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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光武帝紀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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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始元年〔公元23年〕 冬十月,劉望自立為天子,嚴尤為大司馬,陳茂為丞相。更始使劉信擊之,望兄子回殺望降,嚴尤、陳茂走朗陵,為故吏所殺。 更始欲北之洛陽,以世祖為司隸校尉。初,三輔官府吏東迎者,見更始諸將數十輩,皆冠幘而衣婦人衣,大為長安所笑,智者或亡入邊郡。及司隸官屬至,衣冠制度皆如舊儀。父老、舊吏見之,莫不垂涕悲喜曰:「何幸今日又見漢官威儀!」 更始至洛陽,遣使降樊崇等。樊崇等與渠帥二十餘人至洛陽降,皆封為列侯。其留者相率叛之,崇等即皆亡去,複領其眾,分為二隊,崇自開封出南陽,徐宣、謝祿等從陽翟擊河南。 是時豪傑並起:李憲起廬江,張步起琅邪,劉芳起安定,董憲起東海,秦豐起黎丘,其餘赤眉、銅馬、青犢、高湖、董達等眾各數萬,旬月之間,天下皆遍。 隗囂字季孟,天水成紀人,少為郡吏,著名敘州。季父崔,豪俠能得眾情。聞莽兵敗昆陽,更始立于宛,謀起兵以應漢。囂止之曰:「兵,凶事也。宗族何幸!」崔不從,收兵得數千人,攻莽鎮夷大尹李育,殺之。既而推囂為主,不得已乃聘平陵人方望為軍帥。望說囂曰:「今欲承天順民,輔漢而起,今立者乃在南陽,莽尚據長安,言為漢,無所受命,何以見信於眾乎?宜急立漢高廟,稱臣奉祠,所謂『神道設教』,求助民神者也。且禮有損益,質文無常。茅茨土階,致其肅敬。雖未備物,神明其舍諸。」囂從其言,遂立漢祖宗廟。祀畢,相與盟曰:「凡我同盟,允承天道,與輔劉宗。或懷奸慮,神明殛之!」囂乃勒兵十萬,將攻安定。安定太守王向,莽從弟譚之子,威行郡中,屬縣未敢叛。囂喻向以天命,向不從。囂複為言「重頓兵,血刃,傷害吏士」,終不聽。乃進兵虜向,以徇百姓,然後行戮,安定悉降。而長安中亦起兵誅莽。囂遂分遣諸將徇隴西、武都、全城、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燉煌,皆下之。 公孫述字子陽,茂陵人。成帝時,為清水長,兼治五縣,奸不得發,郡中謂有神。王莽時,守導江卒正,複有能名。更始之立,南陽人宗成自稱將軍,收兵漢中,眾數萬人,遂至成都。是時導江治臨邛,述召縣中豪傑,謂之曰:「天下同苦新室,思劉氏矣,故聞漢將軍至,馳迎道路。今百姓無辜,父子俘獲,室家燒燔,此寇賊,非義兵也。吾欲執郡自守,以待真主。諸公並力者即留,不欲者即去。」豪傑皆叩頭願效死,乃發城中兵千餘人。述使人詐稱漢使者自東方來,拜受印綬,因號曰「輔漢將軍」、兼益州牧。北至成都,眾數千人,遂攻宗成,大破之,盡有益州。 李憲,穎川人。王莽時,廬江賊起,眾至十余萬。莽以憲為偏將軍,連年擊平之。莽敗,憲據郡守,自稱淮南王。張步,琅邪人。漢兵起,步亦聚眾千餘人,擊攻傍縣數十城。劉芳,安定三川人,本姓廬。王莽末,天下鹹思漢,芳由是詐自稱武帝后,變姓名為劉文伯。及莽敗,芳與三川屬國羌胡起兵北邊。董憲字僑卿,東海朐人。父為人所殺,憲聚客報冤,眾稍多,遂攻屬縣。