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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光武帝紀(2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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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武四年[28年] 春正月甲申,大赦天下。 耿況、耿舒取軍都,彭寵之邑也。於是更封況為隃〔麋〕(靡)侯①,舒為牟平侯。 ①據兩漢志及《范書》耿弇傳改。 祭遵、耿弇擊張豐,豐功曹執豐降。初,豐好方士,方士言豐當作天子,囊盛石〔系〕(擊)豐肘①,雲石中當出玉璽。豐信之,故反。豐臨當誅,遵掾為破其石,豐乃歎曰:「死亡所恨。」② ①據南監本改。 ②亡通無。 上使耿弇拒彭寵,弇上疏曰:「大兵未會,臣不能獨進。且臣家屬皆在上谷,京師無骨肉之親,願得還洛陽。」上報曰:「將軍出身為國,功效尤著,何嫌何疑,而求征乎?其勉思方略,以成功業。」耿況聞弇求征,乃遣少子國入侍,上以為黃門侍郎。 初,上訪博通之士于司空宋弘,弘薦沛國人桓譚,以為才學博聞,幾及劉向、揚雄,召拜議郎給事中。上令譚鼓琴,奏其繁聲,乃得侍宴。弘聞之大恨,伺譚出時,正朝服,坐府上,遣召譚。譚到不與席,讓之曰:「吾所以薦子者,欲令輔國以道德也。而今數進鄭聲,亂雅頌,非中正者也①。能自改耶?不然正罪法。」譚頓首辭謝,良久乃遣之。後召群臣會樂,上使譚〔鼓琴,譚〕見弘失其度②。上怪而問之,弘乃離席,(上)免冠謝曰③:「譚臣所薦達,不能以忠導主,而令朝廷悅鄭聲。臣前召以責之,臣之罪也。」上謝弘,使譚反其服④,後遂不復令給事中。 ①李賢曰:「《論語》孔子曰:『惡鄭聲之亂雅樂也。』《史記》曰:『鄭音好濫淫志也。』」按雅樂乃周代奴隸主貴族之音樂,曲調呆板而單調,完全為西周等級制服務,多於宗廟祭祀或國家典禮上演奏。其以和平中正、莊嚴肅穆為準則,故被稱作正聲。鄭聲乃社會上流行的俗調,多為民間小調,曲調清新流暢,富於變化,故又被稱作繁聲。儒家從維護封建道德觀念和等級秩序出發,有意抬高雅樂,斥鄭聲為淫聲,既反映出音樂發展上守舊與革新的鬥爭,也表現出政治上保守與進步的鬥爭。當然鄭聲中的消極因素,也被統治者改造利用,成為他們淫蕩放逸的工具,或成為麻痹勞動人民意志的武器,則又當別論。 ②據陳澧校補。 ③《東觀記》、《範書》均無「上」字,明系衍文,故刪。 ④《禮記》擅弓曰:「古之君子,進人以禮,退人以禮,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。」 是時天下草創,政治未立,譚既見退,上疏言時宜,曰: 國之廢興,在於政事;政事得失,在於輔佐。輔佐賢明,則俊士充朝,而治合世務;輔佐不明,則論失時宜,而舉多過事。秉國之君,俱欲興化建善,而治殊事異者,所謂賢者異也。蓋善政者,視俗而施教,察失而為防,威德更興,文武迭用,然後政調于時,而躁民可定也①。昔董仲舒言:「治國譬若張琴焉,小不調者可因而就和也。及至大差謬則解而更張之。」②夫更張難行,而拂眾者亡,是故賈誼以才逐,晁錯以智死③。雖有殊能而莫敢談,懼於前事也。 ①惠棟曰:「周易曰:『躁人之詞多。』躁人,謂私議國政之人。」 ②《漢書》董仲舒傳曰:「竊聞之琴瑟不調,甚者必解而更張之,乃可鼓也;為政而不行,甚者必變而更化之,乃可理也。當更張不更張,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;當更化而不更化,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。」 ③賈誼以漢興二十餘年,宜改正朔,易服色制度,定官名,興禮樂,乃草具儀法奏之。文帝謙讓未皇,然法令所改定,及列侯就國,皆誼發之。文帝欲以誼任公卿,周勃、灌嬰、張相如、馮敬之屬皆害其才而毀之。誼遂見疏而徙為長沙王太傅。又晁錯為太子家令,號曰智囊。景帝即位,力主削藩。吳楚七國反,以誅錯為名,錯遂衣朝服腰斬於市。