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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八十一 匡張孔馬傳(3)


  孔光字子夏,孔子十四世之孫也。孔子生伯魚鯉,鯉生子思伋,伋生子上帛,帛生子家求,求生子真箕,箕生子高穿。穿生順,順為魏相。順生鮒,鮒為陳涉博士,死陳下。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、長沙太博。襄生忠,忠生武及安國,武生延年。延年生霸,字次儒。霸生光焉。安國、延年皆以治《尚書》為武帝博士。安國至臨淮太守。霸亦治《尚書》,事太傅夏侯勝,昭帝末年為博士,宣帝時為太中大夫,以選授皇太子經,遷詹事、高密相。是時,諸侯王相在郡守上。

  元帝即位,征霸,以師賜爵關內侯,食邑八百戶,號褒成君,給事中,加賜黃金二百斤,第一區,徙名數于長安。霸為人謙退,不好權勢,常稱爵位泰過,何德以堪之!上欲致霸相位,自御史大夫貢禹卒,及薛廣德免,輒欲拜霸。霸讓位,自陳至三,上深知其至誠,乃弗用。以是敬之,賞賜甚厚。及霸薨,上素服臨吊者再,至賜東園秘器、錢、帛,策贈以列侯禮,諡曰烈君。

  霸四子,長子福嗣關內侯。次子捷、捷弟喜皆列校尉、諸曹。光,最少子也,經學尤明,年未二十,舉為議郎。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,為諫大夫。坐議有不合,左遷虹長,自免歸教授。成帝初即位,舉為博士,數使錄冤獄,行風俗,振贍流民,奉使稱旨,由是知名。是時,博士選三科,高為尚書,次為刺史,其不通政事,以久次補諸侯太傅。光以高第為尚書,觀故事品式,數歲明習漢制及法令。上甚信任之,轉為僕射、尚書令。有詔光周密謹慎,未嘗有過,加諸吏官,以子男放為侍郎,給事黃門。數年,遷諸吏光祿大夫,秩中二千石,給事中,賜黃金百斤,領尚書事。後為光祿勳,複領尚書,諸吏給事中如故,凡典樞機十餘年,守法度,修故事。上有所問,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,不希指苟合;如或不從,不敢強諫爭,以是久而安。時有所言,輒削草稿,以為章主之過,以奸忠直,人臣大罪也。有所薦舉,唯恐其人之聞知。沐日歸休,兄弟妻子燕語,終不及朝省政事。或問光:「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?」光嘿不應,更答以他語,其不泄如是。光,帝師傅子,少以經行自著,進官蚤成。不結党友,養遊說,有求於人。既性自守,亦其勢然也。徙光祿勳為御史大夫。

  綏和中,上即位二十五年,無繼嗣,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。定陶王好學多材,子帝子行。而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漢嗣,私事趙皇后、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,故皆勸上。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、御史大夫光、右將軍廉褒、後將軍朱博,皆引入禁中,議中山、定陶王誰宜為嗣者。方進、根以為:「定陶王帝弟之子,《禮》曰:『昆弟之子猶子也』,『為其後者為之子也』,定陶王宜為嗣。」褒、傅皆如方進、根議。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,中山王先帝之子,帝親弟也,以《尚書·盤庚》殷之及王為比,中山王宜為嗣。上以《禮》兄弟不相入廟,又皇后、昭儀欲立定陶王,故遂立為太子。光以議不中意,左遷廷尉。

  光久典尚書,練法令,號稱詳平。時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,長小妻虒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,或更嫁。用長事發,丞相方進,大司空武議,以為:「令,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,明有所訖也,長犯大逆時,虒始等見為長妻,已有當坐之罪,與身犯法無異。後乃棄去,於法無以解。請論。」光議以為:「大逆無道,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,欲懲後犯法者也。夫婦之道,有義則合,無義則離。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,而棄去虒始等,或更嫁,義已絕,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,名不正,不當坐。」有詔「光議是」。

  是歲,右將軍褒、後將軍博坐定陵、紅陽侯皆免為庶人。以光為左將軍,居右將軍官職,執金吾王咸為右將軍,居後將軍官職。罷後將軍官。數月,丞相方進薨,召左將軍光,當拜,已刻侯印書贊,上暴崩,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、博山侯印綬。

