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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十五 西南夷兩粵朝鮮傳(1)


  南夷君長以十數,夜郎最大。其西,靡莫之屬以十數,滇最大。自滇以北,君長以十數,邛都最大。此皆椎結,耕田,有邑聚。其外,西自桐師以東,北至葉榆,名為巂、昆明、編發,隨畜移徙,亡常處,亡君長,地方可數千里。自巂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徙、莋都最大。自莋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冉駹最大。其俗,或土著,或移徙。在蜀之西。自駹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白馬最大,皆氐類也。此皆巴、蜀西南外蠻夷也。

  始楚威王時,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,略巴、黔中以西。莊蹻者,楚莊王苗裔也。蹻至滇池,方三百里,旁平地肥饒數千里,以兵威定屬楚。欲歸報,會秦擊奪楚巴、黔中郡,道塞不通,因乃以其眾王滇,變服,從其俗以長之。秦時嘗破,略通五尺道,諸此國頗置吏焉。十余歲,秦滅。及漢興,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。巴、蜀民或竊出商賈,取其莋馬、僰僮、旄牛,以此巴、蜀殷富。

  建元六年,大行王恢擊東粵,東粵殺王郢以報。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粵。南粵食蒙蜀枸醬,蒙問所從來,曰:「道西北牂柯江,江廣數裡,出番禺城下。」蒙歸至長安,問蜀賈人,獨蜀出枸醬,多持竊出市夜郎。夜郎者,臨牂柯江,江廣百余步,足以行船。南粵以財物役屬夜郎,西至桐師,然亦不能臣使也。蒙乃上書說上曰:「南粵王黃屋左纛,地東西萬餘裡,名為外臣,實一州主。今以長沙、豫章往,水道多絕,難行。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,浮船牂柯,出不意,此制粵一奇也。誠以漢之強,巴、蜀之饒,通夜郎道,為置吏,甚易。」上許之。乃拜蒙以郎中將,將千人,食重萬餘人,從巴苻關入,遂見夜郎侯多同。厚賜,諭以威德,約為置吏,使其子為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,以為漢道險,終不能有也,乃且聽蒙約。還報,乃以為犍為郡。發巴、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。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、莋可置郡。使相如以郎中將往諭,皆如南夷,為置一都尉,十餘縣,屬蜀。當是時,巴、蜀西郡通西南夷道,載轉相餉。數歲,道不通,士罷餓餧,離暑濕,死者甚眾。西南夷又數反,發兵興擊,耗費亡功。上患之,使公孫弘往視問焉。還報,言其不便。及弘為御史大夫,時方築朔方,據河逐胡,弘等因言西南夷為害,可且罷,專力事匈奴。上許之,罷西夷,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,稍令犍為自保就。

  及元狩元年,博望侯張騫言使大夏時,見蜀布、邛竹杖,問所從來,曰:「從東南身毒國,可數千里,得蜀賈人市。」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。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,慕中國,患匈奴隔其道,誠通蜀,身毒國道便近,又亡害。於是天子乃令王然子、柏始昌、呂越人等十餘輩間出西南夷,指求身毒國。至滇,滇王當羌乃留為求道。四歲余,皆閉昆明,莫能通。滇王與漢使言:「漢孰與我大?」及夜郎侯亦然,各自以一州王,不知漢廣大。使者還,因盛言滇大國,足事親附。天子注意焉。

  及至南粵反,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。且蘭君恐遠行,旁國虜其老弱,乃與其眾反,殺使者及犍為太守。漢乃發巴、蜀罪人當擊南粵者八校尉擊之。會越已破,漢八校尉不下,中郎將郭昌、衛廣引兵還,行誅隔滇道者且蘭,斬首數萬,遂平南夷為牂柯郡。夜郎侯始倚南粵,南粵已滅,還誅反者,夜郎遂入朝,上以為夜郎王。南粵破後,及漢誅且蘭、邛君,並殺莋侯,冉駹皆震恐,請臣置吏,以邛都為粵巂郡,作都為沈黎郡,冉駹為文山郡,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。

  使王然於以粵破及誅南夷兵威風諭滇王入朝。滇王者,其眾數萬人,其旁東北勞深、靡莫皆同姓相杖,未肯聽。勞、莫數侵犯使者吏卒。元封二年,天子發巴、蜀兵擊滅勞深、靡莫,以兵臨滇。滇王始首善,以故弗誅。滇王離西夷,滇舉國降,請置吏入朝,於是以為益州郡,賜滇王王印,複長其民。西南夷君長以百數,獨夜郎、滇受王印。滇,小邑也,最寵焉。

  後二十三歲,孝昭始元元年,益州廉頭、姑繒民反,殺長吏。牂柯、談指、同並等二十四邑,凡三萬餘人皆反。遣水衡都尉發蜀郡、犍為奔命萬餘人擊牂柯,大破之。後三歲,姑繒、葉榆複反,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郡兵擊之。辟胡不進,蠻夷遂殺益州太守,乘勝與辟胡戰,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。明年,複遣軍正王平與大鴻臚田廣明等並進,大破益州,斬首捕虜五萬餘級,獲畜產十余萬。上曰:「鉤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,斬首捕虜有功,其立亡波為鉤町王。大鴻臚廣明賜爵關內侯,食邑三百戶。」後間歲,武都氐人反,遣執金吾馬適建、龍額侯韓增與大鴻臚廣明將兵擊之。