秦豐,南郡黎丘鄉人。少時受律令,為縣吏。漢兵起,與同鄉蔡張、趙京等起兵,眾數千人,攻宜城、襄陽諸縣,下之,自稱黎丘王。 更始封劉永為梁王。永,故梁王子也。王莽時廢為家人,更始立,詣洛陽,故得封。 更始將使大將平河北,劉賜言諸宗室無可使者,獨有世祖也。朱鮪等以為不可,而左丞相曹競父子用事,馮異勸世祖厚結焉,由是以世祖為大司馬,遣平河北。於是馮異銚期、堅鐔、祭遵、臧宮、王霸皆以為掾吏,從至河北。賓客多去者,世祖謂霸曰:「穎川從我者皆已亡矣,疾風知勁草,爾其勉之!」 堅鐔字子伋,襄城人也,以縣吏從世祖。祭遵字弟孫,穎陽人。家富給而遵惡衣服,不自修飾,又好經學。母死,負土成墳,以孝謹聞。常為亭長所侵辱,遵結客殺亭長,縣中稱其儒而有勇也。世祖破二公于昆陽,還穎陽,遵以縣吏數進見,上愛其姿容,謂遵曰:「欲從我乎?」曰:「願從。」因署門下吏。臧宮字君翁,郟人。為縣亭長,率賓客入下江兵中。昆陽之戰,諸將稱其勇。世祖察宮勤力少言,獨親納之。 初,伯升之遇害,世祖不敢制服,飲食笑言語如平常。馮異見世祖獨居,不禦酒肉,被席有涕泣處。異獨寬解世祖。世祖曰:「卿勿妄言,何有是乎?」異因曰:「天下同苦王氏,思漢家。今下江諸將縱橫恣意,所至虜掠財物,略人婦女,百姓已複失望,無所戴矣。今公專命方面,廣施恩德。有桀紂之亂,乃見湯武之功;民之饑渴,易為飲食時也。宜急分遣官屬,理冤結,施恩惠。」於是乃遣異與銚期乘傳撫循百姓,所至二千石、長吏、三老皆具食,宥囚徒,除苛政,反漢官,申舊章。吏民大喜,牛酒盈路,皆辭而不受。 南陽新野人鄧禹,字仲華。少以德行稱,嘗遊學長安,見世祖,知非常人也。更始立,人多薦舉禹,不肯從。聞世祖平河北,乃杖策追之,及世祖於鄴。世祖見禹甚喜,謂禹曰:「欲仕乎?」曰:「不願。」世祖曰:「即如是,欲何為?」對曰:「使明公威德加于海內,禹得效其尺寸之功,垂名竹素,此其願也。」世祖留禹宿,禹因進說曰:「古人有言:聖人不得違時,時亦不可失也。曆觀往古聖明之興,因時立功,二科而已,天事與人事也。今以天事觀之,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;人事觀之,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,更始既是庸才,而其輔佐無有忠良明智,深謀遠慮,欲尊王安民者也。以古人度觀之,今敗可見也。公推誠接士,總覽英雄,天下之人,皆樂為驅馳,公之德眾所歸也。初戰昆陽,破王莽四十萬眾,天下聞之,莫不震靡,公之武眾所服也。軍政齊肅,少長有禮,賞善如不及,討惡如慮遙,公之文眾所安也。聰明神武,所謂天下聖人也。民之歸治,如水趨海。以公之威德,應民之望,收天下英雄而分授之。河內被山帶河,足以為固,其土地富貴,殷之舊都,公之有此,猶高祖之有關中也。進兵定冀州,北取幽並,胡馬之用;東舉青徐,引負海之利。三州既集,南面以號令天下,天下不足定也。」上笑曰:「且相隨北去。」因敕左右,號禹曰鄧將軍。 巨鹿宋子人耿純,字伯山。說李軼曰:「將軍以龍虎之姿,遭風雲之時,奮迅而起,期月之間,兄弟富貴。德信不聞於士民,功勞未施于百姓,而寵祿暴興,此智者之所忌也。競競自危,猶懼不終,而況沛然自足,可以成功者乎?」軼奇之,乃授純節,令安集趙魏。是時世祖在邯鄲,純見世祖長者,官屬齊肅,遂求自納焉。 南陽宛人朱佑,字仲先,世祖之舊也。伯升之起,以佑為護軍。伯升敗,佑常獨怨望,世祖每短絕之。佑自洛陽將之河北,劉嘉問佑曰:「子將何之?」