗儒凡二十有三人,賈詠、豐熙、張璧、舒芬、楊維聰、姚淶、張衍慶、許成名、劉棟、張潮、崔桐、葉桂章、王三錫、餘承勳、陸釴、王相、應良、金皋、林時、王思凡二十人,謝蕡、毛玉、曹懷、張嵩、王瑄、張𦐿、鄭一鵬、黃重、李錫、趙漢、陳時明、鄭自璧、裴紹宗、韓楷、黃臣、胡炳凡十有六人,余翱、葉奇、鄭本公、楊樞、劉穎、祁杲、杜民表、楊瑞、張英、劉謙亨、許中、陳克宅、譚纘、劉翀、張錄、郭希愈、蕭一中、張恂、倪宗岳、王璜、沈教、鐘卿密、胡瓊、張濂、何鼇、張曰韜、藍田、張鵬翰、林有孚凡三十有九人,餘寬、黨承志、劉天民、馬理、徐一鳴、劉勳、應大猷、李舜臣、馬冕、彭澤、張鶤、洪伊凡十有二人,黃待顯、唐升、賈繼之、楊易、楊淮、胡宗明、栗登、党以平、何岩、馬朝卿、申良、鄭漳、顧可久、婁志德、徐嵩、張庠、高奎、安璽、王尚志、朱藻、黃一道、陳儒、陳廷鸞、高登、程旦、尹嗣忠、郭日休、李錄、周詔、戴亢、繆宗周、丘其仁、祖琚、張希尹、金中夫、丁律凡三十有六人,余才、汪必東、張𦒎、張懷、翁盤、李文中、張澯、張鏜、豐坊、仵瑜、丁汝夔、臧應奎凡十有二人,陶滋、賀縉、姚汝皋、劉淑相、萬潮、劉漳、楊儀、王德明、汪溱、黃加賓、李春芳、盧襄、華鑰、鄭曉、劉一正、郭持平、余禎、陳賞、李可登、劉從學凡二十人,相世芳、張峩、詹潮、胡璉、范祿、陳力、張大輪、葉應駿、白轍、許路、戴欽、張儉、劉士奇、祁敕、趙廷松、熊宇、何鼇、楊濂、劉仕、蕭樟、顧鐸、王國光、汪嘉會、殷承敘、陸銓、錢鐸、方一蘭凡二十有七人,趙儒、葉寬、張子衷、汪登、劉璣、江珊、金廷瑞、范鏓、龐淳、伍余福、張鳳來、張羽、車純、蔣珙、鄭鎦凡十有五人,毋德純、蔣同仁、王瑋、劉道、陳大綱、鐘雲瑞、王光濟、張徽、王天民、鄭重、杜鸞凡十有一人,俱赴左順門跪伏,有大呼高皇帝、孝宗皇帝者。

  帝聞之,命司禮監諭退,不去。金獻民曰:「輔臣尤宜力爭。」朱希周乃詣內閣告毛紀,紀與石珤遂赴左順門跪伏。上複遣司禮太監諭之退,群臣仍伏不起,自辰迨午。帝怒,命司禮監錄諸姓名,收系諸為首者豐熙、張翀、余寬、黃待顯、陶滋、相世芳、毋德純等八人於獄。楊慎、王元正乃撼門大哭,一時群臣皆哭,聲震闕廷。上大怒,遂命逮系馬理等凡一百三十有四人於獄。何孟春等二十有一人,洪伊等六十有五人,姑令待罪。

  己卯,上聖母章聖皇太后冊寶。

  庚辰,錦衣衛以在系官上請,初逮系時有奔匿者。至是,悉追系之。並待罪者,總二百有二十人。上責之,命拷訊豐熙等八人編伍,其餘四品以上者俱奪俸,五品以下者杖之。於是編修王相等一百八十餘人各杖有差,王相與王思、裴紹宗、毛玉、胡瓊、張曰韜、楊淮、胡璉、張燦、申良、臧應奎、仵瑜、余禎、安璽、殷承敘、李可登等十有七人俱病創,先後卒。