  至城帝河平中,夜郎王興與鉤町王禹、漏臥侯俞更舉兵相攻。牂柯太守請發兵誅興等,議者以為道遠不可擊,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張匡持節和解。興等不從命,刻木象漢吏,立道旁射之。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:「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蠻夷王侯,王侯受詔,已複相攻,輕易漢使,不憚國威,其效可見。恐議者選耎,複守和解,太守察動靜有變,乃以聞。如此,則複曠一時,王侯得收獵其眾,申固其謀,黨助眾多,各不勝忿,必相殄滅。自知罪成,狂犯守尉,遠臧溫暑毒草之地,雖有孫、吳將,賁、育士,若入水火,往必焦設,知勇亡所施。屯田守之,費不可勝量。宜因其罪惡未成,未疑漢家加誅,陰敕旁郡守尉練士馬,大司農豫調穀積要害處,選任職太守往,以秋涼時入,誅其王侯尤不軌者。即以為不毛之地,亡用之民,聖王不以勞中國,宜罷郡,放棄其民,絕其王侯勿複通。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墮壞,亦宜因其萌牙,早斷絕之,及已成形然後戰師,則萬姓被害。」

  大將軍鳳於是薦金城司馬陳立為牂柯太守。立者,臨邛人,前為連然長,不韋令,蠻夷畏這。及至牂柯,諭告夜郎王興,興不從命,立請誅之。未報,乃從吏數十人出行縣,至興國且同亭,召興。興將數千人往至亭,從邑君數十人入見立。立數責,因斷頭。邑君曰:「將軍誅亡狀,為民除害,願出曉士眾。」以興頭示之,皆釋兵降。鉤町王禹、漏臥侯俞震恐,入粟千斛,牛、羊勞吏士。立還歸郡,興妻父翁指與興子邪務收餘兵,迫脅旁二十二邑反。至冬,立奏募諸夷與都尉長史分將攻翁指等。翁指據厄為壘,立使奇兵絕其餉道,縱反間以誘其眾。都尉萬年曰:「兵久不決,費不可共。」引兵獨進,敗走,趨立營。立怒,叱戲下令格之。都尉複還戰,立引兵救之。時天大旱,立攻絕其水道。蠻夷共斬翁指,持首出降。立已平定西夷,征詣京師。會巴郡有盜賊,複以立為巴郡太守,秩中二千石居,賜爵左庶長。徙為天水太守,勸民農桑為天下最,賜金四十斤。入為左曹衛將軍、護軍都尉,卒官。

  王莽篡位,改漢制,貶鉤町王以為侯。王邯怨恨,牂柯大尹周欽詐殺邯。邯弟承攻殺欽,州郡擊之,不能服。三邊蠻夷愁擾盡反,複殺益州大尹程隆。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、蜀、犍為吏士,賦斂取足於民,以擊益州。出入三年,疾疫死者什七,巴、蜀騷動。莽征茂還,誅之。更遣甯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、隴西騎士,廣漢、巴、蜀、犍為吏民十萬人,轉輸者合二十萬人,擊之。始至,頗斬首數千,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,士卒饑疫,三歲余死者數萬。而粵巂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,自立為邛谷王。會莽敗漢興,誅貴,復舊號雲。

  南粵王趙佗,真定人也。秦並天下,略定揚粵,置桂林、南海、象郡,以適徙民與粵雜處。十三歲,至二世時,南海尉任囂病且死,召龍川令趙佗語曰:「聞陳勝等作亂,豪桀叛秦相立,南海辟遠,恐盜兵侵此。吾欲興兵絕新道,自備侍諸侯變,會疾甚。且番禺負山險阻,南北東西數千里,頗有中國人相輔,此亦一州之主,可為國。郡中長吏亡足與謀者,故召公告之。」即被佗書,行南海尉事。囂死,佗即移檄告橫浦、陽山、湟溪關曰:「盜兵且至,急絕道聚兵自守。」因稍以法誅秦所置吏,以其黨為守假。秦已滅,佗即擊並桂林、象郡,自立為南粵武王。

  高帝已定天下,為中國勞苦,故釋佗不誅。十一年,遣陸賈立佗為南粵王,與部符通使,使和輯百粵,毋為南邊害,與長沙接境。

  高後時,有司請禁粵關市鐵器。佗曰:「高皇帝立我,通使物,今高後聽讒臣,別異蠻夷,隔絕器物,此必長沙王計,欲倚中國,擊滅南海並王之,自為功也。」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武帝,發兵攻長沙邊,敗數縣焉。高後遣將軍隆慮侯灶擊之,會暑濕,士卒大疫,兵不能逾領。歲余,高後崩,即罷兵。佗因此以兵威財物賂遺閩粵、西甌駱,伇屬焉。東西萬餘裡。乃乘黃屋左纛,稱制,與中國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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