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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皇孫北返靈璽呈祥 母后西巡台臣匿奏(2)


  不忽術笑道:「照此說來,於民無益,有甚麼好處?」遂擱置不提。

  又西僧作佛事,每請釋放罪囚,謂可祈福,梵語叫傳「禿魯麻。」

  豪民犯法,統納賂西僧,乞他設法免罪;甚至奴僕戕主,妻妾弑夫,亦往往呼籲西僧,但教西僧答應,無論彌天罪惡,亦可邀免。有時西僧且為代請,被罪犯以帝后服,乘坐黃犢,款段出宮門,即謂增福消災,得度一切苦厄,帝后亦深信不疑。據這般法制,無罪的人,不如有罪的好。不忽術卻憤憤道:「賞善罰惡,是政治的根本,今第據西僧一言,便將罪犯赦免,就使逆倫傷化,也不足責,自古以來,無此法度呢!」

  成宗聞言,責丞相完澤道:「朕嘗有言戒汝,毋使不忽術知道,今他退有後言,轉令朕生惶愧!」

  【欲要不知,除非莫為,況王道蕩蕩,豈可無故縱惡,諱莫如深耶!成宗之所以為成者,恐第成人之惡,非成人之美也。】

  又使人語不忽術道:「卿且休言,朕今聽卿!」

  未幾有奴告主人,主已坐罪被誅,詔令將主人官爵,給奴承襲。不忽術又進奏道:「奴可代主,大壞天下風俗,將來連君臣上下,都可不管,請即收回成命!」

  成宗悔悟,乃將前旨取消。【視國事如兒戲,元政之顛倒可知。】完澤以不忽術位在己下,特膺寵眷,且遇事直言,不少回護,心中未免銜恨。不忽術曾保薦完澤,今反恨他直言,人心之難料如此!廷臣亦多與不忽術有嫌,慫恿完澤。直道難行,令人浩歎。完澤遂請不忽術外用,調授陝西行省平章政事,成宗亦以為然。無非恐他多言。詔已下,被太后弘吉剌氏聞知,呼帝入內,與語道:「不忽術系朝廷正人,先皇帝所付託,汝奈何令他外用?我實不解。」

  成宗乃留使在京,仍供原職。

  是年十二月,有大星隕於西北,聲如雷鳴。廷臣共以為不祥,但未知有何變故。越數日,忽報太傅知樞密院事伯顏病歿,備書官職,一如史家書法。成宗悲悼輟朝。伯顏智勇深沉,曾將二十萬軍伐宋,如將一人,諸將仰之如神明。元將最喜屠戮,伯顏亦時申禁令,還朝未嘗言功,嗣後出禦外務,入靖內訌,朝廷倚作長城,中外推為柱石,好算是一位出將入相的全材。卒年五十九,贈太師,諡忠武。

  越年即成宗元年,年號元貞,寰宇承平,宮廷靜謐,沒有大事可表,惟授嗣漢三十八代天師張與材,為太素凝神廣道真人,管領江南道教。【信釋及道,所以特書。】又冊立駙馬托裡斯女伯岳吾氏為皇后。【伯岳吾一作巴約特。】後有才略,冊立後,成宗頗加敬憚,因此漸預外事,容後再表【暗伏下文】

  元貞二年,贛州民劉六十,聚眾萬餘,私立名號。成宗遣將往征,多半退縮不前,匪勢益盛。虧得江淮行省左丞董士選,親自往討。至興國,距賊營百里,命將校分守待命,先把奸吏貪民,查實正法。百姓很是感奮,爭出投效,遂導兵入賊寨,一鼓蕩平,六十就擒。士選拜表奏捷,但請黜贓吏數人,並不言殺賊功績。輿論稱他不伐,這也可謂元室良臣了。【不沒善人。】

