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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之寀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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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之寀,字心一,朝邑人。萬曆二十九年進士。除清苑知縣,遷刑部主事。 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酉刻,有不知姓名男子,持棗木梃入慈慶宮門,擊傷守門內侍李鑒。至前殿簷下,為內侍韓本用等所執,付東華門守衛指揮朱雄等收之。慈慶宮者,皇太子所居宮也。明日,皇太子奏聞,帝命法司按問。巡皇城禦史劉廷元鞫奏:「犯名張差,薊州人。止稱吃齋討封,語無倫次。按其跡,若涉瘋癲,稽其貌,實系黠猾。請下法司嚴訊。」時東宮雖久定,帝待之薄。中外疑鄭貴妃與其弟國泰謀危太子,顧未得事端,而方從哲輩亦頗關通戚畹以自固。差被執,舉朝驚駭,廷元以瘋癲奏。刑部山東司郎中胡士相偕員外郎趙會楨、勞永嘉共訊,一如廷元指。言:「差積柴草,為人所燒,氣憤發癲。於四月內訴冤入京,遇不知名男子二人,紿令執梃作冤狀。乃由東華門入,直至慈慶宮門。按律當斬,加等立決。」稿定未上。山東司主治京師事,署印侍郎張問達以屬之。而士相、永嘉與廷元皆浙人,士相又廷元姻也,瘋癲具獄,之寀心疑其非。 是月十一日,之寀值提牢散飯獄中,末至差,私詰其實。初言「告狀」,複言「涼死罷,已無用」。之寀令置飯差前:「吐實與飯,否則餓死。」麾左右出,留二吏扶問之。始言:「小名張五兒。有馬三舅、李外父令隨不知姓名一老公,說事成與汝地幾畝。比至京,入不知街道大宅子。一老公飯我雲:『汝先沖一遭,遇人輒打死,死了我們救汝。』畀我棗木棍,導我由後宰門直至宮門上,擊門者墮地。老公多,遂被執。」之寀備揭其語,因問達以聞。且言差不癲不狂,有心有膽。乞縛兇犯于文華殿前朝審,或敕九卿科道三法司會問。疏入未下,大理丞王士昌、行人司正陸大受、戶部主事張庭、給事中姚永濟等連上疏趣之。而大受疏有「奸戚」二字,帝惡之,與之寀疏俱不報。廷元複請速檢諸疏,下法司訊斷。禦史過庭訓言禍生肘腋,宜亟翦,亦俱不報。庭訓遂移文薊州蹤跡之。知州戚延齡具言其致癲始末,言:「貴妃遣璫建佛寺,璫置陶造甓,居民多鬻薪獲利者。差賣田貿薪往市于璫,土人忌之,焚其薪。差訟於璫,為所責,不勝憤,持梃欲告禦狀。」於是原問諸臣據為口實矣。 二十一日,刑部會十三司司官胡士相、陸夢龍、鄒紹光、曾曰唯、趙會禎、勞永嘉、王之寀、吳養源、曾之可、柯文、羅光鼎、曾道唯、劉繼禮、吳孟登、嶽駿聲、唐嗣美、馬德灃、朱瑞鳳等再審。差供:「馬三舅名三道,李外父名守才,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鐵瓦殿之龐保,不知街道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劉成。二人令我打上宮門,打得小爺,吃有,著有。」小爺者,內監所稱皇太子者也。又言:「有姊夫孔道同謀,凡五人。」於是刑部行薊州道,提馬三道等,疏請法司提龐保、劉成對鞫,而給事中何士晉與從哲等亦俱以為言。帝乃諭究主使,會法司擬罪。是日,刑部據薊州回文以上。已,複諭嚴刑鞫審,速正典刑。時中外籍籍,語多侵國泰,國泰出揭自白。士晉複疏攻國泰,語具《士晉傳》。 先是,百戶王曰乾上變,言奸人孔學等為巫蠱,將不利於皇太子,詞已連劉成。成與保皆貴妃宮中內侍也。至是,複涉成。帝心動,諭貴妃善為計。貴妃窘,乞哀皇太子,自明無它;帝亦數慰諭,俾太子白之廷臣。太子亦以事連貴妃,大懼,乃緣帝及貴妃意,期速結。