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蔡東藩 > 唐史通俗演義 | 上頁 下頁
第九十三回 奔成都誤寵權閹 複長安追殲大盜(2)


  代北監軍陳景思,方率沙陀酋長李友金等,入援京師,到了絳州,將要渡河,絳州刺史瞿稹,亦沙陀人,迎白景思道:「賊勢方盛,未可輕進,不若且還代北,募兵數萬,方可進行。」

  景思乃與稹同還雁門,招兵勤王,逾旬得三萬人,統是北方雜胡,獷悍暴橫,稹與友金不能制。友金系李克用族父,欲乘此召還克用父子,即勸景思拜表奏功,請赦克用父子罪,令他入統代北軍士,立功贖愆。景思依言代奏,有詔依議。友金遂率五百騎士,齎詔至韃靼,赦還克用父子。克用甚喜,即率韃靼諸部萬人,入屯雁門。克用移牒河東,說是奉詔討巢,令招討使鄭從讜,具給資糧,一面進兵汾東。從讜恐克用尚有異心,特閉城設備,不應所請。克用自至城下大呼,求與從讜相見。從讜乃登城與語,許給錢米,待克用退去,遣人運給錢千緡米千斛。克用意尚未足,還陷忻代二州,遂在代州留駐,按兵不發。東面都統高駢,雖出屯東塘,移檄討賊,但也口是心非,遷延觀望。鄭畋自宗楚等喪師長安,聲威挫失,僖宗加封司空,兼同平章事,都統如故,仍令他銳圖恢復,怎奈畋有志未逮,徒喚奈何!

  忠武節度使周岌,已奉表降巢,監軍楊複光,頗具忠忱,與岌嘗有違言。一日,岌正夜宴,邀楊預席,左右進言道:「周為賊臣,恐不利監軍,不如勿往!」

  複光搖首道:「事已如此,義不苟全。」

  即毅然前往,入席與飲。酒至半酣,岌語及唐事。複光泣下,良久與語道:「大丈夫感恩圖報,見義勇為,公自匹夫為公侯,奈何舍十八葉天子,甘心臣賊呢?」

  岌亦忍不住淚,徐徐答道:「我不能獨力拒賊,所以陽奉陰違,今日召公,正為此事。」

  複光立即起座,瀝酒與盟,難得有此義閹。且因巢使方去,即遣養子守亮,追往驛館,殺斃巢使。當下出召兵士,調集三千人,親自帶領,徑詣蔡州。

  蔡州刺史秦宗權,素來跋扈,不從岌命,複光入城,勉以大義,宗權也覺心折,遣將王淑率兵三千,隨複光往擊鄧州。鄧州正為巢將朱溫所陷,所以引兵急攻,王淑雖然從行,途次一再逗撓,被覆光數罪處斬,並有淑眾。乃再召忠武牙將鹿晏弘、晉暉、王建、韓建、張造、李師泰、龐從等至軍,進破朱溫,攻克鄧州,逐北至藍橋,方收軍還鎮。【王建事始此。】黃巢遣党目王玫為邠甯節度使,邠州鎮將朱玫起兵誅賊,推別將李重古為節度使,自率部眾討巢,出屯興平,與巢將王播接戰,失利而退,返屯奉天。【為下文謀逆伏案。】

  僖宗寓居成都,已是半年,因各道軍勝負不一,終未能規複長安,他也不免焦煩。但終信任一田令孜,令為行在都指揮處置使,又由令孜倚畀陳敬瑄,拜他為相。敬瑄奏遣西川左黃頭軍使李鋋,往討黃巢。還有右使郭琪,留衛成都,令孜犒賞扈駕諸軍,嘗從優給,獨不及西川軍。琪因誘眾作亂,焚掠坊市,令孜奉僖宗保東城,閉門登樓,命諸軍擊琪。琪突圍夜走,渡江奔廣陵,往依高駢。令孜驕橫益甚,蔑視宰相,所有軍國大事,但由令孜處決,宰相不得與聞。先是宦官權重,分宮廷為南北兩司,北司屬內侍,南司屬宰相,兩權分峙,及令孜專政,北司權過南司。

