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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定之傳


  劉定之,字主靜,永新人。幼有異稟。父授之書,日誦數千言。不令作文,一日偶見所為《祀灶文》。大異之。舉正統元年會試第一,殿試及第,授編修。

  京城大水,應詔陳十事,言:「號令宜出大公,裁以至正,不可苟且數易。公卿侍從,當數召見,察其才能心術而進退之。降人散處京畿者,宜漸移之南方。郡縣職以京朝官補,使迭相出入,內外無畸重。薦舉之法,不當拘五品以上。可仿唐制,朝臣遷秩,舉一人自代,吏部籍其名而簡用之。武臣子孫,教以韜略。守令牧養為先務,毋徒取幹辦。群臣遭喪,乞永罷起複以教孝。僧尼蠹國當嚴絕。富民輸粟授官者,有犯宜追奪。」疏入留中。十三年,弟寅之與鄉人相訐,辭連定之。下獄,得白。秩滿,進侍講。

  景帝即位,複上言十事,曰:

  自古如晉懷、湣、宋徽、欽,皆因邊塞外破,藩鎮內潰,救援不集,馴致播遷。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,數十萬之師,奉上皇於漠北,委以與寇者也。晉、宋遭禍亂,棄故土,偏安一隅,尚能奮於既衰,以禦方張之敵。未有若今日也先乘勝直抵都城。以師武臣之眾,既不能奮武以破賊,又不能約和以迎駕。聽其自來而自去者也。國勢之弱,雖非旦夕所能強,豈可不思自強之術而力行之。臣愚敢略陳所見。

  近日京軍之戰,但知堅壁持重,而不能用奇制勝。至前敗而後不救,左出而右不隨。謂宜仿宋吳玠、吳璘三疊陣法,互相倚恃,迭為救護。至鐵騎衝突,必資刀斧以制之。郭子儀破安祿山八萬騎,用千人執長刀如牆而進。韓世忠破兀術拐子馬,用五百人執長斧,上揕人胸,下斫馬足。是刀斧揮霍便捷,優於火槍也。

  紫荊、居庸二關,名為關塞,實則坦途。今宜增兵士,繕亭障,塞蹊隧。陸則縱橫掘塹,名曰「地網」。水則瀦泉令深,名曰「水櫃」。或多植榆柳,以制奔突,或多招鄉勇,以助官軍。此皆古所嘗為,已有明效。

  往者奉使之臣,充以驛人駔夫,招釁啟戎,職此之故。今宜擇內蘊忠悃,外工專對,若陸賈、富弼其人者,使備正介之選,庶不失辭辱國。

  臣於上皇朝,乞徙漠北降人,知謀短淺,未蒙採納。比乘國釁,奔歸故土,寇掠畿甸者屢見告矣。宜乘大兵聚集時,遷之南方。使與中國兵民相錯雜,以牽制而變化之。且可省俸給,減漕輓,其事甚便。

  天下農出粟,女出布,以養兵也。兵受粟於倉,受布於庫,以衛國也。向者兵士受粟布於公門,納月錢於私室。於是手不習擊刺之法,足不習進退之宜。第轉貨為商,執技為工,而以工商所得,補納月錢。民之膏血,兵之氣力,皆變為金銀以惠奸宄。一旦率以臨敵,如驅羊拒狼,幾何其不敗也!今宜痛革其弊,一新簡練之政,將帥踵舊習者誅毋赦。如是而兵威不振者,未之有也。

