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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漢光武帝紀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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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武元年〔公元25年〕 秋七月辛未,前將軍鄧禹為大司徒,封酇侯。野王令王梁為大司空,封武強侯。初,赤伏符曰:「王良主衛作玄武。」上以野王衛徙也,玄武水神也,大司空水土之官也,乃以梁為大司空。又以讖言,以平狄將軍孫臧行大司馬事。眾大不悅,僉曰:「吳漢、景丹應為大司馬。」上曰:「景將軍舊將,是其人也。然吳將軍有建策之謀,又誅苗曾,收謝躬,其功大。」於是以吳漢為大司馬,封武陽侯,景丹為驃騎大將軍。 袁宏曰:夫天地之性,非一物也;致物之方,非一道也。是以聖人仰觀俯察,而備其法象,所以開物成務,以通天下之志。故有神道焉,有人道焉。微顯闡幽,遠而必著,聰明正直,遂知來物,神之所為也。智以周變,仁以博施,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人之所為也。故將有疑事,或言乎遠,必神而明之,以一物心。此應變適會,用之神道者也。辯物設位,官方授能,三五以盡其性,黜陟以昭其功。此經綸治體,用之人道者也。故求之神物,則著策存焉;取之人事,則考試陳焉。是故善為治者,必體物宜,參而用之,所以作而無過,各得其方矣。 若夫讖記不經之言,奇怪妄異之事,非聖人之道。世祖中興,王道草昧,格天之功,實賴台輔。不徇選賢,而信讖記之言,拔王梁于司空,委孫臧于上將,失其方矣。苟失其方,則任非其人,所以眾心不悅,民有疑聽,豈不宜乎?梁實負罪不暇,臧亦無所聞焉。易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。」此之謂也。 上璽書勞鄧禹曰:「將軍與朕謀謨帷幄,決勝千里。孔子曰:『自吾有回,門人益親。』平定山西,功效尤著,爾作司空,敬敷五教。」禹遂渡汾陰,入夏陽。更始中郎將公乘歙將十萬眾拒禹于衙,禹擊破之。時赤眉入關,三輔擾亂,民無所歸。聞禹至衙,軍兵整齊,百姓喜悅,相隨迎禹,降者日以千數,號百萬眾。禹時年二十四,所止住儀節,白首耆老及諸將在軍下,莫不飽滿,名震關西。 八月壬子,初祠社稷於懷。 是時上新即位,軍食不足,寇恂轉運不絕,百官賴焉,以為奉上。上數璽書勞恂,茂陵人董崇說恂曰:「上新即位,四方未定。而以此時據大郡,內得人民,外破蘇茂,威震遠近,此讒人所因怨禍之時也。昔蕭何守關中,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。今君所將,皆宗族兄弟也,無乃以前人為鏡戒哉?宜從功遂身退之計。」恂然其言,稱病不親事,自請從上征。上曰:「河內未可離也。」固請,不聽。恂乃遣兄子寇張、姊子谷崇願為前鋒。上悅,以為偏將軍。 廩丘王田立降。趙萌、李松攻三王,三王敗走,更始徙居長信宮。三王降赤眉,別兵出戰。李松拒之,赤眉生得松。時松弟泛為城門校尉,赤眉使人誘泛曰:「開城,活汝兄。」泛遂開城門。 九月,赤眉入長安,更始出渭濱。式侯恭以盆子之立,自系有司。赤眉入,吏民奔,式侯從獄中出,三械。見定陶王劉祉,解其械言:「帝在渭濱。」遂相隨見更始於舟中。弘農太守公乘歙謂京兆尹解惲曰:「送帝入弘農,我自保之。」惲曰:「長安已破,吏民不可信。」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,為赤眉所誅,即曰:「高陵有精兵,可往。」時虎牙將軍劉順、定陶王劉祉、尚書任延君、侍中劉恭步將更始至高陵。嚴本將軍兵城守,外如宿衛,內實圍之。 上聞更始失城守,未知所在,詔:「封更始為淮陽王,敢有害及妻子者,罪大逆;其送詣吏者封列侯。」 赤眉下書曰:「更始降者,以為長沙王。過二十日者,不受。」更始知嚴本所守,恐其日盡,即遣劉恭請降。赤眉遣大司徒謝祿受之。坐更始於庭下,議殺之。式侯與謝祿共請,不聽,逐更始去。