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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堅載記(3)


  堅以境內旱,課百姓區種。懼歲不登,省節谷帛之費,太官、後官減常度二等,百僚之秩以次降之。複魏、晉士籍,使役有常,聞諸非正道,典學一皆禁之。堅臨太學,考學生經義,上第擢敘者八十三人。自永嘉之亂,庠序無聞,及堅之僣,頗留心儒學,王猛整齊風俗,政理稱舉,學校漸興。關、隴清晏,百姓豐樂,自長安至於諸州,皆夾路樹槐柳,二十裡一亭,四十裡一驛,旅行者取給於途,工商貿販於道。百姓歌之曰:「長安大街,夾樹楊槐。下走朱輪,上有鸞棲。英彥雲集,誨我萌黎。」

  是歲,有大風從西南來,俄而晦冥,恒星皆見,又有赤星見於西南。太史令魏延言於堅曰:「于占西南國亡,明年必當平蜀漢。」堅大悅,命秦梁密嚴戎備。乃以王猛為丞相,以苻融為鎮東大將軍。代猛為冀州牧。融將發,堅祖於霸東,奏樂賦詩。堅母苟氏以融少子,甚愛之,比發,三至灞上,其夕又竊如融所,內外莫知。是夜,堅寢於前殿,魏延上言:「天市南門屏內後妃星失明,左右閽寺不見,後妃移動之象。」堅推問知之,驚曰:「天道與人何其不遠!」遂重星官。王猛至長安,加都督中外諸軍事,猛辭讓再三,堅不許。

  其後天鼓鳴,有彗星出於尾箕,長十餘丈,名蚩尤旗,經太微,掃東井,自夏及秋冬不滅。太史令張孟言於堅曰:「彗起尾箕,而掃東井,此燕滅秦之象。」因勸堅誅慕容暐及其子弟。堅不納,更以暐為尚書,垂為京兆尹,沖為平陽太守。苻融聞之,上疏於堅曰:「臣聞東胡在燕,歷數彌久,逮于石亂,遂據華夏,跨有六州,南面稱帝。陛下爰命六師,大舉征討,勞卒頻年,勤而後獲,非慕義懷德歸化。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滿朝,執權履職,勢傾勞舊,陛下親而幸之。臣愚以為猛獸不可養,狼子野心。往年星異,災起于燕,願少留意,以思天戒。臣據可言之地,不容默已。《詩》曰:『兄弟急難』,『朋友好合』。昔劉向以肺腑之親,尚能極言,況於臣乎!」堅報之曰:「汝為德未充而懷是非,立善未稱而名過其實。《詩》雲:『德輶如毛,人鮮克舉。』君子處高,戒懼傾敗,可不務乎!今四海事曠,兆庶未甯,黎元應撫,夷狄應和,方將混六合以一家,同有形於赤子,汝其息之,勿懷耿介。夫天道助順,修德則禳災。苟求諸己,何懼外患焉。」

  晉梁州刺史楊亮遣子廣襲仇池,與堅將楊安戰,廣敗績,晉沮水諸戍皆委城奔潰,亮懼而退守磬險,安遂進寇漢川。堅遣王統、朱彤率卒二萬為前鋒寇蜀,前禁將軍毛當、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三萬入自劍閣。楊亮率巴獠萬餘拒之,戰于青谷,王師不利,亮奔固西城。彤乘勝陷漢中,徐成又攻二劍,克之,楊安進據梓潼。晉奮威將軍、西蠻校尉周虓降於彤。揚武將軍、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距彤等於綿竹,聞堅將毛當將至成都,仲孫率騎五千奔于南中。安、當進兵,遂陷益州。於是西南夷邛、莋、夜郎等皆歸之。堅以安為右大將軍、益州牧,鎮成都;毛當為鎮西將軍、梁州刺史,鎮漢中;姚萇為甯州刺史、領西蠻校尉;王統為南秦州刺史,鎮仇池。

  蜀人張育、楊光等起兵,與巴獠相應,以叛於堅。晉益州刺史竺瑤、威遠將軍桓石虔率眾三萬據墊江。育乃自號蜀王,遣使歸順,與巴獠酋帥張重、尹萬等五萬餘人進圍成都。尋而育與萬爭權,舉兵相持,堅遣鄧羌與楊安等擊敗之,育、光退屯綿竹。安又敗張重、尹萬于成都南,重死之,及首級二萬三千。鄧羌複擊張育、楊光於綿竹,皆害之。桓石虔敗姚萇于墊江,萇退據五城,石虔與竺瑤移屯巴東。

  時有人於堅明光殿大呼謂堅曰:「甲申乙酉,魚羊食人,悲哉無複遺。」堅命執之,俄而不見。秘書監朱彤等因請誅鮮卑,堅不從。遣使巡行四方,觀風俗,問政道,明黜陟,恤孤獨不能自存者。以安車蒲輪征隱士樂陵王歡為國子祭酒。及王猛卒,堅置聽訟觀於未央之南。禁《老》、《莊》、圖讖之學。中外四禁、二衛、四軍長上將士,皆令修學。課後宮,置典學,立內司,以授於掖庭,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者署博士以授經。

