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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眾大臣聯銜入奏 老平章嫉俗辭官(2)


  古今帝王治國理財之要,莫先於節用。蓋侈用則傷財,傷財必至於害民。國用匱而重斂生,如鹽課增價之類,皆足以厲民矣。比年遊惰之徒,妄投宿衛部屬,及官者女紅太醫陰陽之屬,不可勝數。一人收籍,一門蠲複,一歲所請衣馬芻糧,數十戶所征入,不足以給之,耗國損民,莫此為甚。臣等議諸宿衛宦女之屬,宜如世祖時支請之數給之,余悉簡汰。

  闊端赤牧養馬駝,歲有常法,分佈郡縣,各有常數。而宿衛近侍,委之僕禦,役民放牧,始至即奪其居,俾飲食之,殘傷桑果,百害蜂起,其僕禦四出,無所拘鈐,私鬻芻豆,瘠損馬駝。大德中始責州縣正官監視,蓋暖棚團糟櫪以牧之。至治初複散之民間,其害如故。監察禦史及河間路守臣屢言之。臣等議宜如大德團糟之制,正官監臨,閱視肥瘠,拘鈐宿衛僕禦,著為令。

  兵戎之興,號為兇器,擅開邊釁,非國之福。蠻夷無如,少梗王化,得之無益,失之無損。至治三年,參卜郎盜劫殺使臣,利其財物而已,至用大師,期年不戢,傷我士卒,費國資糧。臣等議好生惡死,人之恒性,宜令宣政院督守將,嚴邊防,遣良使抵巢招諭,簡罷冗兵,明敕邊吏,謹守禦,勿生事,則遠人格矣。天下官田歲入,所以贍衛士,給戍卒。自至元三十一年以後,累朝以是田分賜諸王公主駙馬,及百官宦者寺觀之屬,遂令中書酬直海漕,虛耗國儲。其受田之家,各任土著,奸吏為贓官,催甲鬥級,巧名多取,又且驅迫郵傳,徵求餼廩,折辱州縣,閉償逋負。至倉之日,變鬻以歸,官司交忿,農民窘竄。臣等議惟諸王公主駙馬寺觀,如所與公主桑哥剌吉,及普安三寺之制輸之公廩,計月直折支以鈔,令有司。兼令輸之省部,給之大都。其所賜百官及宦者之田,悉拘還官著為令。

  國家經費,皆取於民。世祖時,淮北內地,惟輸丁稅。

  鐵木迭兒為相,專務聚斂,遣使括勘兩淮、河南田土,重併科糧,又以兩淮、荊襄沙磧,作熟收征,徼名興利,農民流徙。臣等議宜如舊制,止征丁稅,其括勘重並之糧,及沙磧不可田畝之稅悉除之。世祖之制,凡有田者悉役之民,典賣田隨收入戶。鐵木迭兒為相,納江南諸寺賄賂,奏令僧人買民田者,毋役之以裡正主首之屬,逮今流毒細民。臣等議惟累朝所賜僧寺田,及亡宋舊業,如舊制勿征;其僧道典買民田,及民間所施產業,宜悉役之著為令。

  僧道出家,屏絕妻孥,蓋欲超出世表,是以國家優視,無所徭役。且處之官寺,宜清淨絕俗為心,誦經祝壽。比年僧道,往往畜妻子無異常人。如蔡道泰、班講主之徒,傷人逞欲,壞教幹刑者,何可勝數?俾奉祠典,豈不褻天瀆神!臣等議僧道之畜妻子者,宜罪以舊刑,罷遣為民。

  賞功勸善,人主大柄,豈宜輕以與人?世祖臨禦三十五年,左右之臣,雖甚愛幸,未聞無功而給一賞者。比年賞賜氾濫,蓋因近侍之人,窺伺天顏喜悅之際,或稱乏財無居,或稱嫁女取婦,或以技物呈獻。殊無寸功小善,遞互奏請,要求賞賜,奄有國家金銀珠玉,及斷沒人畜產業。

  似此無功受賞,何以激勸?既傷財用,複啟幸門。臣等議非有功勳勞效,著明實跡,不宜加以賞賜,乞著為令。

  臣等所言弑逆未討,奸惡未除,忠憤未雪,冤枉未理,政令不信,賞罰不公,賦役不均,財用不節,民怨神怒,感傷和氣,惟陛下裁擇以答天意,消弭災變。臣等不勝翹切待命之至!

