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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太祖平吳(3)


  二十六年春正月,張士誠舟師數百艘出馬馱沙,溯流侵江陰,守將吳良、吳楨嚴兵以待。太祖親率大軍,水陸並進,討之,至鎮江,敵已遁去,追至巫子門。寇乘潮逆拒,首尾相失,良等縱兵夾擊,大敗之,獲士卒二千人。太祖幸江陰,見良等防禦有方,曰:「汝非昔日之吳起乎?」稱歎久之。良在江陰十年,終始戒嚴,夜嘗宿城樓,枕戈待旦。暇日延經術士,講明經史、兵法。訓敕將校,馭胥吏,不少假借。敦教化,興學校,修屯田,足軍餉,境內帖然。太祖有事江、漢,東藩無擾,皆良等為之捍蔽也。

  馮國勝圍高郵,張士誠將俞同僉詐遣人來降,約推女牆為應。勝信之,夜遣康泰率兵踰城而入,皆為所殺。

  三月,徐達自宜興還攻高郵。初,士誠遣左丞徐義由海道入淮,援高郵,義屯太倉,觀望不敢進。徐達遣使,請以指揮孫興祖守海安,平章常遇春督水軍為高郵聲援,從之。遣使諭達曰:「張士誠由高郵嘯聚,以有吳、越,高郵其巢穴也,大軍攻之,彼必來救。今聞徐義兵已入海,或由射陽湖,或出瓠子角,或出寶應趨高郵,不可不備。」達得書,遂會兵進攻,一鼓克之,戮其將俞同僉等。興祖守海安,士誠兵來侵,擊敗之,擒將士二百餘人。進攻通州,通州守將拒戰,興祖督將士奮擊,大破之。自是士誠不敢犯海安。

  夏四月,徐達移師會常遇春攻淮安。徐義舟師集馬漯港,夜率兵襲破之,義泛海遁去,獲戰艦百餘艘,進薄城下。士誠將梅思祖封府庫,籍甲兵,出降,並獻所部四州。太祖嘉其知命保民,授都督府副使,以華雲龍守之。徐達還兵攻興化。先是,達圖泰州、興化、海安、通州、高郵山川地形要害以進,太祖覽之,見瓠子角為興化要地,寇兵所經之路,令達以兵絕其隘。

  戊午,遂克興化,淮地悉平。命韓政進取濠州。濠自郭子興棄後,屢為人所竊據,最後張士誠將李濟守之。太祖命李善長以書招之,不報。太祖曰:「濠州吾家鄉,今為張士誠竊據,是吾有國而無家也!」即命韓政督顧時等攻之。至濠,攻其水簾月城,又攻其西門,城中拒守甚堅。政乃督兵以雲梯炮石四面並攻,城中不能支。

  庚申,守將李濟以城降。太祖幸濠,省陵墓,宴父老。太祖以淮東諸郡既平,遂議討張士誠,召中書省大都督府臣謂曰:「張士誠據姑蘇,數侵擾吾近地,為吾境內之寇,不可不討。諸公其熟計之!」李善長對曰:「張氏宜討久矣。然以臣愚觀之,其勢雖屢屈,而兵力未衰,土沃民富,又多積儲,恐難猝拔,宜候隙而動。」徐達進曰:「張氏驕橫,暴殄奢侈,此天亡之時也。其所任驕將如李伯升、呂珍之徒,皆齷齪不足數,惟擁兵將為富貴之娛耳。居中用事,黃、蔡、葉三參軍輩,迂闊書生,不知大計。臣奉主上威德,率精銳之師,聲罪致討,三吳可計日而定。」太祖大喜,顧達曰:「諸人局於所見,獨汝合吾意,事必濟矣。」於是命諸將簡閱士卒,擇日出師。