事並見史漢二書。 且設法禁者,非能盡天下之奸,又皆合眾人之所欲,大抵取便國利事則可矣。書奏,不省。 是時天子方篤于讖,而譚雅不善之,又以功賞薄,故令天下不時定。複上疏曰: 臣前獻策,未有詔報,不勝憤懣,複言其過。蓋天道性命,聖人難言也。自子貢等不得而聞,況後世淺儒,能通之乎①?或收古之圖書,增益造飾,稱孔子並為讖記,以誑誤人主,可不抑遠之哉!臣聞安平則尊道術之士,有難則貴介冑之臣。今聖朝以興複祖統,為民臣主,而四方尚有未盡降歸者,此權謀未得也。臣譚伏觀陛下之用人,其說士則無異略奇謀若酈生、隨何者,將帥則無勇智習兵若韓信、吳起者。其降下,無大恩重賞以誘其後,至或虜奪財物,使各生狐疑,連歲月而不解。古人有言:「皆知取之〔為〕(而)取,莫知與之〔為〕(而)取。」②陛下若能輕爵祿,與士大夫共之,而勿愛惜,則何招而不至,何說而不釋,何向而不開,何征而不克!如此則能以狹為廣,以遲為速,亡者複得矣。 ①《論語》公治長篇曰:「子貢曰:『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;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』」 ②按《範書》桓譚傳「而」皆作「為」。老子曰:「將欲廢之,必固興之;將欲奪之,必固與之。」《史記》管晏列傳曰:「故曰:知與之為取,政之寶也。」作「而」不辭,故據以改。 由此上逾不悅。 譚字君山,有雋才,博覽無所不見,不為章句訓詁,皆通其大義①。數從劉歆、揚雄稽疑論議,至其有所得,歆、雄不能間也。好音樂鼓琴②,性簡易,不修廉隅③,頗以此失名譽。嘗疾俗儒高談弘論,不切時務,由此見排擯。哀平間,位不過郎,然王侯貴人皆願與之交。王莽居攝篡弒之間,天下諸儒,莫不競褒稱德美,作符命以求容媚,譚獨嘿然無言④,官止樂大夫⑤。 ①《範書》桓譚傳作「皆詁訓大義,不為章句。」漢代習今文者重章句,習古文者重訓詁。桓譚非毀俗儒,不為章句,尤好古學,志在訓詁通大義。《袁紀》紀文有誤,「訓詁」恐當移至「皆」字下。 ②桓譚新論曰:「揚子雲大才而不曉音,餘頗雜雅摻而更為新弄。子雲曰:『事淺易善,深者難識。卿不好雅頌,而悅鄭聲,宜也。」 ③《禮記》儒行篇曰:「近文章,砥厲廉隅。」廉者,棱也;隅者,角也;廉隅者,言品行端正,威嚴有志操也。《範書》本傳作「不修威儀」。 ④顧炎武日知錄曰:「按前《漢書》翟義傳,莽依周書作大誥,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及位孺子之意。還,封譚為明告裡附城。是曾受莽封爵,史為諱之爾。光武終不用譚,當自有說。」師古曰:「明告者,以其出使能明告諭於外也。附城,雲如古附庸也。」按王莽傳,當賜爵關內侯者,更名曰附城。 ⑤新論見微篇、祛蓛篇作「典樂大夫」,《範書》本傳作「掌樂大夫」。 袁宏曰:桓譚以疏賤之質,屢幹人主之情,不亦難乎?嘗試言之:夫天下之所難,難於幹人主之心。一曰性有逆順,二曰慮有異同,三曰情有好惡,四曰事有隱顯,五曰用有屈伸,六曰謀有內外,七曰智有長短,八曰意有興廢。夫順之則喜,逆之則怒;同之則欣,異之則駭;好之則親,惡之則疏;過之欲隱,善之欲顯;屈者多恥,伸者多怒;語伏在內,志散在外;所長必矜,所短必□;愛之欲興,憎之欲廢,此皆人君非必天下之正也。人臣所以幹人君者,必天下之正也。然而八者之間,禍福不同,不可不察也。夫一人行之,萬人議之,雖人君之所資,亦人君之所惡也。百姓有心,一人制之,雖百姓之所賴,亦百姓之所畏。而幹人君之所惡,求其必入,天下所難也。縱不致患,於其胸中,固未能帖然也。故有道之君,知所處之地,萬物之所不敢幹也。故柔情虛己,布其腹心,引而盡之,常恐不至,而況抑而劾之,使其自絕哉! 自三代已前,君臣穆然,唱和無間,故可以觀矣。五霸秦漢,其道參差,君臣之際,使人瞿然。有志之士,所以苦心斟酌,量時君之所能,迎其悅情,不幹其心者,將以集事成功,大庇生民也。雖可以濟一時之務,去夫高尚之道,豈不遠哉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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