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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堅載記(2)


  興寧三年,堅又改元為建元。慕容暐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,略地至於崤、澠。堅懼其入關,親屯陝城以備之。

  匈奴右賢王曹轂、左賢王衛辰舉兵叛,率眾二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,屯於馬蘭山。索虜烏延等亦叛堅而通於辰、轂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,以其前將軍楊安、鎮軍毛盛等為前鋒都督。轂遣弟活距戰於同官川,安大敗之,斬活並四千餘級,轂懼而降。堅徙其酋豪六千余戶于長安。進擊烏延,斬之。鄧羌討衛辰,擒之於木根山。堅自驄馬城如朔方,巡撫夷狄,以衛辰為夏陽公以統其眾。轂尋死,分其部落,貳城已西二萬余落封其長子璽為駱川侯,貳城已東二萬余落封其小子寅為力川侯,故號東、西曹。

  秦、雍二州地震裂,水泉湧出,金象生毛,長安大風震電,壞屋殺人,堅懼而愈修德政焉。

  使王猛、楊安等率眾二萬寇荊州北鄙諸郡,掠漢陽萬餘戶而還。羌斂岐叛堅,自稱益州刺史,率部落四千餘家西依張天錫叛將李儼。堅遣王猛與隴西太守姜衡、南安太守邵羌討斂岐于略陽。張天錫率步騎三萬擊李儼,攻其大夏、武始二郡,克之。天錫將掌據又敗儼諸軍于葵穀,儼懼,遣兄子純謝罪於堅,仍請救。尋而猛攻破略陽,斂岐奔白馬。堅遣楊安與建威王撫率眾會猛以救儼。猛遣邵羌追斂岐,使王撫守侯和,姜衡守白石。猛與楊安救枹罕,及天錫將楊遹戰於枹罕東,猛不利。邵羌擒斂岐于白馬,送之長安。天錫遂引師而歸。儼猶憑城未出,猛乃服白乘輿,從數十人,請與相見。儼開門延之,未及設備,而將士續入,遂虜儼而還。堅以其將軍彭越為平西將軍、涼州刺史,鎮枹罕。以儼為光祿勳、歸安侯。

  是歲,苻雙據上邽、苻柳據蒲阪叛於堅,苻庾據陝城、苻武據安定並應之,將共伐長安。堅遣使諭之,各齧梨以為信,皆不受堅命,阻兵自守。堅遣後禁將軍楊成世、左將軍毛嵩等討雙、武,王猛、鄧羌攻蒲阪,楊安、張蠔攻陝城。成世、毛嵩為雙、武所敗,堅又遣其武衛王鑒、甯朔呂光等率中外精銳以討之,左衛苻雅、左禁竇沖率羽林騎七千繼發。雙、武乘勝至於榆眉,鑒等擊敗之,斬獲萬五千人。武棄安定,隨雙奔上邽,鑒等攻之。苻柳出挑戰,猛閉壘不應。柳以猛為憚己,留其世子良守蒲阪,率眾二萬,將攻長安。長安去蒲阪百余裡,鄧羌率勁騎七千夜襲敗之,柳引軍還,猛又盡眾邀擊,悉俘其卒,柳與數百騎入于蒲阪。鑒等攻上邽,克之,斬雙、武。猛又尋破蒲阪,斬柳及其妻子,傳首長安。猛屯蒲阪,遣鄧羌與王鑒等攻陷陝城,克之,送庾于長安,殺之。

  太和四年,晉大司馬桓溫伐慕容暐,次於枋頭。暐眾屢敗,遣使乞師於堅,請割武牢以西之地。堅亦欲與暐連橫,乃遣其將苟池等率步騎二萬救暐。王師尋敗,引歸,池乃還。

  是時慕容垂避害奔于堅,王猛言於堅曰:「慕容垂,燕之戚屬,世雄東夏,寬仁惠下,恩結士庶,燕、趙之間咸有奉戴之意。觀其才略,權智無方,兼其諸子明毅有幹藝,人之傑也。蛟龍猛獸,非可馴之物,不如除之。」堅曰:「吾方以義致英豪,建不世之功。且其初至,吾告之至誠,今而害之,人將謂我何!」

  王師既旋,慕容暐悔割武牢之地,遣使謂堅曰:「頃者割地,行人失辭。有國有家,分災救患,理之常也。」堅大怒,遣王猛輿建威梁成、鄧羌率步騎三萬,署慕容垂為冠軍將軍,以為鄉導,攻暐洛州刺史慕容築于洛陽。暐遣其將慕容臧率精卒十萬,將解築圍。猛使梁成等以精銳萬人卷甲赴之,大破臧于滎陽。築懼而請降,猛陳師以受之,留鄧羌鎮金墉,猛振旅而歸。

