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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十八 元後傳(2)


  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,上不能平。及聞章言,天子感寤,納之,謂章曰:「微京兆尹直言,吾不聞社稷計!且唯賢知賢,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。」於是章奏封事,薦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「先帝時曆二卿,忠信質直,知謀有餘。野王以王舅出,以賢複人,明聖主樂進賢也。」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先帝名卿,聲譽出鳳遠甚,方倚欲以代鳳。

  初,章每召見,上輒辟左右。時太后從弟長樂衛尉弘子侍中音獨側聽,具知章言,以語鳳。鳳聞之,稱病出就第,上疏乞骸骨,謝上曰:「臣材駑愚戇,得以外屬兄弟七人封為列侯,宗族蒙恩,賞賜無量。輔政出入七年,國家委任臣鳳,所言輒聽,薦士常用。無一功善,陰陽不調,災異數見,咎在臣鳳奉職無狀,此臣一當退也。《五經》傳記,師所誦說,鹹以日蝕之咎在於大臣非其人,《易》曰『折其右肱』,此臣二當退也。河平以來,臣久病連年,數出在外,曠職素餐,此臣三當退也。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誅廢,臣猶自知當遠流放,又重自念,兄弟宗族所蒙不測,當殺身靡骨死輦轂下,不當以無益之故有離寢門之心,誠歲餘以來,所苦加侵,日日益甚,不勝大願,願乞骸骨,歸自治養,冀賴陛下神靈,未埋發齒,期月之間,幸得瘳愈,複望帷幄,不然,必置溝壑。臣以非材見私,天下知臣受恩深也;以病得全骸骨歸,天下知臣被恩見哀,重巍巍也。進退于國為厚,萬無纖介之議。唯陛下哀憐!」其辭指甚哀,太后聞之為垂涕,不禦食。

  上少而親倚鳳,弗忍廢,乃報鳳曰:「朕秉事不明,政事多闕,故天變婁臻,鹹在朕躬。將軍乃深引過自予,欲乞骸骨而退,則朕將何向焉!《書》不雲乎?『公毋困我』。務專精神,安心自持,期於亟廖,稱朕意焉。」於是鳳起視事。上使尚書劾奏章:「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,而私薦之,欲令在朝阿附諸侯;又知張美人體禦至尊,而妄稱引羌胡殺子蕩腸,非所宜言。」遂下章吏。廷尉致其大逆罪,以為「比上夷狄,欲絕繼嗣之端;背畔天子,私為定陶王。」章死獄中,妻子徙合浦。

  自是公卿見鳳,側目而視,郡國守相、刺吏皆出其門。又以侍中太僕音為御史大夫,列于三公。而五侯群弟,爭為奢移,賂遺珍寶,四面而至;後廷姬妾,各數十人,僮奴以千百數,羅鐘馨,舞鄭女,作倡優,狗馬馳逐;大治第室,起土山漸台,洞門高廊閣道,連屬彌望。百姓歌之曰:「五侯初起,曲陽最怒,壞決高都,連竟外杜,土山漸台西白虎。」其奢僭如此。然皆通敏人事,好士養賢,傾財施予,以相高尚。

  鳳輔政凡十一歲。陽朔三年秋,鳳疾,天子數自臨問,親執其手,涕泣曰:「將軍病,如有不可言,平阿侯譚次將軍矣。」鳳頓首泣曰:「譚等雖與臣至親,行皆奢僭,無以率導百姓,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,臣敢以死保之。」及鳳且死,上疏謝上,複固薦音自代,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。天子然之。

  初,譚倨,不肯事鳳,而音敬鳳,卑恭如子,故薦之。鳳薨,天子臨吊贈寵,送以輕車介士,軍陳自長安至渭陵,諡曰敬成侯。子襄嗣侯,為衛尉。御史大夫音竟代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,而平阿侯譚位特進,領城門兵。谷永說譚,令讓不受城門職,由是與音不平,語在《永傳》。

  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,小心親職,歲餘,上下詔曰:「車騎將軍音宿衛忠正,勤勞國家,前為御史大夫,以外親宜典兵馬,入為將軍,不獲宰相之封,朕甚慊焉!其封音為安陽侯,食邑與五侯等,俱三千戶。」

  初,成都侯商嘗病,欲避暑,從上借明光宮,後又穿長安城,引內澧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,立羽蓋,張周帷,輯濯越歌。上幸商第,見穿城引水,意恨,內銜之,未言。後微行出,過曲陽侯第,又見園中土山漸台似類白虎殿。於是上怒,以讓車騎將軍音。商、根兄弟欲自黥、劓謝太后。上聞之大怒,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、京兆尹:「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,決引澧水,曲陽侯根驕奢僭上,赤墀青瑣,紅陽侯立父子臧匿奸猾亡命,賓客為群盜,司隸、京兆皆阿縱不舉奏正法。」二人頓首省戶下。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:「外家何甘樂禍敗,而欲自黥、劓,相戮辱于太后前,傷慈母之心,以危亂國!外家宗族強,上一身寢弱日久,今將一施之。君其召諸侯,令待府舍。」是日,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。車騎將軍音藉槁請罪,商、立、根皆負斧質謝。上不忍誅,然後得已。

