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漢紀校注漢靈帝紀(16)

漢靈帝紀(16)

　　六月丁醜，溫明殿庭中有黑氣長十餘丈，形貌似龍。詔問光祿楊賜、議郎蔡邕曰：「祥異，禍福吉凶所在。以賜博學碩儒，故密詔問，宜極其意，靡有所隱。」賜仰歎曰：「臣每讀張禹傳，何嘗不憤恚乎^①！吾以微學充先師之末，累世見寵，尚當上疏陳情，況今猥見訪問乎？」乃手書對曰：「臣聞經傳所載，或得神以興，或得神以亡。國家休明，則降鑒其德；邪辟昏亂，則示其禍^②。今嘉德殿所見黑氣，考之經傳，應虹蜺妖邪之氣，不正之象也。《春秋》讖曰：『

　　天投虹蜺，天下怨，海內亂。』加四百之期，亦複垂至。易曰：『天重象，見吉凶，聖人則之。』^③疑妾媵之中，有因愛放縱，左右嬖人，共專國朝，欺罔日月。又鴻都門下，招會群小，旬月之間，並各拔擢。縉紳之徒，委伏畎畝，冠履倒易，陵穀代處^④。從小人之邪意，順無知之私欲，殆哉之危，莫過於今。幸賴皇天，垂象譴告。周書曰：『天子見怪則修德。』^⑤唯陛下慎經典之誡，圖變複之道^⑥，斥遠佞巧之臣，速征鶴鳴之士^⑦，內親張仲，外任山甫，抑止盤遊，留思庶政，冀天還威，眾變可弭。老臣受師傅之任，數蒙寵異之恩，豈敢愛惜垂沒之年，而不盡其慺慺之心哉^⑧！」

　　①成帝時，丞相張禹以有師為恩，每疾病，上親臨視。禹不獻安國定邦之策，一請調女婿張掖太守蕭咸，上即徙咸為弘農太守。二數視其少子，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。事見《漢書》張禹傳。故楊賜憤恚之。
　　②莊公三十二年《左傳》曰：「秋七月，有神降於莘。惠王問諸內史過曰：『是何故也？』對曰：『國之將興，明神降之，監其德也。將亡，神又降之，觀其惡也。故有得神以興，亦有以亡，虞、夏、商、周皆有之。』」
　　③見《易·繫辭》上。
　　④詩小雅十月曰：「高岸為穀，深谷為陵。」箋雲：「君子居下，小人處上之謂也。」
　　⑤乃逸周書之辭。
　　⑥惠棟曰：「漢時易家言災異者，有變複之說。」
　　⑦詩小雅鶴鳴之詩，誨宣王求賢人之未仕者。其辭曰：「鶴鳴於九皋，聲聞於野。魚潛在淵，或在於渚。它山之石可以為錯。」
　　⑧李賢曰：「慺慺，猶勤勤也。」

　　邕對曰：「天于大漢，殷勤不已，故屢出祅變譴責，欲令人君感悟。災眚之發，不於他所，遠則門垣，近則寺署，其為監戒，最為切至。虹蜺墯，雌雞化，皆婦人奸政之所致也。自踐祚已來，中宮無他逸寵，而乳母趙嬈貴重赫赫，生則貲富侔于帑藏，死則丘墓逾於園陵。續為永樂門〔史〕（吏）霍玉^①，依阻城社，大為奸猾侮惑之罪，晚乃髮露。虹蜺集庭，雌雞變化，豈不為此！今者，道路所言，複雲有程夫人者，宜深以趙、霍為戒。近者不治，無以正遠。長水校尉趙玹、屯騎校尉蓋〔升〕（延）^②，其貴已足，其富已甚，當以見私之故，早自引身以解。〔宜念〕易傳『小人在位之咎』^③。廷尉郭禧敦龐純厚^④，國之老成；光祿大夫喬玄聰達方直，有山甫之姿；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，剛直不屈，宜為謀主，數見訪問。宰相大臣，君之四體，不宜複聽納小吏，雕琢大臣^⑤。願陛下忍而絕之，思惟萬機，以答天望。朝廷既自約厲，左右亦宜從化。天道惡滿，鬼神好謙。但臣愚戇，感激忘身，觸冒忌諱，手書具對。夫君臣不密，上有漏言之禍^⑥。願寢臣表，庶使臣筆所及者，得佐陛下盡忠。」書奏，趙玹、程黃聞之^⑦，共譖邕下獄，當棄市。中常侍呂強湣邕無罪，從上請，邕減死罪一等，徙朔方，遇赦還本郡。

　　①據《範書》及《通鑒》改。胡三省曰：「永樂門史，董太后宮官。」
　　②據《範書》改。惠棟引蔡邕集曰：河間相升，以朝庭在藩國時，鄰近舊恩，曆河南太守、太中大夫，在郡受取數億以上，遷為侍中也。
　　③據《範書》補。
　　④據《袁紀》前文及《範書》徑改「僖」作「禧」。
　　⑤李賢曰：「雕琢，猶鐫削以成其罪也。」
　　⑥《易·繫辭》上曰：「君不密則失臣，臣不密則失身。」惠棟引《公羊傳》文公六年曰：「射姑殺，則稱其國以殺何？君漏言也。」何休雲：「自上言泄曰漏。」《范書》蔡邕傳此句作「上有漏言之戒，下有失身之禍」。《袁紀》當有脫文。
　　⑦程黃，《範書》作「程璜」，即所謂「程夫人」者。錢大昕曰：「漢時宮人中耆宿，皆稱中大人，見鄧禹傳。韋昭雲：古者名男子為丈夫，尊父嫗為大人，故宮婢亦有大人之稱。」《範書》皆作「大人」，而《通鑒》與《袁紀》同。

　　秋八月，有星孛於天市。

　　冬十月^①，太尉張顥、司空來豔久病罷。太常陳球為太尉，射聲校尉袁逢為司空^②。

　　①《範書》靈帝紀作「九月」。疑《袁紀》誤。
　　②《範書》靈帝紀袁逢為「屯騎校尉。」

　　十一月^①，皇后宋氏廢。後無寵，宮人幸姬眾共譖愬，誣後以咒咀上，遂收後璽綬。後以憂死，父母兄弟皆被誅。諸常侍、小黃門憐宋氏無辜，乃共葬後及父母兄弟于皋門亭，宋氏舊塋也。

　　①《範書》靈帝紀作「十月」。十月丁未朔，丙子晦。《袁紀》下文既作「丙子晦」，則作「十一月」誤。

　　丙子晦，日有蝕之。太尉陳球以災異罷。

　　十二月丁巳，光祿勳喬玄為太尉^①。

　　①《範書》靈帝紀喬玄作「光祿大夫」。

　　是歲馬生人。京房易傳曰：「上亡太子，諸侯相伐，厥妖馬生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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