  左拾遺孟昭圖痛心閹禍,憤然上疏,略雲:

  治安之代,遐邇猶應同心;多難之時,中外尤當一體。去冬車駕西幸,不告南司,遂使宰相以下,悉為賊所屠,獨北司平善。前夕黃頭軍作亂,陛下獨與田令孜及諸內臣,閉城登樓,並不召宰相入商,翌日亦不聞宣慰朝臣,臣備位諫官,至今未知聖躬安否,況疏冗乎?夫天下者,高祖太宗之天下,非北司之天下。天子者,九州四海之天子,非北司之天子。北司未必盡可信,南司未必盡無用,豈天子與宰相,了無關涉?朝臣皆若路人,臣恐收復之期,尚勞宸慮。屍祿之士,得以宴安。臣躬被寵榮,職司補袞,雖遂事不諫,而來者可追,還願陛下熟察!

  這疏呈將進去,田令孜屏匿不奏,反矯詔貶昭圖為嘉州司戶。昭圖去後,又遣人擠溺蟆頤津,一道忠魂,竟歸水窟。【足令閱者髮指。】自是天愈怒,人愈亂,靖陵雨血,河東霜殺禾,流星如織,或大如杯碗,隕落成都,這是天怒的見端。至若亂端蜂起,更不勝述,最關緊要的是感化軍牙將時溥,逐殺節度使支祥,納賂令孜,即頒詔令溥為留後。

  壽州屠夫王緒,與妹夫劉行全,聚眾五百,也居然倡亂,盜據壽州,轉陷光州。秦宗權反保奏他為光州刺史,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郢、審知,皆以材氣知名,願為緒用。【屠狗果出英雄,居然高坐黃堂,驅使名士。】【王潮事始此。】

  就是鳳翔節度使,兼京城四面諸營的鄭司空,也為行軍司馬李昌言所圍。鄭畋登城詰問,眾皆下馬羅拜道:「相公原不負我曹,但糧饋不繼,饑寒交迫,不得已出此一舉。」

  畋歎息道:「汝等願從司馬,司馬若能戢兵愛民,為國滅賊,我情願讓主軍務,但望司馬勿負我言。」

  昌言許諾。

  畋即開城自去,奔赴行在。【畋亦如此,大殺風景。】詔降畋為太子少傅分司,授李昌言鳳翔節度使,時溥為感化節度使,令討黃巢,且屢促高駢進兵。

  駢與鎮海節度使周寶,同出神策軍,相待如兄弟,及封壤相鄰,屢爭細故,遂與有隙。駢檄寶入援,寶知駢無真意,亦不應召,駢遂表稱寶將為患,不便離鎮,竟罷兵還府。首相王鐸,聞駢無心討賊,乃發憤請行,泣涕面奏。僖宗乃命鐸為諸道行營都統,權知義成節度使,得便宜行事,罷高駢都統職銜,但領鹽鐵轉運使。

  中和二年正月,王鐸自成都啟行,奏舉太子少師崔安潛為副都統,忠武節度使周岌,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為左右司馬,河陽節度使諸葛爽,宣武節度使康實為先鋒使,感化節度使時溥,為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,右神策觀軍容使西門思恭,為諸道行營都監。又令義成節度使王處存,鄜延節度使李孝昌,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,為京城東西北三面都統,授楊複光為左驍衛上將軍,兼南面行營都監使,且賜號夏州軍為定難軍,鄜坊軍為保大軍,共趨關中。

  行在一方面,覆命鄭畋為司空,兼同平章事。畋等議撤去高駢鹽鐵轉運使,但加給侍中虛銜,以示籠絡。駢既失兵柄,又解利權,遂攘袂大詬,上表詆毀朝廷。僖宗令畋草詔切責,駢因與朝廷決絕,不通貢賦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