佑曰:「將之長安。」嘉素奇世祖,知佑有舊,謂佑曰:「子與劉公善,胡不北乎?嘉有勞苦吏,欲托之劉公。」佑曰:「若是,願與之俱。」乃給其車馬,使賈複、陳俊與佑俱北,及世祖于柏人。世祖複以佑為護軍,常居中親幸。佑從容問世祖曰:「更始政亂,公有日角之相,天之所命也。」世祖怒,將收之,乃不敢言。 賈複字君文,南陽冠軍人。初事武陰李生,李生奇之,謂門人曰:「賈生容貌志氣如此,而勤於學,將相之器也。」嘗為縣吏,迎鹽河東,會盜賊起,同輩十余人皆棄鹽去,複獨送至縣,縣中稱其信。及漢兵起,複聚眾數百人於羽山,既而將其兵屬劉嘉,為校尉。複見更始綱紀日替,令嘉遠為之慮,乃說嘉曰:「臣聞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,湯武是也;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,桓文是也;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,六國是也;圖六國之事而不能至者,亡六國是也。今漢氏中興,大王以親戚為輔,天下未定而安所保,所保得無不可保乎?」嘉曰:「公言大,非吾任也。大司馬劉公在河北,可往投之。」去見上。上複奇之,又鄧禹亦稱有將帥才,於是署複為都督,解左驂以賜之。 陳俊字子昭,南陽西鄂人也。少學長安,歸為郡吏。漢兵起,為劉嘉長史。既遇世祖,調補曲陽長,謂世祖曰:「欲與君為左右,小縣長何足以留之!」俊即解印綬去。世祖以俊為強弩將軍,將中堅士。俊教習進退,皆應旗鼓,臨敵奮擊,所向皆破。世祖曰:「諸將皆如此,複何憂哉!」 王昌字郎,邯鄲人。初,聞赤眉大眾將至,百姓騷動。郎明星曆,以為河北有天子氣,素與趙繆王子林善,豪俠于趙,欲因此起兵。初,王莽時或稱成帝子子輿,為莽殺之。郎於是詐稱子輿以誑動林等,林等亦欲以為亂,乃與趙國大豪李育、張參先宣言赤眉將至,立劉子輿以動眾心。遂率車騎數百,晨入邯鄲,止王宮。十二月壬辰,郎自立為天子。外遣將帥徇幽冀。曰:「朕,孝成皇帝子子輿者也。遭趙氏之禍,王莽篡弒,賴知命者將護朕躬,解形河濱,削跡趙魏。王莽竊位,獲罪於天,天命佑漢,故使東郡太守翟義、嚴鄉侯劉信擁兵征討,出入胡、漢。普天率土,知朕隱在人間。今也,南嶽諸劉,為朕先驅。朕觀天文,乃興於斯。而聖公未知,故且持帝號。今已詔聖公及翟太守驟與功臣詣行在所。荊州刺史、太守皆聖公、翟義所置,強者負力,弱者疑惑,頓兵傷士,元元喪氣,朕甚悼焉,故遣使者頒下詔書。」 是時百姓思漢,言翟義不死,故郎稱之,從民望也。於是自趙國已東,至於遼左,皆從風而靡矣。 茂陵人耿弇,字伯昭。父況,王莽時為朔調連率。更始立,諸將略地者前後非一,弇乃辭況至京師,因獻貢以自固。弇時年二十一矣。至宋子,會王郎反,從縣吏孫倉、衛苞勸弇降邯鄲。弇按劍叱之曰:「所以涉難至長安者,欲以輔劉氏也。今我至京師,陳上谷、漁陽兵馬之用,還出太原、代郡,反復數十日,歸發突騎以奔烏合之眾,如摧枯折腐耳。觀公等族滅不久。」孫倉、衛苞不從,皆亡去。 弇聞世祖在盧奴,乃北謁之,世祖置弇門下吏。弇因護軍朱佑求歸發兵,世祖壯之。弇亦書與況,盛陳世祖度略,宜速來相見。況乃馳至昌平,遣小子舒獻馬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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