  恭穆獻皇帝主至自安陸,帝迎于闕內,奉謁奉先、奉慈二殿。已乃奉於觀德殿,上冊寶,尊號曰「皇考恭穆獻皇帝」,不復言「本生」。是日,複趨席書來京。南京祭酒崔銑以災異陳言:「議禮一事,或擯斥,或下獄,非聖朝美事。」上不悅,令致仕。而陳洸先為給事中,言事忤旨,出為按察司僉事。至是,上言曰:「陛下察幾致決,毅然去『本生』二字,有人心者,咸謂始全父子之恩,無不感泣。乞罷喬宇、夏良勝以息邪說,複史道、于桂、曹嘉以作正氣。」帝悅,複以洸為給事中。逮系修撰楊慎,編修王元正,給事中劉濟、安盤、張漢卿,禦史張原、王時柯於詔獄,複撲之。謫楊慎、王元正、劉濟戌邊。何孟春調南京工部。毛紀罷。

  南寧伯毛良上言:「楊廷和要定策功,沮撓大禮,使陛下失天倫之正,廢追崇之典。」千戶聶能遷、百戶陳紀、教諭王玠、錄事錢子威,各論奏議禮差謬,更正得宜。俱留中不報。

  八月,席書至京。以孝宗考名未正,悉發諸議留中者,命禮部集議。鄭岳、徐文華仍力言:「孝宗祝享、昭聖冊寶,尊奉已久,不宜輕改。」帝切責之。胡世甯時居憂裡中,亦上言與璁等合。帝嘉之。

  九月,改稱孝宗敬皇帝為皇伯考,昭聖皇太后為皇伯母。初集議時,汪偉、鄭岳、徐文華等猶與璁等力辨可否,武定侯郭勳遽曰:「祖訓如是,古禮如是,璁等言當。《書》曰:『人臣事君,當將順其美。』」於是書、萼、璁及獻夫會公鶴齡、侯勳、鸞等六十有四人上言:「三代之法,父死子繼,兄終弟及,人無二本。孝宗伯也,宜稱曰皇伯考。昭聖伯母也,宜稱曰皇伯母。獻皇帝主,別立禰室,不入太廟。尊尊親親,兩不悖矣。」議上,從之。乃改稱孝宗為皇伯考,昭聖為皇伯母。祭告天地宗廟,布詔天下。安陸松陵,帝既改名顯陵等諸陵矣。及大禮既定,百戶隨全請改遷顯陵。下工部議。尚書趙璜等上言:「太祖不遷皇陵,太宗不遷孝陵,願以為法。」帝命禮臣會多官集議,尚書席書等會公、侯、九卿諸廷臣上言:「乞治全罪。」帝曰:「先陵遠在安陸,朕瞻仰哀切,其再議之。」書與璁、萼等複上言:「舉大事當順人心。今多官皆曰:『帝魄不可輕動,地靈不可輕泄。』臣等敢不盡言。」帝乃罷議,命顯陵祭如七陵。

  十二月,評事韋商臣上言:「臣以廷平庶獄為職。臣自今年七月授官以來,見以大禮伏闕,觸犯聖怒,大臣改任者,何孟春一人;編戍者,學士豐熙等八人;決杖死者,編修王思等十有七人;以忤使臣而逮系者,副使劉秉鑒、知府羅玉等若干人;以織造抗使臣逮系者,布政使馬卿、知府查仲道等若干人;以失儀下獄者,禦史葉奇、主事蔡乾等五人;以京堂官為所屬訐奏下獄者,禦史任洛、副使任忠等二人。此皆國家大獄,上幹天象,下駭民俗,所關甚巨者也。臣不敢愛死,惟陛下大奮明斷,將諸臣錄複其官,及其子孫,庶不失欽恤之意。」疏入,調外。巡撫江西都禦史陳洪謨亦言之,留中不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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