式侯舉刃欲自刎,崇等共止之,乃舍更始,封為畏威侯。式侯複守崇求本約,竟封更始為長沙王。常依謝祿,式侯擁護之,頗得與故人賓客相見。故人有欲盜更始去者,事發,皆系獄。於是祿閉更始,自是式侯不得見也。 赤眉諸將日會爭功,各言所欲封,拔劍斫柱。稍得王莽時中黃門數十人,皆曉故事,頗得差整,數日輒複亂。初,三輔畏赤眉兵強,又見更始降,諸縣營長皆遣使奉獻,絡繹道路;赤眉兵輒遮殺,取其物,吏民由是皆城守。上書封拜者不關盆子,盆子日夜號泣,詣黃門中共臥起,登諸台榭,諸黃門皆哀憐之。 式侯知赤眉必敗,自恐兄弟俱死,即勸盆子歸璽綬,教習為辭讓語。後崇等大會,式侯先於眾中跪言:「諸君共立恭弟為君,德誠深厚。立且一年,散亂益甚,誠不足以相成,恐死而無益。願得兄弟退為庶人,宜更求賢聖。今有君而更求,恐賢人不出,不知空其位而博選賢聖,唯諸君省察!」崇等謝曰:「皆某等罪也。」盆子因下床解璽綬,叩頭曰:「今設為縣官,而為盜賊如故。流聞四方,莫不怨恨,不覆信向。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。願乞骸骨以避賢,兄弟備行伍。必欲殺盆子以塞事者,無所離死,誠冀諸君相哀之耳!」因涕泣歔欷。崇等及郎吏數百人,無不感慟,崇等下座頓首曰:「無狀,負陛下,請自今已後相檢敕,不敢放縱。」因共扶盆子,帶以璽綬。盆子號泣不得自在。崇等既罷,各閉門,不出鹵掠。三輔聞之翕然,百姓爭入長安中,市里且滿。後二十餘日,赤眉貪其財物,因大放兵虜掠,因縱火燒宮室。 三王謝祿曰:「三輔營家多欲得更始者,一朝失之,必合兵攻赤眉,不如殺之也。」於是謝祿使兵殺更始。式侯夜往葬之。 諸將勸鄧禹取長安,禹曰:「璽書每至輒曰:『無與窮赤眉爭鋒。』今吾眾雖多,能戰者少,前無可仰之積,後無轉運之饒。赤眉新拔長安,財富日盛鋒銳不可當也。盜賊群居,無終日計,財貨雖多,變故萬端,非能堅守長安也。上郡、北地饒穀多畜,吾且休兵北道,就糧養士,觀其弊,乃可圖也。」於是引軍北行,所至郡縣皆降。頃之,積弩將軍馮愔與車騎將軍宗歆在栒邑,爭權,愔殺歆,與禹相攻上聞之,遣尚書宗廣持節喻降馮愔,及更始諸將王匡、胡殷、等。廣至安邑,盡誅之。 隗囂之奔天水,複聚其眾,自稱西州大將軍。長安既壞,士人多奔隴西,囂虛己接之。以谷恭、范逡為師友,趙秉、鄭興為祭酒,申屠剛、杜林為治書,王遵、周宗、楊廣、王元為將帥。 於是竇融始據河西。融字周公,右扶風平陵人也。融家貧,少時為驃騎將軍王舜令史,泛愛好交遊。女弟為大司空王邑小婦。出入貴戚,結交豪傑,以任俠為名;然事母兄,養弱弟,內行修整。漢兵起,融從王邑敗昆陽。漢兵得新豐,邑薦融可任用,莽拜融為波水將軍,賜金千斤,引兵新豐。會三輔內潰,融降大司馬趙萌。萌以融為校尉,絕重之;薦融於更始,拜為巨鹿太守。 融見更始立,東方擾攘。融祖父為張掖太守,從祖父為護羌校尉,從弟又嘗為武威太守,累世在河西,知其土俗,融心樂之,獨謂兄弟曰:「天下安危未可知,河西人民殷實,帶河為固,張掖屬國精兵萬騎,欲求為之,且以避世,一旦有緩急,杜絕河津,足以自守,此真遺種處也。」兄弟皆勸之,融乃辭讓巨鹿,求張掖屬國都尉。萌為言,竟得之。融大喜,遂將家屬而西,撫養吏民,結雄傑,懷集羌胡,河西翕然而治。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、金城太守庫鈞、張掖都尉史苞、酒泉都尉竺曾、敦煌都尉辛彤皆州郡英俊,與融有舊。更始欲敗,融與統等議,皆以為「天下擾亂,未知所統。河西鬥絕在羌、胡中,不同心並力,則不能自守;權均力齊,又不相率,當推一人為將軍,共全五郡,觀世變動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以梁統為太守,先共推之。統固辭曰:「昔陳嬰不受王者,以有老母。今統內親老,又德能鮮薄,不足以當督師也。」竇融典兵馬,又家世為河西二千石,吏民所向,即共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。統字仲甯,安定烏氏人。少治《春秋》,好法律。更始時為中郎將,安集敘州,因為酒泉太守。 是時武威太守馬期、張掖太守任仲二人孤立無黨,融等議定,移書告喻之,實時解印綬避位。於是梁統為武威太守,史苞為張掖太守,竺曾為酒泉太守,辛彤為敦煌太守。融居屬國,領都尉如故,置從事監察,而太守各治其郡。