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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澄傳


  毛澄,字憲清,昆山人。舉弘治六年進士第一。授修撰。預修《會典》成,進右諭德,直講東宮。武宗為太子,以澄進講明晰稱之帝。帝大喜。方秋夜置宴,即徹以賜。武宗立,進左庶子,直經筵。以母憂歸。正德四年,劉瑾摘《會典》小疵貶諸纂修者秩,以澄為侍讀。服闋還朝,進侍講學士。再遷學士,掌院事,曆禮部侍郎。十二年六月拜尚書。

  其年八月朔,帝微行。澄率侍郎王瓚、顧清等疏請還宮。既又出居庸,幸宣府,久留不返。澄等頻疏諫,悉不報。明年正月,駕旋,命百官戎服郊迎。澄等請用常服,不許。七月,帝自稱威武大將軍朱壽,統六師巡邊。遂幸宣府,抵大同,曆山西至榆林。澄等屢疏馳諫。至十二月,複偕廷臣上疏曰:「去歲正月以來,鑾輿數駕,不遑甯居。今茲之行,又已半歲。宗廟、社稷享祀之禮並系攝行,萬壽、正旦、冬至朝賀之儀悉從簡略。臘朔省牲,闕而不行,遂二年矣。歲律將周,郊禋已蔔。皇祖之訓曰:『凡祀天地,精誠則感格,怠慢則禍生。』今六龍遐騁,旋軫無日。萬一冰雪阻違,道途梗塞,元正上日不及躬執玉帛於上帝前,陛下何以自安?且邊地荒寒,隆冬尤甚。臣等處重城,食厚祿,仰思聖體勞頓,根本空虛,遙望清塵,憂心如醉。伏祈趣駕速還,躬親稞享,宗社臣民幸甚。」不報。十四年二月,駕甫還京,即諭禮部:「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、總兵官、太師、鎮國公朱壽遣往兩畿,瞻東嶽,奉安聖像,祈福安民。」澄等駭愕,複偕廷臣上言:「陛下以天地之子,承祖宗之業,九州四海但知陛下有皇帝之號。今曰『總督軍務、威武大將軍、太師、鎮國公』者,臣等莫知所指。夫出此旨者,陛下也。加此號者,陛下也。不知受此號者何人?如以皇儲未建,欲遍告名山大川,用祈默相,則遣使走幣,足將敬矣。何必躬奉神像,獻寶香,如佛、老所為哉?」因曆陳五不可。亦不報。

  宸濠反江西,帝南征示威武,駐蹕留都者逾歲。澄屢請回鑾。及駕返通州,用江彬言,將即賜宸濠死。澄據漢庶人故事,請還京告郊廟,獻俘行戮。不從。中官王堂鎮浙江,請建生祠;西番闡化王使者乞額外賜茶九萬斤。澄皆力爭,不聽。王瓊欲陷彭澤,澄獨白其無罪。

  武宗崩,澄偕大學士梁儲、壽甯侯張鶴齡、駙馬崔元、太監韋霦等迎世宗于安陸。既至,將謁見,有議用天子禮者。澄曰:「今即如此,後何以加?豈勸進、辭讓之禮當遂廢乎?」世宗踐阼甫六日,有旨議興獻王主祀及尊稱。五月七日戊午,澄大會文武群臣,上議曰:「考漢成帝立定陶王為皇太子,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,奉共王祀。共王者,皇太子本生父也。時大司空師丹以為恩義備至。今陛下入承大統,宜如定陶王故事,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繼興王后,襲興王主祀事。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繼仁宗後,是為英宗。司馬光謂濮王宜尊以高官大爵,稱王伯而不名。範鎮亦言:『陛下既考仁宗,若複以濮王為考,於義未當。』乃立濮王園廟,以宗朴為濮國公奉濮王祀。程頤之言曰:『為人後者,謂所後為父母,而謂所生為伯、叔父母,此生人之大倫也。然所生之義,至尊至大,宜別立殊稱。曰皇伯、叔父某國大王,則正統既明,而所生亦尊崇極矣。』今興獻王于孝宗為弟,于陛下為本生父,與濮安懿王事正相等。陛下宜稱孝宗為皇考,改稱興獻王為『皇叔父興獻大王』,妃為『皇叔母興獻王妃』。凡祭告興獻王及上箋於妃,俱自稱『侄皇帝』某,則正統、私親,恩禮兼盡,可以為萬世法。」議上,帝怒曰:「父母可更易若是耶!」命再議。