  久之,平阿侯譚薨,諡曰安侯,子仁嗣侯。太后憐弟曼蚤死,獨不封,曼寡婦渠供養東宮,子莽幼孤不及等比,常以為語。平阿侯譚、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稱莽者。久之,上複下詔追封曼為新都哀侯,而子莽嗣爵為新都侯。後又封太后姊子淳天長為定陵侯。王氏親屬,侯者凡十人。

  上悔廢平阿侯譚不輔政而薨也,乃複進成都侯商以特進,領城門兵,置幕府,得舉吏如將軍。杜鄴說車騎將軍音令親附商,語在《鄴傳》。王氏爵位日盛,唯音為修整,數諫正,有忠節,輔政八年,薨。吊贈如大將軍,諡曰敬侯。子舜嗣侯,為太僕侍中。特進成都侯商代音為大司馬衛將軍,而紅陽侯立位特進,領城門兵。商輔政四歲,病乞骸骨,天子憫之,更以為大將軍,益封二千戶,賜錢百萬。商薨,吊贈如大將軍故事,諡曰景成侯,子況嗣侯。紅陽侯立次當輔政,有罪過,語在《孫寶傳》。上乃廢立,而用光祿勳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,歲余益封千七百戶。高平侯逢時無材能名稱,是歲薨,諡曰戴侯,子買之嗣侯。

  綏和元年,上即位二十餘年無繼嗣,而定陶共王已薨,子嗣立為王。王祖母定陶傅太后重賂遺票騎將軍根,為王求漢嗣,根為言,上亦欲立之,遂征定陶王為太子。時根輔政五歲矣,乞骸骨,上乃益封根五千戶,賜安車駟馬,黃金五百斤,罷就第。

  先是,定陵侯淳於長以外屬能謀議,為衛尉侍中,在輔政之次。是歲,新都侯莽告長伏罪與紅陽侯立相連,長下獄死,立就國,語在《長傳》。故曲陽侯根薦莽以自代,上亦以為莽有忠直節,遂擢莽從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為大司馬。

  歲余,成帝崩,哀帝即位。太后詔莽就第,避帝外家。哀帝初優莽,不聽。莽上書固乞骸骨而退。上乃下詔曰:「曲陽侯根前在位,建社稷策。侍中太僕安陽侯舜往時護太子家,導朕,忠誠專一,有舊恩。新都侯莽憂勞國家,執義堅固,庶幾與為治,太皇太后詔休就第,朕甚閔焉。其益封根二千戶,舜五百戶,莽三百五十戶。以莽為特進,朝朔望。」又還紅陽侯立京師。哀帝少而聞知五氏驕盛,心不能善,以初立,故優之。

  後月余,司隸校尉解光奏:「曲陽侯根宗重身尊,三世據權,五將秉政,天下輻湊自效。根行貪邪,臧累巨萬,縱橫恣意,大治室第,第中起土山,立兩市,殿上赤墀,戶青瑣;遊觀射獵,使奴從者被甲持弓弩,陳為步兵;止宿離宮,水衡共張,發民治道,百姓苦其役。內懷奸邪,欲管朝政,推親近吏主簿張業以為尚書,蔽上壅下,內塞王路,外交籓臣,驕奢僭上,壞亂制度,案根骨肉至親,社稷大臣,先帝棄天下,根不悲哀思慕,山陵未成,公聘取故掖庭女樂五官殷嚴、王飛君等,置酒歌舞,捐忘先帝厚恩,背臣子義。及根兄子成都侯況幸得以外親繼父為列侯侍中,不思報厚恩,亦聘取故掖庭貴人以為妻,皆無人臣禮,大不敬不道。」於是天子曰:「先帝遇根、況父子,至厚也,今乃背忘恩義!」以根嘗建社稷之策,遣就國。免況為庶人,歸故郡。根及況父商所薦舉為官者,皆罷。

  後二歲,傅太后、帝母丁姬皆稱尊號。有司奏:「新都侯莽前為大司馬,貶抑尊號之議,虧損孝道,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,皆就國。」天下多冤王氏。

  諫大夫楊宣上封事言:「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,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,聖策深遠,恩德至厚。惟念先帝之意,豈不欲以陛下自代,奉承東宮哉!太皇太后春秋七十,數更憂傷,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、傅。行道之人為之隕涕,況于陛下,時登高遠望,獨不漸於延陵乎!」哀帝深感其言,複封商中子邑為成都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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