尊賢養士,務欲得吏民心,修騎射,明烽燧,羌胡犯塞,融躬自擊之,諸郡相應,莫不富殖。 初,更始遣將軍鮑永撫河東,北及並州。永好文德,雖為將帥,常儒服從事素重杜陵人馮衍,以為謀主,同心戮力,以奉更始。上使諫議大夫儲伯持節征永,時或傳更始猶存,永奪伯節,執而梏之。遣使至長安,知更始審被害,乃哭泣盡哀,罷兵,與衍幅巾詣上。上問永眾所在,永離席曰:「臣事更始,不能令全,豈可以眾獲貴,故悉罷之。」上不悅。 時魯郡多盜賊,以永為魯郡太守。降者數千人,唯彭豐,虞休各將千人,稱「將軍」,不肯降。永數以恩禮曉喻之,猶不移。孔子闕裡荊棘自除,從講堂至裡門外。永異之,召府丞、魯令告曰:「方今世道艱難,而闕裡無故荊棘自除,意者,豈非夫子欲令太守行饗禮,而誅奸惡邪?」乃求民好學者,修學校之禮,召豐等觀禮。豐等持牛酒,因謀欲害永。永覺之,手刃殺豐等,擒破党與,封關內侯。 於是馮衍未得官。永謂之曰:「昔高祖賞季布之罪,誅丁公之功。今遭明主,亦何愛哉!」衍曰:「人有挑其鄰之妻者,挑其長者,長者罵之,挑其少者,少者報之。俄而其夫死,而娶其長者。或謂之曰:『非罵汝邪?』曰:『在人之所即欲其報我,在我之所即欲其罵人。』夫天地難知,人道易守,守道之臣,何患死乎?」頃之,衍為曲陽令,誅劇賊郭勝等,降五千餘人。論功當封,以讒不行。 甲申,以故密令卓茂為太傅,封褒德侯。茂字子康,南陽人。溫而寬雅,恭而有禮,其行己處物,在於可否之間,不求備於人,鄉黨老少,雖行不逮,茂皆受而容之。常有認茂馬者,茂問:「亡馬幾時?」曰:「有日月矣。」茂解馬與之,曰:「若非公馬,幸即歸我。」後馬主得馬,詣門謝之。 茂以德行舉為侍郎,給事黃門,遷為密令。其治視民如子,舉善而教,口無惡言。民常有言亭長受米肉者,茂問之曰:「亭長從汝求之乎?汝有事囑之受取乎?將平居以恩意遺之乎?」民曰:「往遺之而受。」茂曰:「遺之而受,何故言邪?」民曰:「聞君賢明,使民不畏吏,吏不敢取,民不敢與。」茂曰:「汝為敝民矣!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,以其仁愛相敬也。鄰伍長老,歲時致禮,人道如此,乃能勸愛。即不如是,側目相視,怨憎忿怒所由生也。吏固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。誠能禁備盜賊,制禦強暴,使不相侵,民有事爭訟,為正曲直,此大功也。歲時修禮敬,往相見之,不亦善乎?」民曰:「苟如是,律何故禁之?」茂曰:「律設大法,禮順人情。今我以禮教汝,汝必無所怨;以律治汝,汝無所措手足。一門之內,小者可論,大者可殺也。且歸念之!」民曰:「誠如君言也。」茂教民制法,皆此類也。 初,茂到官,吏民皆笑之,鄰縣及府官以為下治。河南太守為置守令,茂治自若。數年,教化大行,路不拾遺。天下嘗蝗,河南二十縣皆傷蝗,獨不入密境。是時,王莽為安漢公,置大司農六部丞,勸課農桑。茂遷京部丞,吏民老小皆啼泣道路。王莽居攝,茂以病免,常為郡門下掾,不肯為職吏。更始立,以茂為侍中,從至長安,知更始敗亂,以老乞骸,至是年七十餘矣。 袁宏曰:夫帝王之道,莫大於舉賢。舉賢之義,各有其方。夫班爵以功,試曆而進,經常之道也。若大德奇才,可以光昭王道,弘濟生民,雖在泥塗,超之可也。傅岩、磻溪之濱,頃居宰相之任,自古之道也。卓公之德,既已洽於民聽,光武此舉,所以宜為君也。 吳漢率耿弇等十將軍圍朱鮪於洛陽,數月不下。世祖以岑彭常隸於鮪也,使彭說之。鮪在城上,彭在城下,相勞如平生。彭因說鮪曰:「赤眉已得長安,更始為二王所反,今公為誰守乎?陛下受命,平定燕、趙,盡有幽、冀之地,百姓歸心,賢俊雲集,誅討群賊,所向破滅。今北方清靜,振大兵來攻洛陽,正使公有連城之守,猶不足當,今保一城,欲何望乎?」鮪曰:「大司徒被害時,鮪與其謀,誠自知罪深,故不敢降。」世祖曰:「夫建大事者,不思小怨。今降官爵可保,況誅罰乎?河水在此,吾不食言!」彭以告鮪。 辛卯,鮪降,以為平狄將軍、扶溝侯。 冬十月癸醜,上都洛陽宮。 十一月,蘇茂降。既而奔劉永,永以為淮陽王。 十二月,赤眉去長安,西略郡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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