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籍 > 後漢書 | 上頁 下頁
張讓趙忠傳


  張讓者,潁川人;趙忠者,安平人也。少皆給事者中,桓帝時為小黃門。忠以與誅梁冀功封都鄉侯。延熹八年,黜為關內侯,食本縣租千斛。

  靈帝時,讓、忠並遷中常侍,封列侯,與曹節、王甫等相為表裡。節死後,忠領大長秋。讓有監奴典任家事,交通貨賂,威形喧赫。扶風人孟佗,資產饒贍,與奴朋結,傾謁饋問,無所遺愛。奴鹹德之,問佗曰:「君何所欲?力能辦也。」曰:「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。」時賓客求謁讓者,車恒數百千兩,佗時指讓,後至,不得進,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于路,遂共轝車入門。賓客鹹驚,謂佗善於讓,皆爭以珍玩賂之。佗分以遺讓,讓大喜,遂以佗為涼州刺史。

  是時,讓、忠及夏惲、郭勝、孫璋、畢嵐、栗嵩、段珪、高望、張恭、韓悝、宋典十二人,皆為中常侍,封侯貴寵,父兄子弟布列州郡,所在貪賤,為人蠹害。黃巾既作,盜賊糜沸,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:「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,萬人所以樂附之者,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、子弟、婚親、賓客典據州郡,辜榷財利,侵掠百姓,百姓之冤無所告訴,故謀議不軌,聚為盜賊。宜斬十常侍,縣頭南郊,以謝百姓,又遣使者佈告天下,可不須師旅,而大寇自消。」天子以鈞章示讓等,皆免冠徒跣頓首,乞自致洛陽詔獄,並出家財以助軍費。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。帝怒鈞曰:「此真狂子也。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?」鈞複重上,猶如前章,輒寢不報。詔使廷尉、侍御史考為張角道者,禦史承讓等旨,遂誣奏鈞學黃巾道,收掠死獄中。而讓等實多與張角交通。後中常侍封諝、徐奉事獨發覺坐誅,帝因怒詰讓等曰:「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,皆令禁錮,或有伏誅。今党人更為國用,汝曹反與張角通,為可斬未?」皆叩頭雲:「故中常侍王甫、侯覽所為。」帝乃止。

  明年,南宮災。讓、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,以修宮室。發太原、河東、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,每州郡部送至京師,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,因強折賤買,十分雇一,因複貨之于宦官,複不為即受,材木遂至腐積,宮室連年不成。刺史、太守複增私調,百姓呼嗟。凡詔所徵求,皆令西園騶密約敕,號曰「中使」,恐動州郡,多受賕賂。刺史、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,皆責助軍修宮錢,大郡至二三千萬,餘各有差。當之官者,皆先至西園諧價,然後得去。有錢不畢者,或至自殺。其守清者,乞不之官,皆迫遣之。

  時,钜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,以有清名,減責三百萬。直被詔,帳然曰:「為民父母,而反割剝百姓,以稱時求,吾不忍也。」辭疾,不聽,行至孟津,上書極陳當世之失,古今禍敗之戒,即吞藥自殺。書奏,帝為暫絕修宮錢。

  又造萬金堂於西園,引司農金錢繒帛,仞積其中。又還河間買田宅,起第觀。帝本侯家,宿貧,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,故聚為私臧,複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。常雲:「張常侍是我公,趙常侍是我母。」宦者得志,無所憚畏,並起第宅,擬則宮室。帝常登永安候台,宦官恐其望見居外,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:「天子不當登高,登高則百姓虛散。。」自是不敢複升台榭。

  明年,遂使鉤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。又使掖庭令畢嵐鑄銅人四列于倉龍、玄武闕,又鑄四鐘,皆受二千斛,縣於玉堂及雲台殿前。又鑄天祿蝦蟆,吐水于平門外橋東,轉水入宮。又作翻車渴烏,旋於橋西,用灑南北郊路,以省百姓灑道之費。又鑄四出文錢,錢皆四道。識者竊言侈虐已甚,形象兆見,此錢成,必四道而去。及京師大亂,錢果流布四海。複以忠為車騎將軍,百余日罷。

  六年,帝崩。中軍校尉袁紹說大將軍何進,令誅中官以悅天下。謀泄,讓、忠等因進入省,遂共殺進。而紹勒兵斬忠,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。讓等數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。追急,讓等悲哭辭曰:「臣等殄滅,天下亂矣。惟陛下自愛!」皆投河而死。

  論曰:自古喪大業絕宗禋者,其所漸有由矣。三代以嬖色取禍,嬴氏以奢虐致災,西京自外戚失祚,東都緣閹尹傾國。成敗之來,先史商之久矣。至於釁起宦夫,其略猶或可言。何者?刑余之醜,理謝全生,聲榮無輝於門閥,肌膚莫傳於來體,推情未鑒其敝,即事易以取信,加漸染朝事,頗識典物,故少主憑謹舊之庸,女君資出內之命,顧訪無猜憚之心,恩狎有可悅之色。亦有忠厚平端,懷術糾邪;或敏才給對,飾巧亂實;或借譽貞良,先時薦譽。非直苟恣凶德,止於暴橫而已。然莫邪並行,情貌相越,故能回惑昏幼,迷瞀視聽,蓋亦有其理焉。詐利既滋,朋徒日廣,直臣抗議,必漏先言之間,至戚發憤,方啟專奪之隙,斯忠賢所以智屈,社稷故其為墟。《易》曰:「履霜堅冰至。」雲所從來久矣。今跡其所以,亦豈一朝一夕哉!

  贊曰:「任失無小,過用則違。況乃巷職,遠參天機。舞文巧態,作惠作威。凶家害國,夫豈異歸!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