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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巍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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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參贊軍務高巍傳(失名) 高巍,山西遼州五指裡人也。性倜儻,尚志節,事二親以至孝聞。洪武十五年壬戍,願入太學,為時効用。十七年甲子,詔旌表巍孝行之門,尋授前軍都督府試左斷事。乙卯秋八月,上疏欲墾河南、山東、北平兵後荒田及抑末技、慎選舉、惜名器數事,太祖嘉納之。是年,以斷決不稱旨當罪,以議賢,發貴州都司關朔嶺千戶所充軍,仍許以侄代役。 洪武三十一年戊寅夏五月,宮軍晏駕,建文君受遺詔登位。巍上表言:「伏聞鳳凰至而諸禽舞,麒麟出而百獸鳴。物之類微,尚知有主而飛鳴以賀,何況人臣靈於萬物者。今我皇上龍飛九五,鳳曆初春,謳歌歸向,四海會同,臣歡忻踴躍,如流水朝宗而不能自己也。於洪武三十一年六月十二日遠聞聖詔,頒告臣民,于本年閏五月十六日恭依太祖皇帝遺詔,嗣登寶位,以代理萬幾之榮。天下士庶臣民萬口一言,齊聲共賀。伏惟太祖皇帝禪位以嫡,長大居正也。使聖子神孫本宗伯,世為天子,支庶百世為諸侯,上法三代之公,下洗漢唐之陋,祖訓一定,後王永法,繼繼繩繩於千萬年也。微臣才力踈短,文詞鄙野,何足以頌祝聖代宏軌之遠。」末複引《大雅》《下武》之詩雲:「昭茲來許,繩其祖武。于萬斯年,受天之祐。受天之祐,四方來賀。于萬斯年,不遐有佐。」以寓忠愛之誠。 次年為建文元年,巍上書陳情,乞放歸田裡,許之。既而遼州知州王欽應詔求賢,舉巍,禮送京師。吏部引奏,以巍為戍關朔,仍發還本所。先是,太祖封建諸王,分封秦、楚、燕、齊、湘、兗、寧、遼、穀、代、慶、肅諸地。巍慮地大難制,上書: 欲弱藩王之權,使下無背叛之心,上無誅伐之意,經制一定,而萬世無疑。若曰臣借漢為喻,昔漢高帝提三尺劍,起布衣,摧強秦,滅暴楚,以定禍亂,憫秦孤弱而已,遂大封同姓,荊王貫、楚王交、代王喜、齊王肥、淮南、濟北分王天下之半。漢高祖遠慮,莫不欲禦四夷而藩中國也,豈想遺文、景不可治之痼疾哉!故賈誼《治安策》曰:『今天下方病大瘇,一股之大幾於要,一指之大幾于股,平居不可屈伸,後雖有扁鵲,不能為矣』。故發痛哭流涕之歎,其欲削弱六國之意,不言可知矣。賴文帝寬厚長者,含忍容之,是以吳王不朝,賜以幾杖,以折強悍不臣之心。厲王長謀反,廢處蜀郡,罰所當也。 而不免有尺布鬥粟之謠,以累文帝之德,此往事可鑒也。其後景帝寬厚,不如乃考,又遇晁錯恃才刻深,徑削諸候,遂挑六國之禍。非文帝遺命托將得人,民心輔漢,又遇趙涉遮說淆澠指示之方,幾危劉氏之社稷,則晁錯不能辭其責矣。昔我太祖皇帝之起,與漢高同,而神武過之。漢高馬上居帝位者數年,故不免中伏弩,冒流矢,危然後定。我太祖皇帝遭元運之大更,群雄並起,龍飛淮甸,蔓刈群雄,東征西怨,混一區宇。中國既定,惟有四夷,命將征討,高居九重,神謀聖算,所向克服。海外之國,三皇五帝所不能臣者,皆來臣服,莫不納貢而効職焉。