  ***

  宋文瓚一氣讀畢,樞密院禦史台翰林集賢兩院官,統鼓掌道:「近今弊竇,統由張平章說盡。若此奏上去,能邀聖上允准,一一施行,乃是國家的大幸了!」

  張珪道:「我擬親至上都,面陳此疏,免得內臣沮格。」

  宋文瓚道:「晚生願隨老平章同去,何如?」

  張珪道:「好極!但繕錄奏稿,還仗大筆!我已老朽,不願作蠅頭小楷了。」

  文瓚道:「晚生理當效勞。」

  當下百官散歸,文瓚亦回寓,把奏稿恭楷錄正,差不多至半日餘,方才告竣。並將會議各官,聯銜署名。到了次日,便偕張珪赴上都。珪即入覲泰定帝,遞上奏疏。泰定帝展覽多時,似乎有些討厭的神氣。張珪嘔盡心血,不值泰定帝一顧奈何?淡淡的答道:「朕知道了!卿自京至此,未免勞頓,且在行轅休息,再作區處。」

  張珪叩謝而出。

  待了兩日,並不見有詔敕下來,轉增煩悶。適宋文瓚亦來謁談,張珪道:「我等奏議,共有數條,偏似大石沉海,一條未蒙敕行,難道就此過去,便好治國麼?」

  文瓚道:「老平章何不再行謁奏?總要宸衷酌行,方可漸除時弊。」

  張珪點頭。次晨複至行宮朝泰定帝,行禮畢,複啟奏道:「臣聞日食修德,月食修刑。應天以實不以文,動民以行不以言。目今刑政失平,所以天象垂變,陛下仰承天心,務乞矜察,臣等逐條奏議,即請施行!」

  泰定帝答道:「待朕返京師後,擇要施行便了。」

  珪不便再陳,只得告退。既而禦史台臣禿忽魯、紐澤等,複奏陳災異屢見,宰相宜避位以應天變,可否仰自聖裁。且言臣等為陛下耳目,不能糾察奸吏,慢官失守,宜先退避以授賢能。泰定帝覽了此奏,便批諭:「禦史所言,失在朕躬,卿等不必辭職。」

  台官等無可奈何。只丞相旭邁傑、倒剌沙兩人,心中未安,也遞呈一疏。略說天象告儆,陛下以憂天心為心,反躬自責,謹遵祖宗聖訓,修德慎行,飭臣等各勤乃職。手詔至大都,居守省臣,皆引罪自劾,臣等為左右相,才下識昏,當國大任,無所襄贊,以致災祲迭見,罪在臣等,理應退黜。此外諸臣,各勤職守,無罪可言!【語中帶刺。】泰定帝仍批諭道:「卿等若皆辭避,國家大事,誰與共理?總教靖供爾職,勉迪百工,自可徐回天變,不必再辟!」

  嗣是以後,不聞再詔,連回蹕京師的期限,也懸宕過去。

  張珪憤悶得很,遂托稱老病,上表辭職。有詔常見免拜跪,並賜小車,得乘至殿門下。珪複請克日還京,總算邀准。回鑾後,只望泰定帝踐著前言,如議施行,偏詔旨下來,一道是禁言赦前事,一道是將赦前籍沒的家產,如數給還。看官,你想此時的張平章,還肯在朝委蛇麼?當下奏陳病勢日劇,非扶掖不能行,懇即日放歸,得返首邱,死且感恩云云。

  小子有詩詠張平章道:

  忠臣不肯效阿容,可奈良言未見從!
  從此掛冠林下隱,白雲深處住行蹤。

  未知泰定帝曾否允准,且至下回敘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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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張珪一疏,為《元史》中僅見之文,列傳中備錄無遺。本回亦就此采入,一以揚張平章之忠,一以明泰定帝之失。泰定以旁支入承大統,龍飛九五,仰荷天休,不於此時從賢納諫,除害興利,何以孚輿望而貽孫謀乎?卒致晏駕以後,即滋內變,生無德政,歿無美諡,一代嗣君,反成國位,是不得謂非咎由自取也!張珪屢諫不從,即託病乞歸。古人雲,以道事君,不可則止,吾於珪殆遇之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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