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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爵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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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爵,字伯珍,富平人。年二十始讀書。家貧,燃薪代燭。耕隴上,輒挾冊以誦。兄為吏,忤知縣系獄。爵投牒直之,並系。會代者至,爵上書訟冤。代者稱奇士,立釋之,資以膏火。益奮于學,立意為奇節。從同郡韓邦奇遊,遂以學行名。 登嘉靖八年進士,授行人。帝方崇飾禮文,爵因使王府還,上言:「臣奉使湖廣,睹民多菜色,挈筐操刃,割道殍食之。假令周公制作,盡複於今,何補老贏饑寒之眾!」奏入,被俞旨。久之,擢禦史,以母老乞歸養。母喪,廬墓,冬月筍生。推車糞田,妻饁于旁,見者不知其禦史也。服闋,起故官。 帝經年不視朝。歲頻旱,日夕建齋醮,修雷壇,屢興工作。方士陶仲文加宮保,而太僕卿楊最諫死,翊國公郭勳尚承寵用事。二十年元日,微雪。大學士夏言、尚書嚴嵩等作頌稱賀。爵撫膺太息,中宵不能寐。逾月乃上書極諫曰: 今天下大勢,如人衰病已極。腹心百骸,莫不受患。即欲拯之,無措手地。方且奔競成俗,賕賂公行,遇災變而不憂,非祥瑞而稱賀,讒諂面諛,流為欺罔,士風人心,頹壤極矣。諍臣拂士日益遠,而快情恣意之事無敢齟齬於其間,此天下大憂也。去年自夏入秋,恒暘不雨。畿輔千里,已無秋禾。既而一冬無雪,元日微雪即止。民失所望,憂旱之心遠近相同。此正撤樂減膳,憂懼不甯之時,而輔臣言等方以為符瑞,而稱頌之。欺天欺人,不已甚乎!翊國公勳,中外皆知為大奸大蠹,陛下寵之,使諗惡肆毒,群狡趨赴,善類退處。此任用匪人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,一也。 臣巡視南城,一月中凍餒死八十人。五城共計,未知有幾。孰非陛下赤子,欲延須臾之生而不能。而土木之功,十年未止。工部屬官增設至數十員,又遣官遠修雷壇。以一方士之故,朘民膏血而不知恤,是豈不可以已乎?況今北寇跳樑,內盜竊發,加以頻年災沴,上下交空,尚可勞民糜費,結怨天下哉?此興作未已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,二也。 陛下即位之初,勵精有為,嘗以《敬一箴》頒示天下矣。乃數年以來,朝禦希簡,經筵曠廢。大小臣庶,朝參辭謝,未得一睹聖容。敷陳複逆,未得一聆天語。恐人心日益怠媮,中外日益渙散,非隆古君臣都俞籲咈、協恭圖治之氣象也。此朝講不親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,三也。 左道惑眾,聖王必誅。今異言異服列于朝苑,金紫赤紱賞及方外。夫保傅之職坐而論道,今舉而畀之奇邪之徒。流品之亂莫以加矣。陛下誠與公卿賢士日論治道,則心正身修,天地鬼神莫不祐享,安用此妖誕邪妄之術,列諸清禁,為聖躬累耶!臣聞上之所好,下必有甚。近者妖盜繁興,誅之不息。風聲所及,人起異議。貽四方之笑,取百世之譏,非細故也。此信用方術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,四也。 陛下臨禦之初,延訪忠謀,虛懷納諫。一時臣工言過激切,獲罪多有。自此以來,臣下震於天威,懷危慮禍,未聞複有犯顏直諫以為沃心助者。往歲,太僕卿楊最言出而身殞,近日贊善羅洪先等皆以言罷斥。國體治道,所損甚多。臣非為最等惜也。古今有國家者,未有不以任諫而興,拒諫而亡。忠藎杜口,則讒諛交進,安危休戚無由得聞。此阻抑言路,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,五也。 望陛下念祖宗創業之艱難,思今日守成為不易,覽臣所奏,賜之施行,宗社幸甚。 