雖因天與人歸,實賴我太祖皇帝有文王純一之德,大行皇后有後妃不妬之行,則百斯男,無不穆穆皇皇,宜君宜王者矣。故使之本支百世為諸侯,上法三代之公,下洗孤秦之陋。於是體三代之封建,分茅胙土,先封形勢之地。陝西百二山河,昔有人言:「一人當關,萬人莫開。」其人悍勇,西鄰土番,故以藩王之長秦府王之。山西表裡山河,地產良馬,屈產之乘在焉。其人剛壯,所謂山西出將者也。 地近漠北,故以晉府王之。其燕國雖無名山大川之限,其南冀州、真定、保定、順德、廣平、大名等府,所謂桑土之野,地裡坦平肥沃,其供賦之饒,不待言而可知。其北雖曰沙漠寒涼不毛之地,廣畜羊馬,其土地之人,不耕不織,皮衣肉食,弓馬是務,遼、金及元藉之而各興一代之業,故以燕府王之。其西川雖曰西南一隅,山河阻深,劉備、諸葛據之而虎視吳魏者也,故以蜀府王之。其餘楚、湘、濟、兗、寧、遼、穀、代、慶、肅,星羅棋佈,比之古制,雖皆分封過當,然太祖皇帝之聖意,莫不欲護中國而屏四夷也。今各處親王,故多驕逸不法,違犯朝制者,不削則朝廷紀綱不立,削之則傷親親之恩,此我皇上之所難處也。賈誼欲天下之治安,莫要于眾建諸侯而少其力。力少則易使以義,國小則無邪心。令海內之勢,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,莫不率從,真裁制諸侯之良策也。當今之勢,以臣愚見,莫聽晁錯削奪之策,當行主父偃下推恩之令。秦、晉、燕、蜀四府子弟分王于齊、兗、吳、楚,潭、湘對分于秦、晉、燕、蜀,其餘寧、遼、穀、代、慶、肅等府,比類而分王之,少其地而小其城。如此,則藩王之權不削而自弱矣。 臣又願皇上待遇親王,薄其貢而厚其恩,當盡親親之禮。如歲時伏臘,外國所供稀罕之物,並京制嘉殽美味,命使臣頒送之,就問起居安否何如。其賢如漢之河間獻王與東平王蒼者,下明詔褒賞之。其驕逸不法如漢之淮南、濟北者,初犯則容之,再犯則赦之,三犯而不改者,當會親王告太廟,削其地而廢處之。豈有不順服者哉?臣嘗以為人君之有天下,亦如人之有一身也。天下之患有內外,一身之疾有腹膚。其四夷之患,人身之疥癬;骨肉之患,人身之腹心也。疥癬之疾,有時而搔癢吾體,命良醫而修妙藥,一掃之而平復矣。腹心之疾,非智識膏肓者不能也。昔賈誼見漢諸侯強盛,故以脛腰指股為喻。今臣以一身百體為譬。今我皇上乃天君一心也,所謂具眾理而宰萬方,百體之從命者也。各處親王,五臟耳、目、口、鼻、手足也。五臟酸甜嗜欲不同,手足安逸亦異。如目好色而耳好音,鼻好臭而口好甘。其心天君,隨其百體之好,則失主宰之道,不隨,則撓亂吾心而已。故醫書雲:智者能調和五臟。五臟既和,不惟無腹心之疾,而疥癬之疾亦不生矣。 噫!五臟和而一身安,一家和而百事遂。諺曰:「家不和而鄰里欺。」臣亦謂國不和而四夷窺,此一理也。蓋自古帝王之治天下,莫不以修身齊家為先。是以堯之文思安安,允恭克讓者,亦必先親九族,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。文王之小心翼翼,亦必先刑于寡妻,至於兄弟,以禦於家邦。則孔子所謂「身修而家齊,家齊而國治,國治而天下平。」《孟子》言:「舉斯心加諸彼,親親而仁民,仁民而愛物。」此古今聖王治天下之軌範也。是年,廷臣有因齊藩不法,遂建議凡藩國所在,更置守臣。太宗不自安,舉兵靖難。巍後上疏言:「臣聞成周之時,管、蔡監殷以叛,成王命周公往討之。以周公聖人之全才,率武王伐紂之大眾,取二叔所監之小國如反掌也。