  八月辛亥,命徐達為大將軍,常遇春為副將軍,帥師二十萬伐張士誠,集諸將佐諭之曰:「自大亂以來,豪傑並起,所在割據。西有陳友諒,東有張士誠,皆連地千里,擁眾數十萬。今介乎二人之間,相與抗者十餘年。觀二人所為,志不在民,不過貪富貴,劫奪寇攘而已。友諒既敗滅,獨士誠據有浙西,北連兩淮,恃其強力,數侵疆場。賴諸將連歲征討,克取兩淮,惟浙西、姑蘇諸郡未下,故令卿等討之。卿等宜戒飭士卒,毋肆擄掠,毋妄殺戮,毋發丘壟,毋毀廬舍。聞士誠母葬姑蘇城外,慎勿侵毀其墓。汝等毋忘吾言!諸將帥務相輯睦,勿縱左右淩士卒。凡為將必資士卒,善撫恤之。大抵克敵者必以成功為效,樹德者必以廣恩為務。卿等勉之。」諸將皆再拜受命出。

  太祖複禦西苑,召達、遇春曰:「爾等此行,用師孰先?」遇春對曰:「逐梟者必覆其巢,去鼠者必熏其穴。此行當直搗平江,平江既破,其餘諸郡可不勞而下。」太祖曰:「不然。士誠起鹽販,與張天騏、潘原明輩皆強梗之徒,相為手足。士誠窮蹙,天騏輩懼俱斃,必並力救之。今不先分其勢,而遽攻姑蘇,若天騏出湖州,原明出杭州,援兵四合,難以取勝。莫若先攻湖州,使其疲於奔命,羽翼既披,然後移兵姑蘇,取之必矣。」太祖乃屏左右,謂達、遇春曰:「吾欲遣熊天瑞從行,俾為吾間也。天瑞之降,非其本意,心常怏怏。適來之謀,戒諸將勿令知之,但雲直搗姑蘇,天瑞知之,必叛從張氏,以輸此言。如此,則墮吾計矣。」

  癸醜,大將軍徐達等率諸將發龍江,而別遣李文忠趨杭州,華雲龍向嘉興,以分其兵。

  辛酉,師至太湖。

  己巳,遇士誠將尹義、陳旺逆戰,破擒之,遂次洞庭山。

  癸酉,進至湖州之毗山,又擊敗士誠將石清、汪海,擒之。張士信駐軍湖山,望風遁。指揮熊天瑞果叛降張士誠。

  甲戌,師至湖州之三裡橋,士誠右丞張天騏分兵三路以拒我師,黃寶當南路,陶子寶當中路,天騏自當北路,唐傑為後繼。達進兵薄之,遇春攻黃寶,王弼攻天騏,達自中路攻陶子寶,別遣驍將王國寶率長鎗軍扼其歸。遇春進擊寶,敗之,寶走入城,阻橋不得濟,還兵力戰,又敗,被擒。天騏、子寶不戰退。士誠遣李伯升來援,由荻港潛入城,我軍四面圍之,伯升、天騏閉門拒守。士誠又遣呂珍、朱暹等及其五太子率兵六萬來援,屯城東之舊館,築五砦自固。達、遇春等分兵營於東阡鎮南姑嫂橋,連築十壘,以絕舊館之援。士誠婿潘元紹駐兵烏鎮東,為呂珍等聲援,我師乘夜擊之,元紹遁,遂填塞溝港,絕其糧道。士誠知事急,遣親兵來援,達等與戰于皂林,敗之。

  九月,士誠複遣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阡鎮覘我師,欲攻姑嫂橋,常遇春遇之。會天大風雨,晦甚,遇春令勇士乘劃舟數百突擊之,擒志堅,得眾二千餘人。別將廖永忠、薛顯將遊軍攻德清,克之,擒其院判鐘正。士誠自徐志堅敗後,懼甚,遣其右丞徐義至舊館覘形勢,將還報,常遇春扼歸路,不得出。乃陰遣人約張士信出兵,與舊館兵合力來戰,士誠遣赤龍船親兵援之。義始得脫,與潘元紹率赤龍船兵屯于平望,複乘小舟潛至烏鎮,欲援舊館。遇春由別港追襲之,至平望,王銘挺戈先登,縱火焚赤龍船,軍資器械一時俱盡,自是舊館援絕。