  越年,複改元大德,五臺山佛寺告成。山在山西五台縣東北,五峰聳立,高出雲表,山上無林木,狀如台然,因名五台。先是世祖在日,深信佛教,嘗推拔思巴為帝師,尊信備至。凡西域郡縣土番地方,設官分職,盡歸帝師管轄。每遇大朝會,百官班列,帝師獨專席座旁,以此朝右大臣,莫得與帝師敵體。甚且帝后妃主,亦須向帝師前受戒,膜拜頂禮,帝師居然受拜。拔思巴又靠著些小才,創制蒙古新字,字僅千餘,字母四十有一,世祖令頒行天下,與梵文並重。升號拔思巴為大寶法王。至拔思巴死,贈他嘉號,幾乎記不勝記。看官記著,乃是皇天之下,一人之上,宣文輔治,大聖至德,普覺真智,佑國如意,大寶法王,西天佛子,大元帝師。奇稱怪號,自古罕聞。其弟亦憐真嗣職,亦憐真夭逝,西僧答兒麻八剌乞列承襲,權力如故。

  世祖殂後,宮廷中迷信益深,成宗母弘吉剌氏,因飭建五臺山佛寺,命司程陸信等統率工役,驅役民夫,冒險入山谷,伐木運石,壓死至萬餘人。寺既成,弘吉剌太后,備駕臨幸,惹動了監察禦史李元禮,竟草奏數百言,力為諫阻。中有扼要數語,錄述如下道:

  五臺山創建寺宇,工役俱興,供億煩重,民不聊生。伏聞太后臨幸五台,尤不可者有五:盛夏禾稼方茂,民食所仰,騎從經過,不無蹂躪,一也。親勞聖體,經冒風日,往復數千里山川之險,萬一調養失宜,悔之何及!二也。天子舉動,必書簡策,以貽萬世,書而不法,將焉用之,三也。財非天降,皆出於民,今日支持調度,百倍曩時,而又勞民傷財,以奉土木,四也。佛以慈悲為教,雖窮天下珍玩供養不為喜,雖無一物為獻亦不怒,今太后欲為兆民求福,而親勞聖體,使天子曠定省之禮,五也。伏望回轅中道,端處深宮,上以循先皇后之懿范,次以盡聖天子之孝誠,下以慰元元之望;如此,則不祈福而福自至矣!

  奏上,中丞崔彧見他言詞鯁直,不敢上聞,遂將原奏擱起。於是慈輿西幸,千乘萬騎,前後擁護,說不完的熱鬧,寫不盡的莊嚴。所過地方,供張浩繁,有司一律跪迎,盛稱太后仁慈,為民祈福。只河東廉訪使王忱,獨述建工時的損害;並謂建寺所以福民,福尚未及,害已先受,恐朝廷初意,未必如是云云。太后亦為動容,令頒給國帑,撫恤工役家屬。迨到了五台,拈香已畢,賞賜僧侶也費了巨萬,實則統是民膏民脂。為了泥塑木雕的佛像,吸盡萬民血液,這又何苦呢!【當頭棒喝。】

  太后回鑾後,忽侍御史萬僧,取元禮封章入奏,略稱崔中丞私昵漢人,李禦史大言謗佛,俱應坐罪。惹得成宗惱恨起來,令完澤、不忽術逮訊。完澤道:「往時臣亦入諫,太后謂先皇帝已有此心,非臣所知。」

  不忽術恰雲:「他禦史懼不敢言,獨一元禮直諫,不特無罪,還當加賞!」

  兩人枉直,可於言下見之。成宗沈吟半晌,瞿然道:「禦史元禮說的很是,遂任元禮原職,萬僧罷職。弄巧成拙,世之好訐人者,俱應如此處置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害人反把自身當,天道原來善惡彰;
  我佛有靈應亦笑,癡迷喚醒即慈航。

  五台事了,八鄰又來警報,說是海都複猖獗得很,已由欽察都指揮使床兀兒,領兵抵敵去了。事詳下回,請看官續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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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故太子真金已死,世祖之意,將遞授皇孫,不應出使鎮邊,致有絕續之慮;況世祖年已八十,甯能長生不死乎?宮車晏駕,方遣使告哀,直至三月無君,幸有伯顏總己以聽,方得無事,否則殆矣!然猶須假璽愚民,帶劍宣命,以定策之大政,憑諸神道武力,僥倖成功,是固不足為後世訓,宜乎後嗣之奇變迭出也。成宗嗣立,佞佛如故。太后雖賢,卒不能脫婦人之見,以致親幸五台。李元禮一諫,千古不朽,崔彧之匿不上聞,果奚為者?元之興不恃僧侶,元之衰亡,實自僧侶貽之。上昏下蔽,何以為國耶?懲前毖後,請鑒是書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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