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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苑列傳(6)


  張超字子並,河間鄚人也,留侯良之後也。有文才。靈帝時,從車騎將軍朱儁征黃巾,為別部司馬。著賦、頌、碑文、薦、檄、箋、書、謁文、嘲,凡十九篇。超又善於草書,妙絕時人,世共傳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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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禰衡字正平,平原般人也。少有才辯,而尚氣剛傲,好矯時慢物。興平中,避難荊州。建安初,來游許下。始達潁川,乃陰懷一剌,既而無所之適,至於刺字漫滅。是時,許都新建,賢士大夫,四方來集。或問衡曰:「盍從陳長文、司馬伯達乎?」對曰:「吾焉能從屠沽兒耶!」又問:「荀文若、趙稚長雲何?」衡曰:「文若可借面弔喪,稚長可使監廚請客。」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修。常稱曰:「大兒孔文舉,小兒楊德祖。余子碌碌,莫足數也。」融亦深愛其才。

  衡始弱冠,而融年四十,遂與為交友。上疏薦之曰:

  臣聞洪水橫流,帝思俾乂,旁求四方,以招賢俊。昔孝武繼統,將弘祖業,疇諮熙載,群士響臻。陛下睿聖,纂承基緒,遭遇厄運,勞謙日昃。惟嶽降神,異人並出。竊見處士平原禰衡,年二十四,字正平,淑質貞亮,英才卓礫。初涉藝文,升堂睹奧。目所一見,輒誦於口;耳所瞥聞,不忘於心。性與道合,思若有神。弘羊潛計,安世默識,以衡准之,誠不足怪。忠果正直,志懷霜雪。見善若驚,疾惡若仇。任座抗行,史魚厲節,殆無以過也。鷙鳥累伯,不如一鶚。使衡立朝,必有可觀。飛辯騁辭,溢氣坌湧,解疑釋結,臨敵有餘。昔賈誼求試屬國,詭系單于;終軍欲以長纓,牽致勁越。弱冠慷慨,前世美之。近日路粹、嚴象,亦用異才,擢拜台郎,衡宜與為比。如得龍躍天衢,振翼雲漢,揚聲紫微,垂光虹蜺,足以昭近署之多士,增四門之穆穆。鈞天廣樂,必有奇麗之觀;帝室皇居,必蓄非常之寶。若衡等輩,不可多得。《激楚》、《楊阿》,至妙之容,台牧者之所貪;飛兔、騕褭,絕足奔放,良、樂之所急。臣等區區,敢不以聞。

  融既愛衡才,數稱述於曹操。操欲見之,而衡素相輕疾,自稱狂病,不肯往,而數有恣言。操懷忿,而以其才名,不欲殺之。聞衡善擊鼓,乃召為鼓史,因大會賓客,閱試音節。諸史過者,皆令脫其故衣,更著岑牟、單絞之服。次至衡,衡方為《漁陽》參撾,蹀蹋而前,容態有異,聲節悲壯,聽者莫不慷慨。衡進至操前而止,吏呵之曰:「鼓史何不改裝,而輕敢進乎?」衡曰:「諾。」於是先解衵衣,次釋餘服,裸身而立,徐取岑牟、單絞而著之,畢,複參撾而去,顏色不怍。操笑曰:「本欲辱衡,衡反辱孤。」

  孔融退而數之曰:「正平大雅,固當爾邪?」因宣操區區之意。衡許往。融複見操,說衡狂疾,今求得自謝。操喜,敕門者有客便通,待之極晏。衡乃著布單衣、疏巾,手持三尺棁杖,坐大營門,以杖捶地大罵。吏曰:「外有狂生,坐于營門,言語悖逆,請收案罪。」操怒,謂融曰:「禰衡豎子,孤殺之猶雀鼠耳。顧此人素有虛名,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,今送與劉表,視當何如。」於是遣人騎送之。臨發,眾人為之祖道,先供設于城南,乃更相戒曰:「禰衡勃虐無禮,今因其後到,鹹當以不起折之也。」及衡至,眾人莫肯興,衡坐而大號。眾問其故,衡曰:「坐者為塚,臥者為屍。屍塚之間,能不悲乎!」

  劉表及荊州士大夫,先服其才名,甚賓禮之,文章言議,非衡不定。表嘗與諸文人共草章奏,並極其才思。時衡出,還見之,開省未周,因毀以抵地。表憮然為駭。衡乃從求筆劄,須臾立成,辭義可觀。表大悅,益重之。

  後複侮慢於表,表恥,不能容,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,故送衡與之,祖亦善待焉。衡為作書記,輕重疏密,各得體宜。祖持其手曰:「處士,此正得祖意,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。」

  祖長子射,為章陵太守,尤善於衡。嘗與衡俱遊,共讀蔡邕所作碑文,射愛其辭,還恨不繕寫。衡曰:「吾雖一覽,猶能識之,唯其中石缺二字,為不明耳。」因書出之,躬馳使寫碑,還校,如衡所書,莫不歎伏。射時大會賓客,人有獻鸚鵡者,射舉卮於衡曰:「願先生賦之,以娛嘉賓。」衡攬筆而作,文無加點,辭采甚麗。

  後黃祖在蒙沖船上,大會賓客,而衡言不遜順,祖慚,乃呵之。衡更熟視曰:「死公!雲等道?」祖大怒,令五百將出,欲加箠。衡方大罵,祖恚,遂令殺之。祖主簿素疾衡,即時殺焉。射徒跣來救,不及。祖亦悔之,乃厚加棺斂。衡時年二十六,其文章多亡雲。

  贊曰:情志既動,篇辭為貴。抽心呈貌,非雕非蔚。殊狀共體,同聲異氣。言觀麗則,永監淫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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