先是,七年三月,靈寶縣黃河清,帝遣使祭河神。大學士楊一清、張璁等屢疏請賀,禦史鄞人周相抗疏言:「河未清,不足虧陛下德。今好諛喜事之臣張大文飾之,佞風一開,獻媚者將接踵。願罷祭告,止稱賀,詔天下臣民毋奏祥瑞,水旱蝗蝻即時以聞。」帝大怒,下相詔獄拷掠之,複杖於廷,謫韶州經歷。而諸慶典亦止不行。 及帝中年,益惡言者,中外相戒無敢觸忌諱。爵疏詆符瑞,且詞過切直。帝震怒,立下詔獄搒掠,血肉狼籍,關以五木,死一夕複甦。所司請送法司擬罪,帝不許,命嚴錮之。獄卒以帝意不測,屏其家人,不許納飲食。屢濱於死,處之泰然。既而主事周天佑、禦史浦鋐以救爵,先後箠死獄中,自是無敢救者。 逾年,工部員外郎劉魁,再逾年,給事中周怡,皆以言事同系,曆五年不釋。至二十四年八月,有神降於乩。帝感其言,立出三人獄。未逾月,尚書熊浹疏言乩仙之妄。帝怒曰:「我固知釋爵,諸妄言歸過者紛至矣。」複令東廠追執之。爵抵家甫十日,校尉至。與共麥飯畢,即就道。尉曰:「盍處置家事?」爵立屏前呼婦曰:「朝廷逮我,我去矣。」竟去不顧,左右觀者為泣下。比三人至,複同系鎮撫獄,桎梏加嚴,飲食屢絕,適有天幸得不死。二十六年十一月,大高玄殿災,帝禱於露臺。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,遂傳詔急釋之。 居家二年,一日晨起,大鳥集於舍。爵曰:「伯起之祥至矣。」果三日而卒。隆慶初,複官,贈光祿卿,任一子。萬曆中,賜諡忠介。 爵之初入獄也,帝令東廠伺爵言動,五日一奏。校尉周宣稍左右之,受譴。其再至,治廠事太監徐府奏報。帝以密諭不宜宣,亦重得罪。先後系七年,日與怡、魁切劘講論,忘其困。所著《周易辨說》、《中庸解》,則獄中作也。 浦鋐,字汝器,文登人。正德十二年進士。授洪洞知縣,有異政。嘉靖初,召為禦史。刑部尚書林俊去國,中官秦文已斥複用,鋐疏力爭之。且言武定侯郭勳奸貪,宜罷其兵權。忤旨,奪俸三月。以養母歸。母喪除,起掌河南道事。給事中饒秀考察黜,訐鋐與同官張祿、段汝礪,給事中李鳳來,考功郎餘胤緒,談省署得失,鋐等坐罷。 家居七年,廷臣交薦。起故官,出按陝西,連上四十餘疏。總督楊守禮請破格超擢,未報。而楊爵以直諫系詔獄,鋐馳疏申救曰:「臣惟天下治亂,在言路通塞。言路通,則忠諫進而化理成;言路塞,則奸諛恣而治道隳。禦史爵以言事下獄,幽囚已久,懲創必深。臣行部富平,皆言爵愨誠孚鄉里,孝友式風俗,有古賢士風。且爵本以論郭勳獲罪。今勳奸大露,陛下業致之理,則爵前言未為悖妄。望弘覆載之量,垂日月之照,賜之矜釋,使列朝端,爵必能盡忠補過,不負所學。」疏奏,帝大怒,趣緹騎逮之。秦民遠近奔送,舍車下者常萬人,皆號哭曰:「願還我使君。」鋐赴征,業已病。既至,下詔獄,搒掠備至。除日複杖之百,錮以鐵柙。爵迎哭之,鋐息已絕,徐張目曰:「此吾職也,子無然。」系七日而卒。穆宗嗣位,恤典視爵等。 周天佐,字子弼,晉江人。嘉靖十四年進士。授戶部主事。屢分司倉場,以清操聞。 二十年夏四月,九廟災,詔百官言時政得失。天佐上書曰:「陛下以宗廟災變,痛自修省,許諸臣直言闕失,此轉災為祥之會也。乃今闕政不乏,而忠言未盡聞,蓋示人以言,不若示人以政。求言之詔,示人以言耳。禦史楊爵獄未解,是未示人以政也。國家置言官,以言為職。爵系獄數月,聖怒彌甚。一則曰小人,二則曰罪人。夫以盡言直諫為小人,則為緘默逢迎之君子不難也。以秉直納忠為罪人,又孰不能為容悅將順之功臣哉?人君一喜一怒,上帝臨之。陛下所以怒爵,果合於天心否耶?爵身非木石,命且不測,萬一溘先朝露,使諍臣飲恨,直士寒心,損聖德不細。願旌爵忠,以風天下。」帝覽奏,大怒。杖之六十,下詔獄。 天佐體素弱,不任楚。獄吏絕其飲食,不三日即死,年甫三十一。比屍出獄,曒日中,雷忽震,人皆失色。天佐與爵無生平交。入獄時,爵第隔扉相問訊而已。大興民有祭於柩而哭之慟者,或問之,民曰:「吾傷其忠之至,而死之酷也。」穆宗即位,贈光祿少卿。天啟初,諡忠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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