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福神道碑_明名臣琬琰錄

黃福神道碑

　　▼少保戶部尚書黃公神道碑銘（楊士奇）

　　自古仁人君子之明夫道者，恒以天下國家為心，而不為其私計。范希文言：「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。」夫天下之懷抱斯志者，未嘗無人，顧其志得行與否，則系於其所遇。以希文之志，猶不得盡行於當時，非所遇之難乎？惟士之卓然有志者，則不以是而或怠，然亦鮮矣。三四十年間，士奇所接名卿大臣，若東萊黃公，其可謂有志于希文而無愧者也。公稟剛毅之資，持正直之節，懷忠厚之志，負遠大之器，風采凝重，氣量弘偉，而表裡洞達，博學好古，篤信不疑，不苟為同，不矯為異，不為勢屈，不為禍懾，惟義之循，惟道之行，豈非士之卓然者歟？

　　公諱福，字如錫，東萊之昌邑人。自少不凡，以《書經》選洪武甲子鄉貢，入太學。初授項城縣簿，改清源縣，皆有愛民之政。升金吾前衛知事，改龍江左衛。蚤暮勤職，而才識明敏，剗剔宿弊，數出意見，輔翼上官。升本衛經歷，上書論國大計，太祖皇帝覽而奇之，超升工部右侍郎，特見信用。太宗皇帝初臨禦，治齊、黃離間之罪，李景隆於上前並指公為奸臣。公厲聲言：「臣罪應死，但目為奸則非。」上知其正直，不問。遷左侍郎，遂升工部尚書，授資善大夫。凡所陳奏，悉見嘉納。歲余，天下工匠集京師者多疫死，都禦史陳瑛以為公罪，劾奏之，又不問。

　　初建北京，置行部。時北方用兵累年，民敝甚，首改公為行部尚書，任之撫綏。公據誠盡瘁，植僕濡焦，而民以蘇。交址逆命，遣大將軍率師討罪，命公先詣兩廣治軍實，調度有方，用足而民不困。交址平，郡縣其地，建都指揮司、布政司、按察司總之，設官民如制。命公以尚書兼掌布政、按察二司印章，而董其治。公視民如子，狥其所欲，革其所惡，勞之輯之，訓之飭之，躬勤不倦，且戒郡縣邑吏咸修撫字之政。吏承公仁，無敢違戾。公以新造之邦，新附之民，政令條畫，靡間纖巨，悉盡心焉。

　　於是人益戴公如父。時中朝士大夫以遷謫至者，咸以見溫恤。或者有疾病，躬造視之，拔其賢者與之共事，及以教導其民，而悉加禮焉。中官馬麒怙恩肆虐，自三司以下皆縮首斂避，惟公數裁抑之。麒誣奏公有異志，上深照其妄，曰：「此君子不容于小人。」寢其奏。公居交址幾二十年，仁宗皇帝登極，上言六事，悉見採用。時初建儲，驛召公還，璽書有「元老久勞于外，篤念不忘，亟欲見之」之語。瀕行，交人扶老攜幼送公，皆號泣不忍別。既至，深被獎勞，賜白金文綺，遂命兼詹事，蓋付託之重雲。無幾，仁廟上賓，公董山陵之役。

　　宣宗皇帝嗣位，馬麒激變交址。時兵部尚書陳洽代公掌藩臬二司，累奏乞還公，蓋以交人思公之深。公先已持節親藩冊封，即日召還，奉命複詣交址。時交寇黎利據列城叛，朝廷命將率師討之。及公偕行，將及境，交寇拒師，總師者失律，為寇所得，並得公。寇皆下馬拜公曰：「公不北歸，我曹不至此。」言已皆泣，共置公于館，父事之。公度寇無悔罪意，即不食，冀死寇，謹防護不去側，竟禮送北歸。既歸，奉命偕平江伯陳瑄董江南饟運，公與平江協心合謀，績用有成。公上言足食、足兵、省役三事，均於時務，並見嘉納。宣廟念公春秋高，久勞在外，改南京戶部尚書。上龍飛之初，以南京根本重地，公先朝老成，進榮祿大夫、少保，仍兼尚書，參贊襄城伯李景隆南京守備。

　　公時雖老，事無巨細，必周於慮，而裁處適當，襄城惟公言之聽，文武諸司凡有疑務，鹹就正焉。于時南京政肅民安，蓋倚公為重。朝廷下璽書，事關機密者，公必預焉。賜誥命，授光祿大夫，加贈三代。又上言學校、田賦、鈔、鹽法、官俸事，多見施行。

　　正統四年冬得疾，日加亟，猶時強起議公務。明年正月五日薨。公卿以下奔走哭吊。訃聞，賜祭，命有司治葬。賢士大夫皆傷正人之沒，以為世道惜。公自小官至一品，始終以國家生民為心，常取希文語，名其退食之堂曰「後樂。」臨大事，決大議，眾或媕婀，公獨奮斷；眾辟易，公獨邁往。人或有善告，樂從如流。斥奸辟佞，無所顧忌。下人有過，多見優容。所與交遊，必輔於道，憂國忘家，老而彌篤。所得俸賜，率分姻族。屬纊之日，室無百緡。平生立心行事，一以不昧天理為主。享年七十有八。

　　葬昌邑西新郭之原。

　　曾祖佑志，祖穀保，考士中，皆賜光祿大夫、少保兼戶部尚書。曾祖妣倪，祖妣李，妣王，皆贈夫人。配王封夫人。子男五：瑭、琮、琇、㺭、玗。孫男二：愷、□。

　　士奇與公同朝四十年，晚辱公知甚厚。未薨之先歲餘，予告歸江西，道過南京，公時有疾，首造焉，躍然起，執予手論國事，娓娓不詞組及他。嗚呼！言猶在耳，安得複見正直憂國如黃公也哉！瑭求書公墓上之石，敬敘而銘之。

　　銘曰：

　　維天之仁，生賢與才。上以輔德，下以康時。
　　士之高明，誠道在我。我祗行之，其敢佚惰。
　　萊有黃公，桓桓其資。於道克明，行之弗疑。
　　遭逢列聖，既五十載。崇爵重秩，踐揚中外。

　　靡遑夙夜，靡間寢興。闡智畢慮，顓顓用誠。
　　益下以惠，益上以德。敷厥謀猷，亶時正直。
　　凡民被疾，猶痛在我。民既有瘳，我食斯下。
　　南交初附，詔公拊循。育之訓之，昭其春溫。

　　交人戴公，曰我父母。有詔歸公，如去恃怙。
　　肅肅其度，內直外方。不茹不吐，推賢薦能。
　　先哲所存，後天下樂。公實承之，秉執有確。
　　國之有公，柱石在堂。士之仰之，如霍與衡。
　　爵圭林林，疇並公志。遽不憖遺，匪時之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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