  十月,遇春兵攻烏鎮,徐義、潘元紹皆敗走。追至升山,破其平章王晟六寨,餘軍奔入舊館之東壁。同僉戴茂降,我師馳據之,王晟亦降。徐達複攻升山水寨,顧時自變量舟繞出敵船,船上人俯視而笑,時覺其懈,率壯士躍入敵舟,大呼奮擊,餘舟競進薄之。五太子者盛兵來援,常遇春小卻,薛顯率舟師直前奮擊,燒其船,敵眾大敗。五太子、朱暹、呂珍等以舊館降,得兵六萬人。遇春謂薛顯曰:「今日之戰,皆將軍之力,吾不如也。」五太子,士誠養子,短小精悍,能平地躍起丈餘。珍、暹,士誠所親信驍將,皆善戰,士誠倚之;而珍尤敢戰,嘗廓革囊兵,宵濟以襲我師,每戰輒為歌,令其帳下及城中人歌以噪。至是皆降,士誠為之喪氣。徐達以呂珍徇於湖州城下,城中大震,遙語李伯升出降。伯升曰:「張太尉養我厚,我不忍背之!」抽刀欲自殺,為左右抱持,得不死。

  十一日甲申,左丞張天騏等以城降,伯升亦降。李文忠總水陸師下浙江,遣指揮朱亮祖、耿天璧攻桐廬,降其將戴元帥。複遣指揮袁洪、孫虎克富陽,擒其同僉李天祿,遂合兵圍余杭。守將謝五,謝再興弟也,文忠遣人語之曰:「爾兄弟以李夢庚小隙歸張氏,非爾謀也。爾,我之戚臣,若降,可得不死。」謝五亦降。進兵杭州,未至,士誠平章潘原明懼,遣員外郎方彝詣軍門納款。文忠曰:「吾兵遠來,勝負未可知,而遽約降,得無以計緩我乎?」彝曰:「天兵如雷霆,當者立敗。杭雖孤城,生齒百萬,聞將軍來,皆曰王者之師,故乞降以求生耳。」文忠見其誠,引入臥內,令條陳入城次第,遣還。

  明日己醜,原明籍土地、錢谷、甲兵數,並執叛將蔣英、劉震出降,伏謁道左。以女樂導,文忠叱去之。入宿城上,秋毫無犯,一卒強入民家,磔以徇。太祖以原明全城歸順,民不受鋒鏑,仍授平章,守舊城,聽李文忠節制。命懸胡大海像,刺蔣英、劉震心血祭之。

  庚子,李文忠攻紹興,守將李思忠降。華雲龍攻嘉興,守將宋興降。徐達既下湖州,會諸將進攻平江。至南潯,士誠元帥王勝降。

  辛卯,進圍吳江,參政李福、知州楊彝降。癸卯,達等兵至平江城南鯰魚口,擊其將竇義走之。康茂才至尹山橋,遇士誠兵,又擊敗之,焚其官瀆戰船千餘艘,及積聚甚眾,遂進兵圍其城。達軍葑門,遇春軍虎丘,郭子興軍婁門,華雲龍軍胥門,湯和軍閶門,王弼軍盤門,張溫軍西門,康茂才軍北門,耿炳文軍城東北,仇成軍城西南,何文輝軍城西北,四面築長圍困之。又架木塔與城中浮屠等,築敵樓三層,下瞰城中,置弓弩火銃其上。又設襄陽炮擊之,城中震恐。有楊茂者,無錫莫天佑部將也,善沒水,天佑潛令入姑蘇,與士誠相聞。邏卒獲之于閶門水柵,綁送達軍,達釋而用之。時平江城堅不可破,天佑阻兵無錫,為士誠聲援,達縱茂出入往來,因得其彼此所遺蠟書,悉知士誠、天佑虛實,為攻困之計益備。指揮茅成攻婁門,中流矢死。

  平章俞通海分兵取太倉州,民爭獻牛酒迎道左,通海卻其獻,慰諭遣之,約束軍士,秋毫無犯,民大悅。偽帥陳仁等以大舶百餘艘降。昆山、崇明、嘉定望風皆附。松江路守將王立中聞之,亦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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