  其月二十四日乙亥,澄復會廷臣上議曰:「《禮》為人後者為之子,自天子至庶人一也。興獻王子惟陛下一人,既入繼大統,奉祀宗廟,是以臣等前議欲令崇仁王厚炫主興獻王祀。至於稱號,陛下宜稱為『皇叔父興獻大王』,自稱『侄皇帝』名。以宋程頤之說為可據也。本朝之制,皇帝于宗藩尊行,止稱伯父、叔父,自稱皇帝而不名。今稱興獻王為『皇叔父大王』,又自稱名,尊崇之典已至,臣等不敢複有所議。」因錄程頤《代彭思永議濮王禮疏》進覽。帝不從,命博考前代典禮,再議以聞。澄乃復會廷臣上議曰:「臣等會議者再,請改稱興獻王為叔父者,明大統之尊無二也。然加『皇』字于『叔父』之上,則凡為陛下伯、叔諸父皆莫能與之齊矣。加『大』字于『王』之上,則天下諸王皆莫得而並之矣。興獻王稱號既定,則王妃稱號亦隨之,天下王妃亦無以同其尊矣。況陛下養以天下,所以樂其心,不違其志,豈一家一國之養可同日語哉。此孔子所謂事之以禮者。其他推尊之說,稱親之議,似為非禮。推尊之非,莫詳于魏明帝之詔。稱親之非,莫詳于宋程頤之議。至當之禮,要不出於此。」並錄上魏明帝詔書。當是時,帝銳意欲推崇所生,而進士張璁複抗疏極言禮官之謬。帝心動,持澄等疏久不下。至八月庚辰朔,再命集議。澄等乃複上議曰:「先王制禮,本乎人情。武宗既無子嗣,又鮮兄弟,援立陛下于憲廟諸孫之中。是武宗以陛下為同堂之弟,考孝宗,母慈壽,無可疑矣,可複顧私親哉?」疏入,帝不懌,複留中。

  會給事中邢寰請議憲廟皇妃邵氏徽號,澄上言:「王妃誕生獻王,實陛下所自出。但既承大統,則宜考孝宗,而母慈壽太后矣。孝宗於憲廟皇妃宜稱皇太妃,則在陛下宜稱太皇太妃。如此,則彝倫既正,恩義亦篤。」疏入,報聞。其月,帝以母妃將至,下禮官議其儀。澄等請由崇文門入東安門,帝不可。乃議由正陽左門入大明東門,帝又不可。澄等執議如初。帝乃自定其儀,悉由中門入。

  時尊崇禮猶未定,張璁複進《大禮或問》,帝益向之。至九月末,乃下澄等前疏,更令博采輿論以聞。澄等知勢不可已,謀於內閣,加稱興王為『帝』,妃為「後」,而以皇太后懿旨行之。乃疏言:「臣等一得之愚,已盡於前議。茲欲仰慰聖心,使宜於今而不戾乎情,合乎古而無悖乎義,則有密勿股肱在。臣等有司,未敢擅任。」帝遂於十月二日庚辰,以慈壽皇太后旨加興獻王號曰「興獻帝」,妃曰「興國太后」,皇妃邵氏亦尊為「皇太后」,宣示中外。顧帝雖勉從廷議,意猶慊之。十二月十一日己醜,複傳諭加稱皇帝。內閣楊廷和等封還御批,澄抗疏力爭,又偕九卿喬宇等合諫,帝皆不允。明年,嘉靖改元正月,清甯宮後三小宮災。澄複以為言,會朝臣亦多諫者,事獲止。

  澄端亮有學行,論事侃侃不撓。帝欲推尊所生,嘗遣中官諭意,至長跪稽首。澄駭愕,急扶之起。其人曰:「上意也。上言『人孰無父母,奈何使我不獲伸』,必祈公易議。」因出囊金畀澄。澄奮然曰:「老臣悖耄,不能隳典禮。獨有一去,不與議已耳。」抗疏引疾至五六上,帝輒慰留不允。二年二月疾甚,複力請,乃許之。舟至興濟而卒。

  先是,論定策功,加澄太子太傅,蔭錦衣世指揮同知,力辭不受。帝雅敬憚澄,雖數忤旨,而恩禮不衰。既得疾,遣醫診視,藥物之賜時至。其卒也,深悼惜之。贈少傅,諡文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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