  守令朘民,猶將帥之剝兵也。宜嚴糾考,慎黜陟。犯贓者舉主與其罰,然後貪墨者寡,薦舉者慎,民安而邦本固矣。

  古販繒屠狗之夫,俱足助成帝業。今于謙、楊善亦非出自將門。然將能知將,宜令各舉所知,不限門閥。公卿侍從,亦令舉勇力知謀之士,以備將材。庶搜羅既廣,禦侮有人。

  昔者漢圖恢復,所恃者諸葛亮。南宋禦金,所恃者張浚。彼皆忠義夙著,功業久立。及街亭一敗,亮辭丞相。符離未捷,浚解都督,何則?賞罰明則將士奮也。昨德勝門下之戰,未聞摧陷強寇,但迭為勝負,互殺傷而已。雖不足罰,亦不足賞。乃石亨則自伯進侯,於謙則自二品遷一品。天下未聞其功,但見其賞,豈不怠忠臣義士之心乎?可令仍循舊秩,勿躐新階,他日勳名著而爵賞加,正未為晚。夫既與不忍奪者,姑息之政;既進不肯退者,患失之心。上不行姑息之政,下不懷患失之心,則治平可計日而望也。

  向者禦史建白,欲令大臣入內議政,疏寢不行。夫人主當總攬威權,親決機務。政事早朝未決者,日禦便殿,使大臣敷奏。言官察其邪正而糾劾之,史官直書簡冊,以示懲勸。此前代故事,祖宗成法也,願陛下遵而行之。若僅封章入奏,中旨外傳,恐偏聽獨任,致生奸亂,欲治化之成難矣。

  人主之德,欲其明如日月以察直枉,仁如天地以覆群生,勇如雷霆以收威柄。故司馬光之告君,以仁明武為言,即《中庸》所謂知仁勇也。知仁勇非學而能之哉?夫經莫要于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,史莫正於《通鑒綱目》。陛下留心垂覽。其於君也,既知禹、湯、文、武之所以興,又知桀、紂、幽、厲之所以替,而趨避審矣。於馭內臣也,既知有呂強、張承業之忠,又知有仇士良、陳弘志之惡;於馭廷臣也,既知有蕭、曹、房、杜之良,又知有李林甫、楊國忠之奸,而用舍當矣。如是則於知仁勇之德,豈不大有助哉。苟徒如向者儒臣進講,誦述其善,諱避其惡,是猶恐道路之有陷阱,閉目而過之,其不至於冥行顛僕者幾何。

  今天下雖遭大創,尚如金甌之未缺。誠能本聖學以見之政治,臣見國勢可強,仇恥可雪,兄弟之恩可全,祖宗之制可複,亦何憚而不為此。

  書奏,帝優詔答之。

  三年遷洗馬。也先使者乞遣報使,帝堅不許。定之疏引故事以請,帝下廷議,竟不果遣。久之,遷右庶子。天順改元,調通政司左參議,仍兼侍講。尋進翰林學士。憲宗立,進太常少卿,兼侍讀學士,直經筵。

  成化二年十二月,以本官入直文淵閣,進工部右侍郎,兼翰林學士。江西、湖廣災,有司方征民賦。定之言國儲充積,倉庾至不能容。而此張口待哺之氓,乃責其租課,非聖主恤下意。帝感其言,即命停征。四年進禮部左侍郎。萬貴妃專寵,皇后希得見,儲嗣未兆。郕王女及笄未下嫁。定之因久旱,並論及之。且請經筵兼講太祖禦制諸書,斥異端邪教,勿令害政耗財。帝留其疏不下。五年卒官。贈禮部尚書,諡文安。

  定之謙恭質直,以文學名一時。嘗有中旨命制元宵詩,內使卻立以俟。據案伸紙,立成七言絕句百首。又嘗一日草九制,筆不停書。有質宋人名字者,就列其世次,若譜系然,人服其敏博。

  ***

  贊曰:英宗之復辟也,當師旅饑饉之餘,民氣未複,權奸內訌,柱石傾移,朝野多故,時事亦孔棘矣。李賢以一身搘拄其間,沛然若有餘。獎厲人材,振飭綱紀。迨憲、孝之世,名臣相望,猶多賢所識拔。偉哉宰相才也。彭時、商輅侃侃守義,盡忠獻納,粹然一出於正。其於慈懿典禮,非所謂善成君德者歟?輅科名與宋王曾、宋庠埒,德望亦無愧焉。呂原、岳正、劉定之雖相業未優,而原之行誼,正之氣概,定之之建白,鹹有可稱,故以時次,並列於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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