  太和五年,又遣猛率楊安、張蠔、鄧羌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暐。堅親送猛於霸東,謂曰:「今授卿精兵,委以重任,便可從壺關、上黨出潞川,此捷濟之機,所謂捷雷不及掩耳。吾當躬自率眾以繼卿後,於鄴相見。已敕運漕相繼,但憂賊,不煩後慮也。」猛曰:「臣庸劣孤生,操無豪介,蒙陛下恩榮,內侍帷幄,出總戎旅,藉宗廟之靈,稟陛下神算,殘胡不足平也。願不煩鑾軫,冒犯霜露。臣雖不武,望克不淹時。但願速敕有司,部置鮮卑之所。」堅大悅。於是進師。楊安攻晉陽。猛攻壺關,執暐上党太守慕容越,所經郡縣皆降於猛,猛留屯騎校尉苟萇戍壺關。會楊安攻晉陽,為地道,遣張蠔率壯士數百人入其城中,大呼斬關,猛、安遂入晉陽,執暐並州刺史慕容莊。暐遣其太傅慕容評率眾四十余萬以救二城,評憚猛不敢進,屯於潞川。猛留將軍毛當戍晉陽,進師與評相持。遣遊擊郭慶以銳卒五千,夜從間道出評營後,傍山起火,燒其輜重,火見鄴中。暐懼,遣使讓評,催之速戰。猛知評賣水鬻薪,有可乘之會,評又求戰,乃陣于渭原而誓眾曰:「王景略受國厚恩,任兼內外,今與諸君深入賊地,宜各勉進,不可退也。願戮力行間,以報恩顧,受爵明君之朝,慶觴父母之室,不亦美乎!」眾皆勇奮,破釜棄糧,大呼競進。猛望評師之眾也,惡之,謂鄧羌曰:「今日之事,非將軍莫可以捷。成敗之機,在斯一舉。將軍其勉之!」羌曰:「若以司隸見與者,公無以為憂。」猛曰:「此非吾之所及也。必以安定太守、萬戶侯相處。」羌不悅而退。俄而兵交,猛召之,羌寢而弗應。猛馳就許之,羌於是大飲帳中,與張蠔、徐成等跨馬運矛,馳入評軍,出入數四,旁若無人,搴旗斬將,殺傷甚眾。及日中,評眾大敗,俘斬五萬有餘,乘勝追擊,又降斬十萬,於是進師圍鄴。堅聞之,留李威輔其太子宏守長安,以苻融鎮洛陽,躬率精銳十萬向鄴。七日而至於安陽,過舊閭,引諸耆老語及祖父之事,泫然流涕,乃停信宿。猛潛至安陽迎堅,堅謂之曰:「昔亞夫不出軍迎漢文,將軍何以臨敵而棄眾也?」猛曰:「臣每覽亞夫之事,嘗謂前卻人主,以此而為名將,竊未多之。臣奉陛下神算,擊垂亡之虜,若摧枯拉朽,何足慮也!監國沖幼,鑾駕遠臨,脫有不虞,其如宗廟何!」堅遂攻鄴,陷之。慕容暐出奔高陽,堅將郭慶執而送之。堅入鄴宮,閱其名籍,幾郡百五十七,縣一千五百七十九,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,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。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堅。郭慶窮追餘燼,慕容評奔于高句麗,慶追至遼海,句麗縛評送之。堅散暐宮人珍寶以賜將士,論功封賞各有差。以王猛為使持節、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冀州牧、鎮鄴;以郭慶為持節、都督幽州諸軍事、揚武將軍、幽州刺史,鎮薊。

  堅自鄴如枋頭,宴諸父老,改枋頭為永昌縣,複之終世。堅至自永昌,行飲至之禮,歌勞止之詩,以饗其群臣。赦慕容暐及其王公已下,皆徙于長安,封授有差。堅於是行禮於辟雍,祀先師孔子,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,皆束修釋奠焉。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,處烏丸雜類于馮翊、北地,丁零翟斌於新安,徙陳留、東阿萬戶以實青州。諸因亂流移,避仇遠徙,欲還舊業者,悉聽之。

  晉叛臣袁瑾固守壽春,為大司馬桓溫所圍,遣使請救於堅。堅遣王鑒、張蠔率步騎二萬救之,鑒據洛澗,蠔屯八公山。桓溫遣諸將夜襲鑒、蠔,敗之,鑒、蠔屯慎城。

  初,仇池氐楊世以地降於堅,堅署為平南將軍、秦州刺史、仇池公。既而歸順于晉。世死,子纂代立,遂受天子爵命而絕於堅。世弟統驍武得眾,起兵武都,與纂分爭。堅遣其將苻雅、楊安與益州刺史王統率步騎七萬,先取仇池,進圖寧、益。雅等次於鷲陝,纂率眾五萬距雅。晉梁州刺史楊亮遣督護郭寶率騎千餘救之,戰於陝中,為雅等所敗,纂收眾奔還。雅進攻仇池,楊統帥武都之眾降於雅。纂將楊他遣子碩密降於雅,請為內應。纂懼,面縛出降。雅釋其縛,送之長安。以楊統為平遠將軍、南秦州刺史,加楊安都督,鎮仇池。

  先是,王猛獲張天錫將敦煌陰據及甲士五千,堅既東平六州,西擒楊纂,欲以德懷遠,且跨威河右,至是悉送所獲還涼州。天錫懼而遣使謝罪稱藩,堅大悅,即署天錫為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河右諸軍事、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涼州刺史、西域都護、西平公。

  吐谷渾碎奚以楊纂既降,懼而遣使送馬五千匹、金銀五百斤。堅拜奚安遠將軍、漒川侯。

  堅嘗如鄴,狩於西山,旬餘,樂而忘返。伶人王洛叩馬諫曰:「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,萬乘之主行不履危。故文帝馳車,袁公止轡;孝武好田,相如獻規。陛下為百姓父母,蒼生所系,何可盤于游田,以玷聖德。若禍起須臾,變在不測者,其如宗廟何!其如太后何!」堅曰:「善。昔文公悟愆于虞人,朕聞罪于王洛,吾過也。」自是遂不復獵。

  堅聞桓溫廢海西公也,謂群臣曰:「溫前敗灞上,後敗枋頭,十五年間,再傾國師。六十歲公舉動如此,不能思愆免退,以謝百姓,方廢君以自悅,將如四海何!諺雲『怒其室而作色于父』者,其桓溫之謂乎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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