  遣其武衛苟萇、左將軍毛盛、中書令梁熙、步兵校尉姚萇等率騎十三萬伐張天賜于姑臧。遣尚書朗閻負、梁殊銜命軍前,下書征天錫。堅嚴飾鹵簿,親餞萇等於城西,賞行將各有差。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、河州刺史李辯、涼州刺史王統,率三州之眾以繼之。閻負等到涼州,天錫自以晉之列藩,志在保境,命斬之,遣將軍馬建出距萇等。俄而梁熙、王統等自清石津攻其將梁粲於河會城,陷之。苟萇濟自石城津,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,又陷之。馬建懼,自楊非退還清塞。天錫又遣將軍掌據率眾三萬,與馬建陣于洪池。苟萇遣姚萇以甲卒三千挑戰,諸將勸據擊之,以挫其鋒,據不從。天錫乃率中軍三萬次金昌。萇、熙聞天錫來逼,急攻據、建,建降於萇,遂攻據,害之,及其軍司席仂。萇進軍入清塞,乘高列陣。天錫又遣司兵趙充哲為前鋒,率勁勇五萬,與萇等戰於赤岸,哲大敗。天錫懼而奔還,至箋請降。萇至姑臧,天錫乘素車白馬,面縛輿櫬,降於軍門。萇釋縛焚櫬,送之于長安,諸郡縣悉降。堅以梁熙為持節、西中郎將、涼州刺史,領護西羌校尉,鎮姑臧。徙豪右七千余戶於關中,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三千斤以賞軍士,余皆安堵如故。堅封天錫重光縣之東寧鄉二百戶,號歸義侯。初,萇等將征天錫,堅為其立第于長安,至是而居之。

  堅既平涼州,又遣其安北將軍、幽州刺史苻洛為北討大都督,率幽州兵十萬討代王涉翼犍。又遣後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,西出上郡,與洛會於涉翼犍庭。翼犍戰敗,遁于弱水。苻洛逐之,勢窘迫,退還陰山。其子翼圭縛父請降,洛等振旅而還,封賞有差。堅以翼犍荒俗,未參仁義,令入太學習禮。以翼圭執父不孝,遷之於蜀。散其部落于漢鄣邊故地,立尉、監行事,官僚領押,課之治業營生,三五取丁,優複三年無稅租。其渠帥歲終令朝獻,出入行來為之制限。堅嘗之太學,召涉翼犍問曰:「中國以學養性,而人壽考,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壽,何也?」翼犍不能答。又問:「卿種人有堪將者,可召為國家用。」對曰:「漠北人能捕六畜,善馳走,逐水草而已,何堪為將!」又問:「好學否?」對曰:「若不好學,陛下用教臣何為?」堅善其答。

  堅以關中水旱不時,議依鄭白故事,發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隸三萬人,開涇水上源,鑿山起堤,通渠引瀆,以溉岡鹵之田。及春而成,百姓賴其利。以涼州新附,複租賦一年。為父後者賜爵一級,孝悌力田爵二級,孤寡高年穀帛有差,女子百戶牛酒,大酺三日。

  遣其尚書令苻丕率司馬慕容暐、苟萇等步騎七萬寇襄陽。使楊安將樊鄧之眾為前鋒,屯騎校尉石越率精騎一萬出魯陽關,募容垂與姚萇出自南鄉,苟池等與強駑王顯將勁卒四萬從武當繼進,大會漢陽。師次沔北,晉南中郎將朱序以丕軍無舟楫,不以為虞,石越遂游馬以渡。序大懼,固守中城。越攻陷外郛,獲船百餘艘以濟軍。丕率諸將進攻中城,遣苟池、石越、毛當以眾五萬屯於江陵。晉車騎將軍桓沖擁眾七萬為序聲援,憚池等不進,保據上明。兗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於堅曰:「晉沛郡太守戴逯以卒數千戍彭城,臣請率精銳五萬攻之,願更遣重將討淮南諸城。」堅於是又遣其後將軍俱難率右將軍毛當、後禁毛盛、陵江邵保等步騎七萬寇淮陰、盱眙。揚武彭超寇鼓城。梁州刺史韋鐘寇魏興,攻太守吉挹于西城。晉將軍毛武生率眾五萬距之,與俱難等相持於淮南。

  先是,梁熙遣使西域,稱揚堅之威德,並以繒彩賜諸國王,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。大宛獻天馬千里駒,皆汗血、朱鬛、五色、鳳膺、麟身,及諸珍異五百餘種。堅曰:「吾思漢文之返千里馬,諮嗟美詠。今所獻馬,其悉反之,庶克念前王,仿佛古人矣。」乃命群臣作《止馬詩》而遣之,示無欲也。其下以為盛德之事,遠同漢文,於是獻詩者四百餘人。

  是時苻丕久圍襄陽,禦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師老無功,請征下廷尉。堅曰:「丕等費廣無成,實宜貶戮。但師已淹時,不可虛然中返,其特原之,令以功成贖罪。」因遣其黃門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,仍賜以劍,曰:「來春不捷者,汝可自裁,不足複持面見吾也。」初,丕之寇襄陽也,將急攻之,苟萇諫曰:「今以十倍之眾,積粟如山,但掠徙荊、楚之人內于許、洛,絕其糧運,使外援不接,糧盡無人,不攻自潰,何為促攻以傷將士之命?」丕從之。及堅讓至,眾咸疑懼,莫知所為。征南主簿河東王施進曰:「以大將軍英秀,諸將勇銳,以攻小城,何異洪爐燎羽毛。所以緩攻,欲以計制之。若決一旦之機,可指日而定。今破襄陽,上明自遁,複何所疑!願請一旬之期,以展三軍之勢。如其不捷,施請為戮首。」丕於是促圍攻之。堅將親率眾助丕等,使苻融將關東甲卒會于壽春,梁熙統河西之眾以繼中軍。融、熙並上言,以為未可興師,乃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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