二十八日,帝親禦慈甯宮,皇太子侍御座右,三皇孫雁行立左階下。召大學士方從哲、吳道南暨文武諸臣入,責以離間父子,諭令磔張差、龐保、劉成,無他及。因執太子手曰:「此兒極孝,我極愛惜。」既又手約太子體,諭曰:「自繈褓養成丈夫,使我有別意,何不早更置?且福王已之國,去此數千里,自非宣召,能翼而至乎?」因命內侍引三皇孫至石級上,令諸臣熟視,曰:「朕諸孫俱長成,更何說?」顧問皇太子有何語,與諸臣悉言無隱。皇太子具言:「瘋癲之人宜速決,毋株連。」又責諸臣雲:「我父子何等親愛,而外廷議論紛如,爾等為無君之臣,使我為不孝之子。」帝又謂諸臣曰:「爾等聽皇太子語否?」複連聲重申之。諸臣跪聽,叩頭出,遂命法司決差。明日磔於市。又明日,司禮監會廷臣鞫保、成于文華門。時已無左證,保、成展轉不承。會太子傳諭輕擬,廷臣乃散去。越十余日,刑部議流馬三道、李守才、孔道。帝從之,而斃保、成於內廷。其事遂止。 當是時,帝不見群臣二十有五年矣,以之寀發保、成事,特一出以釋群臣疑,且調劑貴妃、太子。念其事似有跡,故不遽罪之寀也。四十五年京察,給事中徐紹吉、禦史韓浚用拾遺劾之寀貪,遂削其籍。 天啟初,廷臣多為之訟冤,召複故官。二年二月上《復仇疏》,曰: 《禮》,君父之仇,不共戴天。齊襄公複九世之仇,《春秋》大之。曩李選侍氣毆聖母,陛下再三播告中外,停其貴妃之封,聖母在天之靈必有心安而目瞑者。此復仇一大義也。 乃先帝一生遭逢多難,彌留之際,飲恨以崩。試問:李可灼之誤用藥,引進者誰?崔文升之故用藥,主使者誰?恐方從哲之罪不在可灼、文升下。此先帝大仇未複者,一也。 張差持梃犯宮,安危止在呼吸。此乾坤何等時,乃劉廷元曲蓋奸謀,以瘋癲具獄矣。胡士相等改注口語,以賣薪成招矣。其後複讞,差供同謀舉事,內外設伏多人。守才、三道亦供結党連謀,而士相輩悉抹去之。當時有內應,有外援。一夫作難,九廟震驚,何物凶徒,敢肆行不道乃爾!緣外戚鄭國泰私結劉廷元、劉光復、姚宗文輩,珠玉金錢充滿其室。言官結舌,莫敢誰何,遂無複顧憚,睥睨神器耳。國泰雖死,罪不容誅。法當開棺戮屍,夷其族,赭其宮,而至今猶未議及。此先帝大仇未複者,二也。 總之,用藥之術,即梃擊之謀。擊不中而促之藥,是文升之藥慘于張差之梃也。張差之前,從無張差;劉成之後,豈乏劉成?臣見陛下之孤立于上矣。 又言: 郎中胡士相等,主瘋癲者也。堂官張問達,調停瘋癲者也。寺臣王士昌疏忠而心佞,評無隻字,訟多溢詞。堂官張問達語轉而意圓,先允瘋癲,後寬奸宄。勞永嘉、嶽駿聲等同惡相濟。張差招有「三十六頭兒」,則胡士相閣筆;招有「東邊一起幹事」,則嶽駿聲言波及無辜;招有「紅封票,高真人」,則勞永嘉言不及究紅封教。今高一奎見監薊州,系鎮朔衛人。蓋高一奎,主持紅封教者也;馬三道,管給紅票者也;龐保、劉成,供給紅封教多人撒棍者也。諸奸增減會審公單,大逆不道。 疏入,帝不問,而先主瘋癲者恨次骨。 未幾,之寀遷尚寶少卿。逾年,遷太僕少卿,尋轉本寺卿。廷元及嶽駿聲、曾道唯以之寀侵己,先後疏辨。之寀亦連疏力折,併發諸人前議差獄時,分金紅廟中,及居間主名甚悉。事雖不行,諸人益疾之。 四年秋,拜刑部右侍郎。明年二月,魏忠賢勢大張,其党楊維垣首翻「梃擊」之案,力詆之寀,坐除名。俄入之汪文言獄中,下撫按提問。嶽駿聲複訐之,且言其逼取鄭國泰二萬金,有詔追治。及修《三朝要典》,其「梃擊」事以之寀為罪首。府尹劉志選複重劾之,遂逮下詔獄,坐贓八千,之寀竟瘐死。崇禎初,複官,賜恤。 自「梃擊」之議起,而「紅丸」、「移宮」二事繼之。兩黨是非爭勝,禍患相尋,迄明亡而後已。 *** 贊曰:國之將亡也,先自戕其善類,而水旱盜賊乘之。故禍亂之端,士君子恒先被其毒。異哉,明之所稱「三案」者!舉朝士大夫喋喋不去口,而元惡大憝因用以剪除善類,卒致楊、左諸人身填牢戶,與東漢季年若蹈一轍。國安得不亡乎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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