而周公緩攻徐戰者,非兵不利而戰不勝。聖人之心,以兵兇器也。戰,危事也。孤人之子,寡人之妻,獨人之父母,傷天地之和,召水旱之災,不至於不得已不用也,故必待三年之後而滅絕之。其初豈不欲二叔武庚自悔過而投降耶?觀於《東山》《破斧》之詩可見矣。」今皇上命大將率大眾而往討之,其蕞爾一隅之小國,固易破也。今我皇上若恐傷生靈,損折軍將,況彼之軍民,即皇上之軍民,以皇上天地好生之仁,豈忍赤子肝腦塗地乎?臣願奉明詔或咫尺之書,臣當披露忠膽,大陳義禮之詞,對彼明以天命,曉以禍福,明親親有和解之義,無讎殺之理,使各罷兵而複守分王。從則著我皇上英武之威德,不從當盡臣子之節義。蓋自古用兵,交使在其間。昔酈食其掉三寸之舌,下齊七十餘城;魯仲連修咫尺之書,燕之軍將見者無不涕泣。雖無二子通變之口才,頗有二子破燕、齊之素志,惟在我皇上用與不用,聽與不聽爾。 疏入,差充參贊北征大將軍曹國公李景隆軍務。 巍以為可說而下也,詣北軍上書言: 臣聞世之所謂丈夫者,蓋以其能為國家排難解分,上足以安國家,下可以福黎庶,而無一毫邀利干譽之私爾。臣樗櫟朽材,年近桑榆,遨遊山野,經史自娛,內有飽暖之樂,外無攘竊之虞,感荷皇朝之賜厚。近因天下不幸,我太祖高皇帝升遐,遺詔內外臣民同心輔政,蓋欲使聖子神孫本宗百世為天子,支庶百世為諸侯,上法三代之公,下洗漢唐之陋,祖訓一定,萬世永賴。我聖明天子欽遵遺詔,嗣登寶位,龍飛之初,誕布惟新之政,下養老之詔,天下感戴,奚翅考妣,莫不願立於朝而忠於其事。朝野皆曰:內有聖明君主,外有骨肉親藩,二帝三王之治,指日可待,此萬世磐石之固也。籲!不意忽聞大王與朝廷有隙,張皇三軍,抗禦六師,竟不知其意何出。今在朝諸臣,文者導之以智,武者奮之以勇,皆謂執言仗義,以順討逆,焉有不勝?取北平如反掌,擒大王如拾芥,正所謂徒能料事而不能料人。 臣寄跡岩穴,不忍坐視兵連禍結,所以挺身自投,願效一策。蓋以為一二人之欲,而傾覆百萬億之生靈,露宿風眠,被堅執銳,嗟諮滿野,肝腦塗地,孤人之子,寡人之妻,獨人之父母,傷天地之和,召水旱之災,是豈仁智者之為哉!臣以為動干戈,孰若和解,使帝者複帝,王者複王,君臣之義大明,骨肉之親愈厚,乃天下萬世之幸也。 臣所以得奉聖天子明詔,置死度外,來見大王,欲盡一言求頸血污地者,稱臣宿許。太祖皇帝生當殞首,死當結草之願,豈有要求於其間哉?且老子雲:天下,神器也,不可智力求之。秦以智力求,不能以二世守;魏以智力求,不能以三世守。若我太祖皇帝,乘天下亂,極思治之機,提一旅于鳳陽,揮三尺於馬上,兵不血刃,席捲長驅,群雄斂跡,奄有華夏,是豈智力之所能?實應乎天而順乎人也。是以既即寶位,立綱陳紀,奠安中外,分茅胙土,封建子孫,欲其藩屏王室,而外禦禍患,其神謀聖算,為天下子孫萬年之慮也。以大王之賢智,躬承先帝聖訓,不為不熟矣。夫何以一朝之忿,遂以骨肉之親翻為仇敵?其為先帝之累為何如哉? 嗟夫!昔周公聞流言之謗,即避位居東。若使大王始知謀逆者,擒其逆賊,或械送京師,或戮而奏聞;若聞疑謗之言,或解其護衛甲兵,或質其所愛子孫,釋骨肉猜忌之疑,塞讒邪離間之口,如此,大王安得不與周公比隆哉?大王慮不及此,遂移檄遠邇,大興甲兵,侵襲疆宇,所以任事者得藉其口,以為殿下假誅左班文臣,實欲效漢之吳王倡七國以誅晁錯為名也。臣獨以為不然。殿下欲伸伊尹之志,行周公之道,雖然,豈不聞孟子有雲:家必自毀,然後人毀之;國必自伐,而後人伐之。