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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獻帝紀(4)


  初平四年〔公元193年〕

  春正月甲寅朔,日有蝕之。未晡八刻,太史令王立奏曰:「日晷過度,無有變也。」於是朝臣皆賀。帝密令尚書候焉,未晡一刻而蝕。尚書賈詡奏曰:「立司候不明,疑誤上下;太尉周忠,職所典掌。請皆治罪。」詔曰:「天道幽遠,事驗難明。且災異應政而至,雖探道知微,焉能不失?而欲歸咎史官,益重朕之不德。」不從。於是避正殿,寢兵,不聽事五日。

  丁卯,大赦天下。

  徐州刺史陶謙遣使奉貢,以謙為徐州牧。

  癸酉,無雲而雷。

  六月,華山崩。

  東海王子琬、琅邪王弟邈詣闕貢獻。以琬為平原相,邈為九江太守,皆封列侯。

  太尉周忠以災異罷。太僕朱雋為太尉,錄尚書事。

  己酉,以平原相劉備為豫州牧。

  是時新遷都,宮人多無衣服。秋七月,帝欲發太府繒以作之。李傕不欲,曰:「宮中有衣,胡為複作邪?」尚書郎吳碩素諂於傕,乃言曰:「關東未平,用度不足,近幸衣服,乃陵轢同寮。」尚書梁紹劾奏:「碩以瓦器奉職天臺,不思先公而務私家,背奧媚灶,苟諂大臣。昔孔子誅少正卯,以顯刑戮。碩宜放肆,以懲奸偽。若久舍不黜,必縱其邪惑,傷害忠正,為患不細。」帝以碩傕所愛,寢其奏。

  是時帝使侍御史裴茂之詔獄,原輕系者二百餘人,其中有善士為傕所枉者。傕表之曰:「茂之擅出囚徒,疑有奸故,宜置於理。」詔曰:「災異數降,陰雨為害,使者銜命,宣佈恩澤,原解輕微,庶合天心,欲解冤結而複罪之乎?一切勿問。」

  七月甲午,試耆儒三十餘人。上第賜郎中,次太子舍人,下第者罷。詔曰:「孔子歎『學之不講』,不講則所識日忘矣。今耆儒年餘六十,離本土,家餉不到,當展四體,以餬口腹。幼童始學,老委農野。朕甚湣焉。其不在第者,為太子舍人。」

  冬十月,太學行禮。車駕幸宣平城門,臨觀之。賜博士以下各有差。

  辛醜,京師地震。有星孛於天市。占曰:「民將徙,天子移都。」其後上東遷之應也。

  司空楊彪以地震賜罷。丙午,太常趙溫為司空,錄尚書事。

  初,公瓚孫與劉虞有隙,虞懼其變,遣兵襲之,戒行人曰:「無傷餘人,殺一伯珪而已。」瓚放火燒虞營,虞兵悉還救火,虞懼,奔居庸,欲召烏桓、鮮卑以自救。瓚引兵圍之,生執虞而歸。是時朝廷遣使者殷訓增虞封邑,督六州事,以瓚為前將軍,封易侯。瓚誣虞欲稱尊號,脅訓誅之。

  於是虞故吏漁陽鮮於輔率其州人及三郡烏桓、鮮卑,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於潞北,大破之,斬丹。既而持其眾,奉王命,帝嘉焉。

  袁紹又遣其將曲義及虞子合擊瓚,瓚敗,遂走還易。先有童謠曰:「燕南垂,趙北際,中央不合大如礪,唯有此中可避世。」瓚以為易當之,乃築京固守,積粟三百萬斛。瓚曰:「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。今日視之,非我所決,不如伏兵力田,食盡此穀,足知天下事矣。」

  初,劉虞歎曰:「賊臣作亂,朝廷播蕩,四方俄然,莫有固志。吾為宗室遺老,不得自同於眾。今欲奉使展效臣節,安得不辱之士乎?」眾鹹曰:「田疇其人也。」疇字子泰,右北平無終人也。好讀書,善擊劍,時年二十二。虞乃備禮請與相見,大悅之,遂署為從事,與車騎。將行,疇曰:「今道路險遠,寇虜縱橫,稱官奉使,為眾所指。今願以私行,期於得通而已。」虞從之。疇乃選年少勇壯,募從二十騎。虞自出祖而遣之。疇出塞外,傍北山直馳,趣朔方,循間徑去,遂至長安致命。詔拜騎都尉。疇以天子方蒙塵,不可荷佩榮寵,固辭不受。朝廷甚義之,三府並辟,皆不就。得報,馳還,未至,虞已為公孫瓚所殺。