  哀帝初即位,躬行儉約,省減諸用,政事由己出,朝廷翕然,望至治焉。褒賞大臣,益封光千戶。時,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長樂宮,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國邸,有詔問丞相、大司空:「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?」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,長於權謀,自帝在繈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,帝之立又有力。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事,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,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。大司空何武曰:「可居北宮。」上從武言。北宮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宮,傅太後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,求欲稱尊號,貴寵其親屬,使上不得直道行。頃之,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,上免官遣歸故郡。傅太后怒,上不得已複留遷。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:「詔書『侍中、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,漏泄不忠,國之賊也,免歸故郡。』複有詔止。天下疑惑,無所取信,虧損聖德,誠不小愆。陛下以變異連見,避正殿,見群臣,思求其故,至今未有所改。臣請歸遷故郡,以銷奸党,應天戒。」卒不得遣,複為侍中。脅于傅太后,皆此類也。

  又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,群下多順詣,言母以子貴,宜立尊號以厚孝道。唯師丹與光持不可。上重違大臣正議,又內迫傅太后,猗違者連歲。丹以罪免,而朱博代為大司空。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,又重忤傅太后指,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裡,共毀譖光。後數月遂策免光曰:「丞相者,朕之股肱,所與共承宗廟,統理海內,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。朕既不明,災異重仍,日月無光,山崩河決,五星失行,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。君前為御史大夫,輔翼先帝,出入八年,卒無忠言嘉謀;今相朕,出入三年,憂國之風複無聞焉。陰陽錯謬,歲比不登,天下空虛,百姓饑饉,父子分散,流離道路,以十萬數。而百官群職曠廢,奸軌放縱,盜賊並起,或攻官寺,殺長吏。數以問君,君無怵惕憂懼之意,對毋能為。是以群卿大夫咸惰哉莫以為意,咎由君焉。君秉社稷之重,總百僚之任,上無以匡朕之闕,下不能綏安百姓。《書》不雲乎?『毋曠庶官,天工人其代之』。於虖!君其上丞相、博山侯印綬,罷歸。」

  光退閭裡,杜門自守。而朱博代為丞相,數月,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殺。平當代為丞相,數月薨。王嘉複為丞相,數諫爭忤指。旬歲間閱三相,議者皆以為不及光。上由是思之。

 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,後十余日傅太后崩。是月,征光詣公車,問日蝕事。光對曰:「臣聞日者,眾陽之宗,人君之表,至尊之象。君德衰微,陰道盛強,侵蔽陽明,則日蝕應之。《書》曰『羞用五事』,『建用皇極』。如貌、言、視、聽、思失,大中之道不立,則咎征薦臻,六極屢降。皇之不極,是為大中不立,其傳曰『時則有日月亂行』,謂朓、側匿,甚則薄蝕是也。又曰『六沴之作』,歲之朝曰三朝,其應至重。乃正月辛醜朔日有蝕之,變見三朝之會。上天聰明,苟無其事,變不虛生。《書》曰『惟先假王正厥事』,言異變之來,起事有不正也。臣聞師曰,天左與王者,故災異數見,以譴告之,欲其改更。若不畏懼,有以塞除,而輕忽簡誣,則凶罰加焉,其至可必。《詩》曰:『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,命不易哉!』又曰:『畏天之威,于時保之。』皆謂不懼者凶,懼之則吉也。陛下聖德聰明,兢兢業業,承順天戒,敬畏變異,勤心虛己,延見群臣,思求其故,然後敕躬自約,總正萬事,放遠讒說之黨,援納斷斷之介,退去貪殘之徒,進用賢良之吏,平刑罰,薄賦斂,恩澤加于百姓,誠為政之大本,應變之至務也。天下幸甚。《書》曰『天既付命正厥德』,言正德以順天也。又曰『天棐諶辭』,言有誠道,天輔之也。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,加精至誠,孳孳而已。俗之祈禳小數,終無益于應天塞異,銷禍興福,較然甚明,無可疑惑。」

  書奏,上說,賜光束帛,拜為光祿大夫,秩中二千石,給事中,位次丞相。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,光謝曰:「臣以朽材,前比曆位典天職,卒無尺寸之效,倖免罪誅,全保首領,今複拔擢,備內朝臣,與聞政事。臣光智謀淺短,犬馬齒臷,誠恐一旦顛僕,無以報稱。竊見國家故事,尚書以久次轉遷,非有踔絕之能,不相逾越。尚書僕射敞,公正勤職,通敏於事,可尚書令。謹封上。」敞以舉故,為東平太守。敞姓成公,東海人也。

  光為大夫月余,丞相嘉下獄死,御史大夫賈延免。光復為御史大夫,二月為丞相,複故國博山侯。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,以過近臣毀短光者,複免傅嘉,曰:「前為侍中,毀譖仁賢,誣訴大臣,令俊艾者久失其位。嘉傾覆巧偽,挾奸以罔上,崇黨以蔽朝,傷善以肆意。《詩》不雲乎?『讒人罔極,交亂四國。』其免嘉為庶人,歸故郡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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