臣愚過慮,恐有奸雄豪傑,鳩集無賴,因時乘釁,率眾數萬,突起而橫擊之。萬一有失,大王獲罪于先帝,不能辭其責矣。今大王據北平,取密雲,下永平,襲雄縣,掩真定,擒將虜士,易若建瓴,雖古之用兵若孫、吳者,豈能過哉!但自興兵以來,經今數月,尚未能出區區蕞爾一隅之地,較之以天下,十五而未有一焉,其用兵之計,又可知矣。且百戰百勝,兵家不以為奇。 《老子》又雲:「嘉兵者不祥。」今計大王之將士,乘戰西伐,馬無定足,殆亦疲矣。況朝廷驅天下無限之師,大王以一國有限之眾應之,大王得心之士,大約不過三十萬眾。大王與我聖天子義則君臣,親則骨肉,尚生離間之疑,況三十萬眾異姓之士,寧可保終身困迫而死于殿下乎?蓋軍將屢戰則疲,疲則離,離則孤,大王其熟思之。以臣之計,臣躬奉聖天子之旨,念及大王,以為帝室最近之親,何至如此,未嘗不灑泣流涕。今大王惟當以表謝罪,按甲休兵,以待事報朝廷,必寬宥大王擅興兵甲軍民將士脅從之罪,用修親親之好,則天意順,人心和,太祖皇帝在天之靈亦永安矣。 如其不驗,臣願烹鼎鑊,甘無戚色。不然,大王執迷不回,舍千乘之尊,捐一國之富,輕謀淺慮,爰及干戈,走風塵,日月霜露,恃區區之小勝,忘親親之大義,以寡敵眾,以弱敵強,而為此僥倖不可之悖事,臣又不知其孰優而孰劣也。況太祖皇帝大喪未終,毒興師旅,恐與伯夷、叔齊、太伯、仲雍求仁讓國之義有徑庭矣。雖殿下有清夷朝廷之心,天下臣民以殿下不無簒奪之議,幸而兵勝得成,故中大王之計,後世公論之士,以大王為何如哉?倘有蹉跌,取譏萬世,於是時也,追複愚臣之言可得乎?伏願大王再思而審處焉。 書上,弗聽。 巍又假周公之說,援引《詩》《書》,反復數千言,若曰: 殿下論親親最賢最長,即我朝之周公也。當存周公至正之心,毋惑他人流言之謗。亦如周公安重自修,使無一毫驕吝之態,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,內輔朝廷,外屏四夷,則周公制作之功不得專美矣。推我朝基業同周室,太祖皇帝純德同文王,大行皇后慈惠同後妃,今殿下才美同周公,輔我皇上守成邁成、康,故以周家始終之說言之。巍白髮書生,蜉蝣微命,生死不懼者,但久蒙太祖皇帝教養,無所補報。況者朝廷勉勵風俗,於洪武十七年已旌表臣孝行之門。 臣竊自負,既為家之孝子,不可不為國之忠臣。死忠死孝,臣素願也。故敢披露忠膽,大陳義理之辭。惟願皇上與殿下各棄流謗之言,和好親親如故,罷兵息民,臣之忠義既盡,如果賜死於九泉之下,得見太祖皇帝在天之靈,問臣所以,臣亦有以藉口矣。 書再上,講解數四,終弗聽。 巍複歸景隆軍,上《長征》四十二韻。景隆兵劄駐德州,出師敗績。巍遂與督餉參政鐵鉉南行,道出臨邑,誓酒同盟,起集民丁,與徐將軍、盛總兵、高僉憲、宋參軍、張都統、王太守、王府校協同固守濟南。 辛巳夏五月,靖難師攻圍濟南不下,越三月圍解,北兵敗而北。捷聞,會宴于水心亭,巍為賦詠以紀其事。既而從征晉陽、雁門等處,北兵複長驅,未幾渡江,克金川門。太宗即真,巍聞,自經於驛舍。 贊曰:樂毅下齊七十餘城,而安平君以一日複之。魯仲連天下士也,當時諸侯皆莫能用,卒蹈東海,齎志以歿,天下事幸不幸焉而已。雖然,靖難之興,天固有以啟之,豈謀臣智士所能遏耶?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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