  疇至,謁祭虞墓,陳發章表,哭泣而去。瓚聞之大怒,購求獲疇。謂曰:「汝何故自哭劉虞墓,而不送章報我乎?」疇曰:「章報所言,于將軍未美,恐非所樂聞,故不進也。且將軍方舉大事,以求所欲,既滅無罪之君,又讎守義之臣。誠行此事,則燕趙之士將蹈東海而死,豈有思從將軍者乎?」瓚壯其對,釋而不誅,拘之軍下,禁其故人莫得與之通。或說瓚曰:「田疇義士,君不能禮而拘囚之,恐失眾心。」瓚乃遣疇。

  疇北歸,率舉宗族,他附從者亦數百人,掃地而盟曰:「君仇不報,吾不可以立世。」遂入徐無山,營深險平曠地而居,躬耕以養父母。百姓歸之,數年間至五千餘家。疇謂其父老曰:「諸君不以疇不肖,遠來相就。眾成都邑,而莫相統一,恐非久安之道。願擇賢良長者,以為之主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僉共推疇。疇曰:「今來在此,非苟存而已,將圖大事,複讎雪恥。竊恐未得其志,而輕薄之徒自相侵侮,愉快一時,無深計遠慮。疇有愚計,若君行之可乎?」皆曰:「可。」乃為約東相殺傷犯盜爭訟之法,法重至死,其次抵罪,二十餘條。又制為婚姻嫁娶之禮,興學校講授之業。班行其眾,眾皆便之,道不拾遺,北邊翕然服其威信,烏桓、鮮卑並各遣屬通好,疇悉撫納,令不得為寇。袁紹數遣使命,又即授將軍印綬,皆距而不當之。

  十二月辛醜,司空趙溫以地震罷。乙巳,衛尉張喜為司空,錄尚書事。

  分漢陽郡為永陽郡。

  是歲袁術使孫策略地江東,軍及曲阿。揚州刺史劉繇敗績,將奔會稽,許邵曰:「會稽富實,策之所貪,且窮在海隅,不可往也。不如豫章,西接荊州,北連豫壤。若收合吏民,遺貢獻焉。與曹兗州相聞,雖有袁公路隔在其間,其人豺狼,不能久也。足下受王命,孟德、景升必相救濟。」繇從之。

  邵字子將,汝南平輿人也。少讀書,雅好三史,善與人論臧否之談,所題目,皆如其言,世稱『郭許之鑒』焉。廣陵徐球為汝南太守,請邵為功曹。球亦名士,解褐事之。同郡陳仲舉,名重當時,鄉里後進,莫不造謁,邵獨不詣。蕃謂人曰:「長幼之序,不可廢也。許君欲廢之乎?」邵曰:「陳侯崖岸高峻,百穀不得而往,遂不造焉。」嘗至潁川,不詣陳仲弓。或問其故,邵曰:「此君之道廣,廣則不周,故不行也。」同郡袁本初,公族豪俠,賓客輻輳。去濮陽令歸,從車甚盛。將入郡界,歎曰:「吾輿服豈可令許子將見之乎?」謝遣賓客,以單車歸家。邵之見憚,皆此類也。

  司空楊彪辟,不就;舉方正,公交車征,不行。或勸邵,邵曰:「方今小人道長,王室將亂,吾欲避地淮海,以全老幼。」及天下亂,邵至廣陵,徐州刺史陶謙禮之甚厚。邵曰:「陶恭祖外好聲名,內非其真。今徐州穀貴,小人在側,方厭賓客,待吾雖厚,其勢必薄。」乃渡江投劉繇。其後謙捕諸寓士,陳留史堅元,陳郡相仲華逃竄江湖,皆名士也。邵與劉繇俱行,終於豫章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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